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党校离省城的商业中心区不远,但闹中取静,环境条件都不错。马维克是短训班,还特别安排在新修的宾馆住,两人一间,与外面住宾馆差不多,课程也不多,除了党校老师讲党课(当前形势、党的中心工作)外,请了几个大学老师作市场经济学、新形势下社会文化管理等方面的讲座,然后是安排外地考察,主要是沿海几个城市。
马维克的同室是省直的一位年轻处长,这位老兄三天两头往家跑,所以马维克常一个住,很舒服。虽然省城有很多同学,但马维克不想太多的去拜访和应酬,他想利用这个机会好好调整一下自己婚姻破败的心态,好好思考一些问题。
读大学时,马维克就是一个学习很认真的人,住党校也同样不放过好好读点书的机会,经常泡图书馆,或与老师们一起讨论,以致某大学的老师和开玩笑地说:“你是个做学问的料子,应该和我换换!”
到了周末,下午就不上课了,同学们回家的回家,外出的外出,平时热热闹闹的宾馆异常的平静,平静得让人感到抑郁,留住的人就有些焦躁了。
马维克还来不及想怎么打发周末,就接到一个的大学同学的电话,说约了几个同学一起请他吃饭,在母校后门湖边的活鱼馆。
马维克突然想起夏兰在省矿业大学参加一个专业技能比赛,太巧了,饭局离省矿业大学的也不远,正好去看看她,带她去吃饭。
“马大哥,我正想去找你呢!”夏兰见到马维克,高兴得像个孩子跳起来。
马维克端详了一会说:“嗯,像个大姑娘了。比赛结束了吗,成绩如何?”
夏兰笑了笑,不好意思地说:“我们学校没有进入前三名,不过我个人得了专科组亚军。”
“真的,了不起,得庆祝庆祝,跟哥去吃大餐。”马维克恨不得把夏兰抱起来。
“好呀,我们明天回去,带队老师让我们今晚自由活动,我去给他说一下。”夏兰安说着,连蹦带跳地跑上楼去。
同学赵站在酒楼门口等,一看马维克,就三脚两步迎上去,一把抱着,说:“兄弟,四五年没见面了!”马维克也很激动地说:“是呀是呀,我来你没时间,你去了,我又出差了,阴差阳错。”
赵放开马维克,把手伸向夏兰说:“这位是弟妹吧?这么年轻漂亮!”
马维克一听,急忙解释:“是我妹妹,来矿大参加一个大学生专业技能比赛,还得了个人亚军呢。夏兰。”
“哦,夏兰,”赵会过神来,笑着篡改台湾歌星孟庭伟的歌词,说:“妹妹?你究竟几个好妹妹,不过这个妹妹还不憔悴!”
“去你的,这可不是你想的。”马维克感到脸发烧,忙对夏兰安介绍:“我的大学同学,赵总。”
夏兰被赵说得有点不好意思了,可心中特舒坦,稳了稳神,大大方方地给赵行了个点头礼:“赵总,你好!”
“别听你哥胡说八道,什么赵总,还不是给阿爷打工,我比维克大,你该叫大哥吧?”
三个人说笑着走进包厢,等另几个同学。
人到齐后,赵介绍了夏兰,不过他没有说是马维克的“妹妹”,而说是马维克带来的“小师妹”,并提议为夏兰比赛成绩而干了一杯。同学喝酒聊天,从现在同学们的状况,到过去同学间的趣事,无所顾忌。
a同学望了望马维克和夏兰,嘻嘻地说:“我们那一届的男同学,搞到女同学的人很少,哪怕后来把小师妹弄到手也好呀!”
b同学赶紧说:“别别,做亲密同学或情人都可以,同学千万别结婚,你们知道吧?我们班唯一成的一对朱和杨,现在关系闹得挺紧张的。”
其他人都知前也大致了解后,不吱声。夏兰一直当听众,这时却很好奇,便问:“怎么会呢?一般都说同学更有共同语言呀!”
马维克冲夏兰笑了笑说:“那成天讨论之乎者也、abcd呀?”
