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初心听了暗惊:李禁黄昏时给他训斥了一顿,不应在外人面前再乱嚼舌头,这两人似乎对他颇为熟悉?
“那病鬼对那娘们一片痴情,起疯来真难预料,还是小心好……”另一个汉子脸形精瘦,眯眼看向河岸。
这时候连岸还不够远,野猪山营边上就驻扎着华阳县近百名刀弓手,神威府赵氏,赵一航担任南湖知府之后,对南湖各县刀弓手等治安力量的训练极为重视,甚至有意训练出一支精良的地方府军。
精瘦汉子对华阳县的刀弓手还颇为忌惮。再说赵一航在江湖上素有威名,他人就在华阳县,要是现在就惊扰起来,今夜的事情未必能成,想到这里,他给伤疤脸递了个眼色。
躲在船舱里的李初心听他们说了这些话,心头一惊,心道:他们意在武媚?络腮胡子会意笑起,胳膊弯勒住李禁脖子,沉声威胁道:“要想不死,吃住痛不要乱叫!要是乱叫,爷一刀生剁了你!”
将刀柄反过来一击狠狠的打在李禁的太阳穴上,李禁只出一声闷哼,身子就软软的倒了下去。他将刀伸进门缝想将门闩挑开,李初心稍退半步,待门闩将给挑开时,一把抓住刀尖背,一脚踹去,将刀齐门缝处踢断,外面那汉子措不及防,手里拿了把断刀跌了进来。
那汉子陡然进入黑暗的环境里,两眼一抹黑;李初心却适应了暗处的光线,出手擒住汉子拿断刀的手腕,两指分开朝他的眼睛猛戳过去。
伤疤脸也是了得,眼睛给戳中,痛得出杀猪似的惨叫,手腕却从李初心的手里挣扎开,连冲带撞往船舱里角跳去,两眼窝子鲜血直流,手里的断刀还在,乱舞着不让李初心逼进,朝船舱外大叫:“老高,点子硬,我眼睛给戳瞎了,快进来救我。”
“叫你娘的,小声一些,闹这么大 动静,惊了画舫,冯老大要提前动手……”外面精瘦汉子沉声喝道。李初心跳过去将舱门闩住,希望能阻外面精瘦汉子片刻;手里刚将剑取下来,就听一声惨呼传来,想来船家小命不保,李初心也不管其他,挥剑朝舱室角里的那汉子斩去。那汉子眼睛给戳得流血,看不见手中断刀长短,听着风声抬手就招架,挡了个空,给铁剑硬生生的劈进他的头骨。
剑给骨头卡住,内力如果还在这一斩,水匪就会被李初心一剑分尸,可惜现在他伤病刚刚恢复,力气不够抽不动剑,听着背后撞门的声音,没有丝毫的犹豫,捡起死去水匪的断刀,就立即翻窗跳了出去,身子扎到水里,潜到船尾木橹下才浮出水面换气。
这时候渡口上的几艘船连同画舫离开了河堤都有七八十米远,骤然大乱起来,有两艘船还起了火,眨眼之间就将河水夜色烧得通红透亮。不断有人被砍翻落水,一艘船有两名弓手引箭搭弓注视着水面,李初心藏在木橹后不敢出头,一会儿听见有人跳上乌蓬船来问话:“高虎,怎么回事?”“白成失了手,病鬼跳水去……”听着是精瘦汉子的声音。“娘的,白成怎会失手?”“他进舱杀人,就被偷袭,我进去看,他头上给一柄铁剑劈中,窗子开着,人已经不见了……要不要派两个人下水去追?”“无用书生,不要理他……快上画舫,不能让画舫划靠岸。”
李初心此时自鼻尖下的身子都浸在水里,这边的动静,也惊扰了岸上,野猪山上的刀弓营到渡口,只有片刻时间,瞬间营地点了许多火把,能够看见几十个黑影往渡口这边奔跑,看他们手里都拿着兵器,正是驻扎在山上的刀弓手;惊醒的岸民们也漫山遍野的帮腔大叫:“赵府君在,水匪竟敢来送死!”“赵府君言,杀贼人赏银子。不管官民,杀一贼人,赏银十两。”也有胆大的岸民跟着刀弓手往渡口乱跑。
“这神威煞星在华阳县,比较棘手;你跟我一起过去,这船放火烧了,千万不能让船靠岸。”李初心听着乌蓬船头的说话声,心想难道劫匪对南湖知府赵一航心有余悸?
