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四虽有些泄气,但老淫棍的本性决定他,又不肯罢手。他在太师椅上,坐了一会。又皱着眉,慢慢立起身。一只手,端着噙在嘴里的水烟袋。另一只手,背在背后。继续低头在客厅里来回地走着,考量对付他们的诡计。他觉得,舍申、浩东不光是他想得到贵香的障碍,也是危及他地位的两个人。因此,一定要除掉。
张大山、舍申家娘及贵香家娘,听说后。都担心地赶到羊圈。
两位母亲,紧张地跑到他们三个跟前,慌张地摸摸这个,胡拉胡拉那个,担心地上下搜寻着,问有没有被狗咬伤?
舍申安慰她们道。大姑、娘,没事,您都放心。
浩东则攥着拳头,气得在地上跺脚。
张大山看到被狗咬死的山羊羔,蹲下去,扒拉着羊羔身上的毛,勾起了对朱四的深仇旧恨。
他想到,自个的父亲张宗乾领村民练武时,朱四还没眼前这样发达。他怕村民有了武功,和他作对,就使毒计把父亲害死。他也想到,多年来,朱四逼租逼债、霸占民女,害死了恁些人,他的胸膛胀满了,情绪愤怒了。他紧握拳头,绷紧嘴唇,把眼一瞪,一拳打在自个的小腿上。
可转眼,他也想到,他曾多次领着村民,与朱四抗争。可每次都是,以遭到更大的伤害而告终。
想到这里,他眉头紧皱,头一歪,却叹了口气。痛苦地咧开了嘴。
朱四有团练,常年养着几十号团丁。老百姓动不动就挨他们的打骂,遭他们的抢掠。他有金银财宝往官府送,官府帮他把老百姓抓走、治罪、押进监狱。甚至,不明不白地死在牢里。老百姓只能,有泪往自个肚里流。想到这里,他泄气了。
可再一想,眼前朱四又要害俺的下一代了,他决心要保护他们,决不能吃他那一头!因为他是他们三个的家长,他是武馆的教头,还是张姓的家族长。他有责任这样做。
他想着,把激动的脸抬起来,想说点啥。可接着,又慢慢地把头低了下去。
凭他多年的经验,不能任着性子来,该低头时,就要低头。只有息事宁人,才能把祸害控制在最低限度。
张大山想到这里,把被狗咬死的青山羊羔,“噔”声,扔在地上。拍了拍手,慢慢地站起来,安慰大家道。
都先回去吃饭吧,孩子们。都忙活了一大上午了,都快回家吧。
“啪!”舍申猛地一拍大腿,虎虎勢势地走到张大山跟前说:
“朱四欺负老百姓,欺负惯了。我偏要煞煞他的威风!要不,他越会骑咱头上拉屎拉尿。”
狗地主害人,不报这个仇,我誓不为人!浩东气得眉毛倒竖,眼珠子瞪得暴了出来。把胸脯一拍,拿起钢叉,就往外冲。
这真是平白无故地欺负人!贵香酥胸起伏,牙咬得咯咯响。
涉世未深,而又崇义尚德的年轻人,个个都血气方刚。
张大山知道,这件事还没有完。朱四报复心强,保准不会善罢甘休。并且,他一准还会打贵香的主意。
但又有啥法子呢?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你回来!这事,不是一拼,就了事的。还需从长计议。”
张大山于是,便喝住了浩东。
舍申当然知道张大山的担心,更知道事态的严重。不过,他还是要坚持和朱四斗。
大爷,您不用怕。狗,是我打死打瞎的。人,也是我打伤的。就是出天大的事,由我顶着。宁死也要斗到底,打铁才看锤子硬!
舍申说着,脸涨得通红。“嘭”的一声,一捶砸在门框上。
他心想,这样下去,天理何在?正义何在?你就是再老老实实,他也会害你。哪还有老百姓的活路?等着死,还不如奋力和他拼。
张大山心想,可不能让孩子们由着性子来。免得惹来,更大的灾祸。
他看了看孩子们激动的脸,又以息事宁人的腔调安抚道:
“先消消气,忍忍再看吧!”
舍申把脚一跺,脖子一耿,挥了一下胳膊,拧着头说。
咱就是给他跪下,他也不会罢休。宁可站着死,不愿跪着生!他虽有团练,咱不怯他。我就非要煞煞他的威风不中,叫他在老百姓面前,不敢胡作非为。
张大山听了,把左手放在腰间,右手的胳膊肘拄在左手上,手指头摸着下巴,担心道。
朱四这法欺负人,不和他斗吧,实在憋死人。和他斗吧,他面善心恶,鬼点子多。眼前,也不像已先。已先他除了地比较多外,没有多大势力。眼下他不光养着恁些团丁,还通官府。弄不巧,别再招来更大的灾星。
他凭多年的经验,再劝孩子们道:
“别莽撞,千万不要跟他硬拼。都先回家吃饭吧。”
在旧社会,张大山息事宁人的态度,也是多数有经验的长辈,对待地主欺压的态度。
朱四低着头,在地上转来转去。心想,自古以来,哪一个绅士不是三妻四妾。女人和土地一样,土地是我该有的,女人也是我该有的。女人和抽烟一样,抽烟我能用水烟袋享受,女人我也能变着法享受。但想到舍申、浩东,他又有些担心。看来这俩小子,还真不像其他人好对付。别让这些穷小子真的闹起点乱子了,就不划算了。可转眼又想,我是谁啊?我是挂双千顷牌的主。就是在整个曹州地面上,有几个挂双千顷牌的。我还是堂堂的一乡之长。这乡长,论官不算大,可在地方上说了算。他县长、专员却是比我的官大,可他今天在这里,明天不知道调哪去了。我呢?本地掯子,他县长、专员就是再换,也换不了我。我想再找个小媳妇,谁能咋着我!
他心里虽有顾忌,但这样一想,想得到贵香的欲火,不光熄灭不了,反而越烧越旺。于是,清除情敌,扫清障碍的想法也就越强。
人的生活靠的是习惯。朱四几十年形成的生活方式,使他没法改变固定的人格。
他把牙一咬,心里说,这帮小兔崽子,想奓翅,敢跟我斗。我要趁他们的翅膀没硬,给他们斩断!
想到这里,他决心已定。扭转头,用手一指张达宝,邪着眼瞪着他说。
你明天带领团练,把张舍申、张浩东抓起来。给他俩捏个罪名,送进监牢。叫他俩,永世不得翻身。
他把身子扭得正对着张达宝,又把手一挥说。
再把武馆查封,不准他们练武。免得他们有了武功,和我作对。只要封了武馆,没了他俩,他们就没把戏耍。
其实,他心里想的是:这样,我得到贵香的目的,就能达到。并且,一定要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