冬天最舒服的时候,就是能在早晨赖床不起,甭管眼角是不是还藏着眼屎,只要太阳没把窗帘晒出个窟窿,都能继续和被窝发展真爱。
“唉,要是煎饼果子能外卖,就更完美了。”严乐熹难得有邋遢的时候,委实是这几天心力交瘁,忙乎坏了。
迷迷糊糊接了个电话,等接通了才发现是陈亦弢,显示的是青阳市的来电,“乐熹,你还好么?我听说你在滇西受了点伤,严不严重?”
严重的话就不会活着回来了,严乐熹翻翻眼,“还好,感谢你的慰问。”
“我年前应该能回来……”
“是么……过年总是要回来的。”恍恍惚惚才记得有这么一号人存在,严乐熹觉得自己心好大,怎么也是写着一个户口簿上的两口子这几个月居然都没想到过他。
陈亦弢试探的问:“应该能赶上我们的三周年纪念……”
结婚三周年,好像是皮婚吧,皮有韧性,弯而不折,很美好的寓意,可惜不能用来形容他们的婚姻。而且过完年,他俩分居就满半年了,如果坚持第二次离婚诉讼的话,通常法院都会判决同意离婚,到了那个时候,陈亦弢再坚持不离,也没什么意义了吧。
严乐熹胡乱想着,冷了电话那头的陈亦弢,他语气骤变:“怎么?短短时间就靠上别的大树了?”
“还指望你去青阳修身养性,能说两句人话,看来也是我想多。”
严乐熹骂他两句,反而让他卸了疑心,“没有就好,我还会回来的。”
“我的决定不会变。”
陈亦弢只当她嘴硬,恍若未闻道:“嘁,快二十九了,别做那么些任性的事,这些年不是我明里暗里帮衬,你以为你能混到今天的地步?脑子别瞎琢磨,瑞麟那摊子事你也别瞎掺和,听见没?”
严乐熹还没来得及反驳,那边就又说,“我先挂了,回来时会给你打电话!喀……喀……”
“什么人啊!”虽然早习惯了陈亦弢的目中无人,可又觉得今儿的这通电话有些蹊跷,他可不是那种会闲来无事发两句牢骚的人。
不过有一句话陈亦弢是说对了,她快二十九了,还没给自己谋条好路,养生馆不谈,这里面绝对有陈亦弢搅和的功劳;裕和算是不错的企业,专业也对的上,可贺承洲早晚会抽身离开,到时候这个行助的职位可就太尴尬了;最后混不好,恐怕还得继续跳槽,幸好桐市这几年大发展,相关的药企扎堆进来,总有能施展的地方。
也不怪严乐熹想得悲观,贺承洲虽然是个有节操有三观的好人,可若说会娶她,那除非天上下红雨,地上马生角,谁信谁扯淡。
既然被吵了赖床的机会,只得拾掇拾掇爬起来,严乐熹头发养护的很好,虽然长用牛角梳梳几下就能通顺,哗啦啦开了电动牙刷,嘴里漱口水还没吐掉,就接到一个坏消息。
“严小姐,科普讲座的报告厅,恐怕安排不过来。”医学院是科普活动的第一站,报告厅很久前就预定好了,“周一就开讲了,你现在跟我说这个?”
“实在抱歉,你现在赶紧找别的地方吧。”这种态度哪里有半点抱歉的意思。
严乐熹手里也有一些人脉资源,可现在是非工作日时间,都没法给她开绿灯,只得颠颠儿的赶去医学院找相关领导磋商。
院领导也说得很明白,不是不同意使用报告厅,而是希望裕和能和院方展开譬如学科共建、委托培养等更密切的合作,还强调这是校企合作的惯例,并非针对裕和制定的规则。
“我先向领导汇报一下吧。”现在的院领导也堕落到,强拉赞助费的地步了,严乐熹感到深深的悲哀。
为了顺利的完成这个任务,严乐熹不得不考虑直接向领导请示,如果可以的话,她真的不想打扰远在大洋洲的贺承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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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频电话刚接通,严乐熹就“哇”的一声捂住了眼睛,一个健硕而修长的躯体猛地出现在屏幕上,暴露的肌肉条条分明,上面还抹了某种深色防晒蜡,极富运动气息,虽然奥克兰现在是夏季,可也别这么生猛吧。
“sorry,我正准备出门。”过了几秒,贺承洲再出现在画面中时,已经套上了轻便的蓝色外出服。
“没关系……”是谁说贺总是禁欲系的站出来,他明明就很骚!
贺承洲重新端坐在桌前,将摄像头调整好:“有事么?”
“有一点小事向您请示……”严乐熹三言两语将事情汇报完,静静地等他答复。
贺承洲耐心道:“如果事先经过沟通,赞助个一百万也未尝不可,可这临时拆伙的做法也太不地道了。如果给你充分的自主权,你会怎么处理?”
“我会重新找个报告大厅,怎么样也用不着一百万吧。”
“那你有没有想过,院领导为什么有底气开口要这么多呢?”
“……我以前好像听许总监提过,药企和本地院校合作会有一部分的政府扶持……难道?”严乐熹灵光一现,突然明白了院领导话中的玄机。
“不错,你觉得院领导狮子大开口,院领导也觉得你做事不聪明,这就是游戏规则。”贺承洲说这话时,房门外已经有人叫他gofishing了,看来是真的约好要出去。
严乐熹道了谢,不再继续打扰他,回头赶紧答应了与医学院的合作意向,具体的履约就不是她这个小行助可以决定的了。
周一的科普讲座也获得了预期的效果,中医药管理局的领导对活动安排非常满意,晚上吃饭的时候还敬了两杯酒,总之是一团和气,皆大欢喜。
***
隔了两天,贺承洲又来了电话,还是那套蓝色外出服,脸上吹的泛黑,胡子也长长了寸许,但精神还是相当焕发,“乐熹,我回来了?”