接着就看见船头两人弃了乌蓬船跳上一艘船与画舫差不多高的三桅大船,大船上伸出多支带铁搭钩的长竿,搭上画舫,两船迅靠在一起,船头聚集了几十名劫匪拿着兵刃准备着冲上画舫。
李初心看到这情形,才确信劫匪是奔武媚而来,而且计划周详,入夜借听曲的名义,派人从岸上潜进渡口的其他船只,就是为了骤然发动时能将这些船只胁裹着离开河岸,不使这些船成为岸上支援画舫的运输工具。
那艘三帆大船大概是水匪此次的主力战船,看上去像海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混进来停在渡口,竟然没有引起别人的警觉,船里显然藏了不少水匪精锐,这时候都派上了用场。
渡口边停着的七八艘船都是中小型商客船、渔船,船上的人手少,又没有戒备,悄无声息就陷落了。
武媚画舫上的厨娘、仆妇、侍女自不用考虑,除了护卫武闐和他两个手下外,还从江南地方上的河帮海沙帮,聘请了船工、桨手二十多人,不是一点防御力量都没有。暂时还没有贼人混上画舫,武闐站在船头,他左手拿了只细剑、右手持长剑,正将一个个试图上船的水匪逼下水。
李初心看了微微诧异,之前他还以为武闐只是个破落的普通武师——普通武师有谁会拿真武门阴阳双剑当随身兵器?那些个聘请来的船工、浆手在江河湖海混迹经年,也不是头次遭遇水贼湖匪,在真武门高手武闐领头指挥,拿着兵刃防备水匪跳船。
李初心看着画舫离岸不到三十丈的距离,画舫又是桨船,船舷两侧各有六只木桨,众人操桨片刻就能靠岸,再说岸上的县衙刀弓手还能射箭支应,要是水匪不能及时攻上画舫,让画舫靠上岸与华阳县的刀弓手汇合,反而会让画舫成为刀弓手追击劫匪的战船。
水匪也早就预料到这种情况,除了三艘船头站满水匪的乌蓬船外,其它给拖到河中央的船都给纵了火;三桅海船上的水匪拿铁钩搭将画舫钩住之后就迅张帆,拖住画舫往河外侧拽,林缚身子藏在水里,看着这一切,心想他们真是计划周密。
乌蓬船上的火势也大了起来,李初心身子藏在水下暂时还无忧,但也不敢轻举妄动,人慌马乱的,谁知道游向岸边会不会给误杀?游向画舫?武闐正防备水匪从水里偷船,给误杀的可能性更大;再说百十名精锐水匪围住画舫,画舫上加上浆手、船工还不足三十人,要是岸上的华阳县刀弓手不能及时找来船靠过来救援,他们的命运可想而知了。
此时的李初心虽然也有怜花惜玉的心思,还念着武媚待他的好,却不是热血冲动就自奔死路的笨蛋。
水匪不再拖延,三桅船头聚了十几张弓一起怒射,还有人将陶罐样的东西朝画舫船头掷来,给击碎却是漫天的石灰洒将出来。趁着画舫船头人仰马翻,百十名水匪从三桅船以及其他三艘劫持的商船上跳船冲上画舫……
画舫给拖离河岸差不多有近二百米,岸上才有弓手赶到渡**箭支应,已是鞭长莫及了,也不见有谁跳下河游水来援。李初心知道画舫大势已去,武闐个人武功再高,乱战中也难挥多少作用,顶多杀几个水匪泄恨,要是不识机弃船跳水,难逃一死。
听着乌蓬船给大火烧透的爆裂声,李初心担心船体很快会给烧散架,又等了片刻,待大半水匪都跳上画舫,众寇的注意力不在水面上,他瞅准方向,一个猛子扎到水里,朝画舫那边潜去。
他估计着水匪夺了画舫后不会轻易烧毁,附在船底往下游游上一段路程再上岸更保险些。
浮出水面换气,沾满黑青色水苔的画舫船底就在眼前,林缚拿断刀刺入船板缝里好有个支撑点给他歇口气。这时候一团黑影从眼前砸落,溅起来的水花让林缚猛呛了一口,是个人掉下来,不知生死。
李初心将断刀拔在手里,犹豫着是不是要待落水者浮上水面后就立即上前补上一刀,就听见有人在他头顶上大呼:“武闐死了,下舱去杀浆子手!”
落水的是武闐?李初心吃了一 惊,他知道学武之人在乱战中能发挥的作用有限,但是也没有想到武闐会这么不抵用?
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借着透进河里的微弱火光,看着水下一团黑影不见动弹,不待他浮上水面,李初心就扯着武闐潜往别处。
武闐落水的地方会吸引水匪的注意力,李初心不认为自己在水里还能机敏的躲开强弓,夹着武闐不知死活的身体,潜到画舫船尾的摇橹下才浮出水面,船尾下这处深凹进去,又有摇橹遮着,火光照不进来,比其他地方要隐蔽许多。
李初心正要解下腰带将武闐的身体绑到摇橹上,只觉手里的身子动了动,头往外一偏,躲开武闐没多大力气的一拳,侧回头见武闐诧异的看着自己,大概无法置信自己竟然没死,还顺手救了他。
得,也不用解释,李初心小声问道:“高爷,你伤在哪里……”刚才在水里只看到他背胛有血渗出来,没有伤到要害,这时候见他右臂给割开两道深口子,在水面浸了一会儿,翻开的肉像白唇,左肩窝还有血不断往外渗,都不算严重,不知道他其他地方有没有受重伤。
“水匪抬了撞木上船,胸口上给撞了一记,闭气掉下水来。”武闐单手勾住摇橹,有气无力的解释落水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