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晴风被尚顶峰叫醒。他起来揉揉眼睛,说:“几点了?”
“六点。”
“这么早就去?”
“不早了,我们要步行到一个村子里开会。”
“兼职还要开会?”
“他们介绍下工作内容,也算是岗前培训吧。”
“那地方远吗?”
“不远,我去过好几次,走路20分钟就到了。”
晴风艰难的起床刷牙,洗脸,洗头。正要出发,尚顶峰捂着肚子,说:“我肚子疼,我要上个厕所。”
前一天晚上,尚顶峰到夜市上给吴花果买了一个“奥尔良烤鸡腿”。吴花果正要吃,突然闻到鸡腿有异味,当时就把鸡腿砸到尚顶峰脸上,说:“你故意给我吃变质的东西!”尚顶峰委屈地说:“我怎么会买变质东西给你吃?”捡起来鸡腿,吃了一口,大呼:“没有坏呀,很好吃啊!”
吴花果说:“肯定是昨天我把你的脸抓伤,你气不过,今天才故意这样做!”
尚顶峰气得咬牙切齿,幸好牙齿还算结实,否则必定被咬得粉碎。看着吴花果刁天决地、不依不饶的样子,尚顶峰说:“你怎么这样不讲道理!”
“明明就是馊了!好,我就不讲理了!”吴花果哭着说。
尚顶峰扭头就就往外走。
“你去哪里?”
“我出去走走!”
“有问题我们说清楚,你这样走了算什么。
“我和你说不清楚。”
“你敢走,今晚就不要回来了!”
“不回就不回。”
尚顶峰蹲在厕所想,看来昨晚买得鸡腿确实不太新鲜。可他绝不相信吴花果闻了一下就能发现鸡腿不新鲜,因为鸡腿上有很多气味浓重的调味料,自己都没吃出来异样,吴花果的本意一定是想无事生非。
路上,尚顶峰把被吴花果抓伤的事告诉了晴风,但是他没说,事情发生在他和一个女生发的暧昧信息被吴花果看到之后。晴风听后十分同情尚顶峰。尚顶峰还说这个工作是费了很大劲才博得的,另外,他求了工作人员很久,他们才同意让自己带些同学过去。
两人走到一个村庄,村庄旁边是新开发的住宅小区。沿着村子大街走了一段,晴风看见街边竖着一个大牌子,上面写着:大学生勤工俭学基地。不远处的墙上用自喷漆画着一个圈,圈里“写”着的飘逸的“拆”字,“丶”字被写成了长捺。这个“拆”字像是用皮筋接连而成并且被拉的变了形。离“拆”字不远处有个“扳”字被划上了一个大大的x。
尚顶峰说:“就是这里。”走进屋子,晴风看到墙上贴着很多学生兼职时的照片,他们有的在做模特,有的在做商品促销。
尚顶峰呲牙笑道:“今天该不会让咱们去做男模吧?”晴风看着眼前的尚顶峰,他瘦骨嶙峋,头发错乱,鼻毛微露,脸像挨了几拳并晒黑了的青年希特勒,忍住了挖苦的话,说:“你找的工作,我怎么知道啊?”
两个女职员从卧室走出来。
“你们来兼职?”
尚顶峰凑上去,说:“是啊姐姐。”
“哦,是你啊,这是你找来的同学,怎么只有一个,昨天不是说好了,你至少能带来三个同学吗?”
尚顶峰窘迫地看着了晴风,说:“大家都不愿意来,我也没办法啊。”
不久后,进来一个背着包的矮胖女生。尚顶峰一直盯着她看,她害羞地把头扭到一旁,低头玩着自己的手机。之后,陆续又来了几个学生。女职员让大家在一个记录本上写下了名字,并留下联系方式。
女职员等了一阵,看看表,走到大家面前,说:“我来给大家说一下工作内容和注意事项。我们这次的工作是替房地产公司发放宣传单,工作难度不大,我们只有几点要求。第一,确保每张单页发到行人手里。第二,单页不能随地乱扔。第三,如果有城管来制止你们,不要和他们正面冲突,躲开他们继续发。第四,如果城管来没收你们的单页,还是不要和他们冲突,把单页给他们,然后给我们打电话,说明是哪条街的城管,剩下的由我们来处理。但是一定不要在城管面前拿手机打电话,以前有一个同学的手机就是这样被城管夺走了,现在还没有要回来。”
夺手机之事让晴风十分震惊。
“不过大家不要有心理负担,那个同学是因为没有交出传单,才被夺走了手机,也就是说,你们只要遵守第四点,被夺手机这种事就不会发生。”
晴风十分欣赏第四点,他已经想象到,城管同志小碎步跑到自己面前,自己光荣地把单页交到城管叔叔手里边的和谐场面。当然,交之前还要敬个礼。
“我要说的大体上就这么多,有什么问题及时给我们打电话。你们在村口坐公交车到x大厦下车,然后向南步行200米,看到一个叫宜和园的售楼中心就进去,我在那里等你们,找不到地方就给我打电话。”
有人问:“工钱是日结吗?”