“就是就是,当年杨拼命追维克,最后抵不住朱的攻击,跟了朱。现在看来维克聪明哟。”b把矛头引向马维克。
a同学对b同学摆摆手说:“这你就苕了,维克是嫌杨年纪大了点,又不是很漂亮,要是像我们这位师妹……”
“怎么把我扯上了,我哪有那么幸运当你们的同学!”夏兰连忙打断a同学的话。
“哈哈,现在有了呀。”b同学紧跟一句。
夏兰脸一红,不再说话。
c同学说:“时代变了,你看那些大官大款,哪个不是换老婆,找小秘。”
“说到这,我给你们讲个段子——”b同学有声有色地讲起来:
一天,老婆发现男人带着小秘在饭店吃饭,大闹起来。
男人将老婆拉回家,劝她说:只是玩玩,不会认真。女人哭说:玩玩?你为什么不带我去玩玩?男人说:我带你去玩,让她到家里来烧饭,你愿意么?女人说:你为什么拉着她的手不松?男人说:那是别人的手,不是没拉过新鲜劲么,又不认真。女人:那你为什么拉我的手没那么深情?男人:我自己拉自己的手,还要什么深情?女人哭说:你对我一点感觉也没有了。男人:那当然,你已经是我的右手,是我身体的一部分,我虽然不特意去想着她,但我离不开,离开就成残废人了,你说这两个手哪个重要?
老婆想了一下,破涕为笑说:你真坏。
大家哈哈大笑。
c同学说:“所以,现在流行男人的三大幸事:升官、发财、死老婆嘛。”
“看来男人还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的同学也是的。”夏兰小声对马维克说。
久久没吭声的赵见大家的话越说越离谱了,还有女同胞在场,且不说马维克和夏兰不一定有那关系,就是有,这些话说多了也不好,于是举起酒杯说:“喝酒喝酒,别尽图嘴巴空快活了。”
马维克饮尽一杯酒,抢先转移话题说:“我羡慕赵兄,现在要官职有,要赚钱能,并且很自由,自己能作主。”
赵摆摆手说:“大家都一样,混口饭吃,我这扯虎皮的日子也不长了,要完全脱钩的。”
马维克说:“脱钩了,你更好经营了。”
“那风险就自当了。”a也在一个机关办的小公司当头。
赵笑着说:“别管那么多,照顾好自己就行了。你们知道现在新流行的人生哲学吗?”见大家摇摇头,赵接着说:“钱少了可以赚,老婆不好可以换,身体不好你就完蛋。”
“精辟,为好身体干一杯!”马维克举起杯对大家说。
夏兰悄悄碰了一下马维克说:“喝得可以了,你还要带我去逛逛你母校校园的呢。”
赵说:“也行,反正维克在省城还有些日子,再约时间喝。我们常去,变化再大没什么新鲜感了,你们俩去逛逛,我十点钟在校门口等着,送你们回去。”
这不是桂花飘香的季节,但金桂山仍然弥漫着桂花的清香。周末的校园,虽然入夜了,但仍然充满大学生活的活力。路灯下仍有忘我读外语的学生,礼堂传来阵阵歌声和喝彩声,而桂树林中隐约着一对对男女的青春骚动,让马维克对着夏兰一阵感叹:当年他读书时,要谈恋爱都偷偷摸摸的,让学校知道了肯定会影响分配。而现在,学子的摇篮,也没有了伪装,而是省城三大名校中出名的恋爱圣地,盛传“爱在中大”。
马维克寻找昔日中文学生学习生活的场所,变化太大了,原来大平房食堂变成了一座样式别致、功能齐全的食府。古典式图书馆和教学楼房子还在,而功能已经被高大的现代化的新大楼所代替。只有那几栋嵌着木地板的三层学生宿舍楼还和过去一样,问学生,还住着中文的,不过每间不像原来挤八个人,只住四个人了。紧靠老宿舍楼是一个很大的花园,桂树成荫,枇杷树成林,林中散落着一个个石桌石凳和双人靠背石椅,当年的学生就三三两两在这里读书、讨论。今天这里也都是人,男男女女,或谈笑风生,或相依相偎。
听着马维克的介绍,看着眼前的景致,夏兰发出一阵阵赞叹:“太美了!”“在这样的大学读书太幸福了,太浪漫了!”
马维克望了望陶醉的夏兰,说:“矿大也很漂亮,你还想读吗?到那去读本科吧!”
“我也想,听说我们有保送升本的指标,而且矿大也有对口专业,就不知轮不轮得到我。”夏安安带着渴望的口气说。
马维克轻轻拍了拍夏兰,说:“你的成绩好,这次又为学校争了光,应该够保送资格吧?”
“光成绩好不行,听说还要靠关系呢。”
“那你就不操心了,哥帮你去做做工作。”
“那太好了!”夏兰欣喜忘形,挽起了马维克的胳膊。
在靠近路灯的地方,倘有一条石椅空着,夏兰对马维克说:“我们坐一会吧,感受一下。”
马维克点点头,坐下后说:“当年我可没有这样浪漫哟!偶尔与同学抢到位置,也是讨论文学而已。”
“可惜吧?”夏兰笑着说:“谁叫你不答应那个什么姓杨的呢?”