“你不是就去钓个鱼么,怎么刚回来?”
“本来是去参加icma联盟大会的,后来遇见几个朋友就一起出去海钓了。两天两夜蹲在渔船上,一路拖钓到了公海才返回。”贺承洲笑笑,正准备拉开拉链换衣服,突然手又收了回去,虽然现在很兴奋,可不能再唐突佳人了。
深海垂钓是件很man的活动,海水一阵阵的拍打在渔船上,不是浪而是涌,多强壮的人都会泛晕,可鱼竿就搁在船尾,随时会有鱼上钩,几个大男人要全神贯注的守着,一旦中鱼就要齐心协力的交替溜鱼,将鱼拖乏了,才能顺利将十几斤的海鱼拖上船。
“收获怎么样?”
“本来一直落后的,后半夜追到一尾groper大石斑,足足24磅,拖拽的力气极大,轮子差点没绷住,好在最后扛住了,一下子反超到第一。”男子天生都爱运动,陈亦弢球类和游泳也很玩得转,每次运动后都会静静地休息,并不会这么眉飞色舞的分享自己的心得乐趣,更不会散发出这种野性中兼具孩子气的矛盾气质。
“挺羡慕呵,我钓鱼不行,料理倒是在行。”
“有机会过来玩,不过最好是三月间,snapper脂肪最厚,剖薄片就能入口。”
严乐熹笑笑,本来是打算汇报一下工作进展的,不过对方显然不在意那一百万的赞助:“有机会吧……您不去洗个澡休息休息么?”
“嗯……好的,下次再通话。”贺承洲明显恋恋不舍的样子,半天没有掐断通讯。
严乐熹多嘴回了一句,“那……晚上有空再联系吧。”
“好的。”贺承洲的脸上露出欣喜,目光仿佛可以透过屏幕直穿过来,灼灼欲烧。
才过了九点,贺承洲的电话又打来了,还事无巨细的汇报了行踪,下午的行程到了罗托鲁阿,去拜访一个研究核苷类抗生素的实验室。
“第一次用了icma成员裕和集团的名义,人家居然见都不见,后来改了力拓资本的身份自报家门,才得以约见。”贺承洲显得很无奈,国际顶尖的生物实验室都对中医药态度冷漠,很难挖到专业人才团队。
力拓资本在vc行业名声很响,没想到背后也有贺承洲的影子,严乐熹突然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这个男人,他的世界是那么的广阔,足以俯视芸芸众生。
“这次没有成功,你可以效仿刘皇叔啊,三顾茅庐,诚意满满。”
“也不是没有别的选择,瑞麟可以和az埃特合作,难道裕和就不可以?”站在贺承洲的高度,自然可以进退绰有余裕,轻易的向别人低头,从来不是他的作风。
出来参加联盟大会,应该是有很多场夜生活安排的,可贺承洲却在酒店里,和她百无聊赖的打电话。他站在阳台外面,举目望着远方,“可惜这么美的风景,国内大部分地方是看不到了……肉眼可见的银河和南十字星,散布在浩瀚无垠的夜空,感觉人类是那么的渺小……”
严乐熹被他的描述所吸引,不禁问道,“可以拍个视频来分享下么?”
“现在能看到?”电脑小小的摄像头能看到个鬼,“贺总,麻烦你拍下来发个微信啥的。”
“我不用微信。”好像怕她不相信,又赶紧解释道,“在军校四年,部队八年,一直都禁止使用外部通信工具。”
“你那都什么军校啊,这么严!”贺总,你是火星来的et么。
“圣西尔军校的国际交流生,校内和外派都不允许带手机,有事都喜欢留语音信箱,久而久之就习惯了。”
“除了同情,还是同情……”两人也聊得蛮久的了,严乐熹记得哪里曾经看过,聊天十分钟是朋友,聊一个钟头就是恋人了,这实在不是正确的发展模式。
贺承洲很确定自己想要什么,此时此刻他希望能在罗托鲁阿陪他一起看星星的人,陪他在微醺的暖风中喝酒的人,陪他投入大自然神奇璀璨怀抱的人……可他唯一要确定的就是,严乐熹是不是也有同样的想法。
“其实现在可以听见南风吹拂林稍的声音,有点像吹埙的声音……
“那你吹吹看啊!”
“……我不会,乐器类是我的死穴,不过……我可以尝试唱首歌。”这样的气氛下,贺承洲的声音也不觉得放柔的,像哄孩子似的依顺她。
“嗯……唱吧。”
“咳咳……”贺承洲清了清嗓子,低沉喑哑的张口,“今夜还吹着风……想起你……”
严乐熹捂嘴轻笑:“贺先生,你好老套哦……”
“那我不唱了。”
“别……继续啊……当我没说。”
贺承洲又继续唱下去,几分钟后唱完了,自觉感情充沛,立意高远,贴合心境,于是轻轻的开口,“乐熹,明年冬天的时候,陪我一起来钓鱼吧……”
问完之后,心情格外的忐忑,生怕会再次得到一个决绝的回答,可静待了半分钟,对面毫无动静,侧耳细听只有轻微的呼吸声,间隔规律而平缓……原来乐熹已经睡着了……
“乐熹……晚安。”贺承洲说完,失望的挂了电话,表白能把人催眠了,也不知该喜该忧。
严乐熹的眼帘缓缓张开,在夜色里扑索索的眨着,她知道自己该斩钉截铁的拒绝的,可是刚才那一个瞬间,除了装睡,实在想不到还能做何种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