马维克仰视天空,颇有感触地说:“不是啊,当年我觉得能读大学太不容易了,简直没想到,所以一心读书,从不去想那男女情感之事。”
夏兰靠近马维克说:“那姓杨的女同学追你,也没感觉呀?说实话。”
“我知道她对我好,她做过表示,但我的确不想在大学考虑,那时候,我们毕业是分配制,我不想在毕业分配时给个理由任人宰割。”马维克沉浸在过去似地说。
“你是正统还是自私?那让人家女孩子多伤心啦!”夏兰有点感慨。
“也没有呀,有一次在农场劳动时,有机会我给他谈了我的想法的。”
“她很失望吧?”
“那时,朱正追她,她也不会太失落吧?”
“上大学时,有没有你喜欢的女生?”
“当然有,不过不是同班同学。”
“那也可以浪漫呀。”
“我们是很好的关系,但都没有意识到恋爱。”
“后来呢?”
“等大家明白过来,已经晚矣!”
夏兰不知什么时候把头靠在了马维克的肩上,马维克也轻轻地抓着她的手,两个人都沉浸在遐想之中,不知是在回味自己当年在这里的生活,还是在现实中寻找那大学纯净生活的慰藉。
不知过了多久,马维克突然想起赵在等,说:“俱往矣,看时间太晚,还得回去。不然,赵等急了的。”
夏兰偎依在马维克的怀里撒了个娇,很不情愿地站起来说:“哼,该不要他送的,我们就在这等校园日出,那多美哟!”
“想得美,你明天还要回去呢!”马维克像大哥刮了下夏兰的鼻子说。
走出大学校园,回到了现实,马维克很快恢复了常态,在他的心里,夏兰仍然是他的一个可爱的小妹妹。
两个月后的一天,接到市委办公室的电话,马维克提前结束了培训生活,赶回江宁市。
干部调整的结果已经正式下文,比人们原来想像的要残酷,原市里合并前提拔的干部,无论先后大多被撸了或遭贬,叫爹骂娘也没用,一朝天子一朝臣,中国的政治就是如此。
马维克也还是变相贬了点,调任市政府副秘书长。组织部徐部长找他谈话时,明确他到政府的主要工作是协助主管市长管文教,相当于以前的政府宣教文卫办的职责。
以前的政府宣教文卫办简称文办,是一个很尴尬的机构,名义是是代表市政府管理宣教文卫,但实际上,文化宣传很明确是由市委宣传部管理的,教育和卫生嘛,上有主管市长,下有主管的教育局和卫生局,大事由市长办公会决定,小事局里自己决定,所以文办无权无钱,只起个上传下达,也就像个跑腿的秘书。文办撤销后,主管市长直接管,由一名政府副秘书长协调,实际上这个副秘书长也不过是副市长秘书,只是级别比普通秘书高点而已。
马维克知足了。
马维克去向秘书长告别,柳学成很亲热地拉着他的手,对他说:“我真舍不得你,可没办法,人微言轻呀!”
马维克很恭敬地说:“感谢秘书长合并以来对我的关心和帮助!”
“别这么说,我想我们今后还有机会合作的。你现在回到郭市长的身边了,不是更鱼儿得水吗?我希望你把住机会,好好工作,多为市长分忧哟!”
柳学成的话让马维克很别扭,马维克点点头,说:“我一定做好我的本职工作。”
马维克想去看看刘副书记,可刘副书记不在。
马维克走进自己拥有时间不长的办公室,走之前已把自己的东西收拾了,空落落的,满桌的细尘,满室的闷气。他打开窗,想把灰尘粗略地打扫一下。秘书办的主任进来了,一阵客气寒暄后,主任似乎难以开口地说:“马秘书长,您看,这两天得把办公室调整一下,怕到时找不到您……”
马维克明白了,这里已不属于自己,该交出钥匙了。他打开抽屉,拿出备用钥匙,连同自己拿的钥匙一并递到主任手上,说:“我自己的东西早清理走了,你们准备吧!”
主任连连点头说:“好的好的,真不好意思!”马维克说了声“没关系的”,转身走出办公室,脚步不停地走出市委大院,到市政府报到。
金明对马维克的到来又是欢喜又是忧:喜的是,好朋友同自己一起工作。忧有两点:一是虽说市委和政府两大班子,同一级别,但同职干部差别可远了,市委秘书长进常委,政府秘书长却不能,马维克这一调整,政治前途大打折扣了;二是马维克一根筋,和自己的处事风格差异很多,少不了要生些麻烦。
金明为马维克举行了一个简单的欢迎会,还特别介绍说:“马副秘书长可是江宁市的才子,这次调到我们这边来,是市委给我们送温暖来了。”
马维克觉得,再好的话从金明嘴里出来,都酸溜溜的,便笑着对大家说:“我这个人没有金大秘书长会说话,以后请大家多包涵,谢谢大家!”
私底下,金明对马维克说:“你小子以后给我点面子呀,否则有你好瞧的。”
马维克说:“我总不能见你走邪路而不提醒吧?我可不想哪天去号子里看你哟。”
金明捶了马维克一拳说:“你巴不得我进去呀,那你失望了,我这个人歪而不邪,邪而有道。不像你,满身正气,一脸晦气,以你的条件,稍微低点架子,至于这样吗?你这副秘书长跟别人还不一样,只是个名而已,只有一巴掌大的天!”
马维克也清楚,他的工作主要是协助王副市长,而王副市长是民盟的,按现行的领导干部设置惯例,他是民主参政的体现,虽说是分管教育的市长,但在市委没机会说话,在市政府说话恐怕分量也有限,顶多也只是以政府的名义起个上传下达的作用。作为协助他的专职副秘书长的分量,也可想而知。不过马维克心态也好,顶多就是无权无利吧。于是满足的说:“我觉得也挺好呀,少操很多心,多悠闲呀。”
金明摇摇头说:“自欺欺人!好,不说这些了,到什么山上唱什么歌吧!崔市长不在,先看看你的办公室吧!”
金明在官场亦正亦邪,而对朋友却就一个义字,他以马维克的工作性质特殊为名,在政府办软硬兼施,为马维克弄了一间大办公室,而且办公用具全是新的。马维克一进去,大吃一惊,比金明自己的还气派,连忙说:“你过了吧?别人会有意见的。”
“你这还是‘文办’嘛!”金明嘿嘿笑说,“就这点权帮你,让你舒适一点。”
马维克心里感激朋友,可嘴上没没说,准备打扫一下。
金明制止了马维克:“我一会让人安排,下班后叫清洁工来做。我们俩聊聊天。”
两个人坐下来后,金明压低声音说:“你知道这次怎么调整到你吗?”
“也许是与市里的所谓突击提拔有关吧!”马维克不知道,他猜想是这样。
“屁!你真的太缺乏政治敏感性了。刘书记那么看重你,在要处理那事之前,提议派你到省党校学习,那可是正处级干部才能去的,关书记同意了,其他人没反对,连组织部长也没有疑议,这说明已经认可了你,不会把你拉下来。”
有道理,马维克原来没这样想过,一直以为是别人想有“活动”时间不肯去,也的确那些人不想那个时候去。组织部长不反对,马维克清楚原因,刘副书记提议马维克也相信,只是没想到,这个老领导太人让佩服了,连报知遇之恩的机会都不让他知道。
金明接着说:“我开始也反对你去吧,后来我弄清楚了这个情况,我就放心了。而这次调整你过来就与‘活动’有关了,据说有人向市长建议,说你原来在学校工作过,对教育熟悉,刘书记不好再说话了。”
“你从哪里搞到这些消息,这可都是常委会上定的!”马维克点点头说。
金明诡秘一笑说:“我是谁,金明呀!这样,还给你透露点,往省里捅市里那点事的人是市委常委级的人物干的,就是你身边——”
“他——”马维克刚张嘴,金明‘嘘’了一声:“不要说出来!当然他不会亲自去举报。”
马维克摇摇头,说:“怎么会呢?他在我面前多次夸市长,夸原来市里的干部呢!”
“这还不懂?投饵于二虎嘛,也许你以后就会清楚明白的。”
金明这一说,马维克想起去电视台前后的事,那些听不懂的话,突然感觉那也好像水本不浑,是有人要将它搅浑。他想努力想明白——
金明看看时间,说:“你在那边对别人是威胁,你到这边也好,别人对你还没有再大的威胁。不说了,走,我请你吃饭,美女作陪。你先收拾收拾,我安排一下就来叫你。”
跟上次喝茶一样,只是少了那个新闻科长。马维克一见何叶,心里就不是滋味,何叶猜马维克知道了,也显得很不自在,两个人客气的打了个招呼,再不说话,只是金明呱啦呱啦地同她们讲话,谈笑风生。马维克偶然悄悄地瞟何叶一眼,发现何叶也在偸偸地看他。
马维克心想,金明不知道何叶的事吗?不可能,但他表现得像没事一样,照样开玩笑说何叶漂亮得迷倒一片男人,他小姨子吴桠在一旁略带点醋意说,恐怕首先迷倒的就是你。
大家都笑了。
马维克知道,金明有权欲但不贪色,他对老婆感情很好,老婆得了不治之症,是他和他小姨子精心照顾在保命,所以他也感激小姨子,对她非常关心照顾。这一点在两个院子很多人都知道,马维克还真特别佩服这一点,是个重情重义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