女职员说:“房产公司会把大家的工钱统一支付给我,我拿到钱后,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来取。”
不久后,女职员骑着破电动自行车先走了。
尚顶峰替矮胖女生付了一元公交车费,并和她一起坐在了后排的位置上,晴风则坐在了前排。下车后,尚顶峰一直在和女生说话,他们似乎已经很熟了。
售楼部建造得相当气派,外面看起来像一个城堡,里面像一个富丽堂皇的宫殿。女职员点名后和售楼部工作人员交谈起来。不久后,售楼部的工作人员让大家写了自己的名字以及联系方式。填写完毕后,每人都分到了一大摞单页。
工作人员把大家分成几个小组,每组负责一条街道。人数是奇数,晴风很不幸地自己一组,尚顶峰得偿所愿地和胖女孩一组。
工作人员说:“你们拿到的单页基本上是一个上午的工作量。如果有人发的比较快,可能不到中午就能发完,到时候打电话给我,并报位置,我再给你们送一些。”晴风相信有人会发的比较快,可是不信有人发完后会给工作人员打电话,毕竟大家都不是什么圣贤,毕竟大家宁愿闲着也不愿做贤者。
工作人员接着说:“关于工作纪律方面,勤工俭学中心的老师已经告诉过你们了,可我要重申一下,单页不能乱扔,要确保每张都发放到行人手里,并且每次只能给行人一张,我们会派人不定时检查,如果发现有乱扔单页的现象,你们的工钱自然没有。”
一个驼背的青年在对着晴风挤眉弄眼,示意让晴风过去,晴风没有理他。
晴风走在街上,仔细看了单页上的内容,上面写着:首付只需六万六千六百六十六,花园洋房从此不再难求……一期、二期工程已在八月份同步进行……
原来到目前为止这个房产公司只有一个售楼部。晴风想,房地产开发商胆子够大啊,他们敢卖房,谁那么大胆敢买他们的“房”?转念想,丈母娘一发话,只要房子够便宜,准有“未过门”的女婿挤破头皮的来买,同村的李鑫杰不就是因为女朋友的爸妈要求买房,所以四处找便宜的房子买吗?
晴风发了一会儿,很多行人嫌单页拿着碍事,大都不肯要,只有几个捡废品的老人一直跟着晴风,不断伸手索要。一直按照规定的方式发放的话,到中午肯定是发不完的。晴风突然想起城管,就往他们旁边走,他们忙着和小摊贩交涉,无暇顾及晴风。于是晴风只好违反规定,一次给行人三张,并不时给捡废品的老人几张,再扔进垃圾桶里几张。很快,手里就只剩下很薄的一摞单页。之后,晴风悠哉地按工作人员规定的那样发放单页。晴风悟出了一个偏激的道理:有时人们总是去违反规则,其原因可能是“规则”和“人们”都出了问题。
中午,晴风和尚顶峰碰面的时候,他已经和那个矮胖女生牵着手了。
尚顶峰说:“我介绍一下,他叫姗姗,我女朋友。”女孩低头抠着手指头。
晴风的脸上露出做数学题时才有的神情。
尚顶峰说:“上午的工作累不累?城管没有没收你的单页吧?”
晴风说:“当然没有,我倒是想被没收啊,我往城管旁边凑,他们压根不理我,更别说收我单页了,我就差过去挑衅他们了。”
尚顶峰说:“让城管收了对你也没太大好处,下午我带这你去一个地方把领到的单页卖了。”
晴风说:“这样不好吧……”
尚顶峰说:“没事,上午我们就卖了单页,然后去了公园划船。”
晴风半信半疑。
矮胖女孩去了厕所。晴风对尚顶峰说:“你和吴花果真的分手了?”
“那是当然,昨晚我从出租屋出去后,到超市买了一包梨,和吴花果分了,她选了几个大的。”看到尚顶峰一本正经的样子,晴风几乎要笑出来。
“这什么年代了,你还用这一套?”
“你不懂,就像结婚要领结婚证,离婚要办离婚证一样,这些梨承载了我们的离别,无论在什么年代,这种形式都是不能缺少的。”
“那你分到的梨呢,昨晚你也没拿回来啊?”
“给我另一个女朋友了。”
晴风惊讶地说:“另一个?”
尚顶峰把晴风的惊讶理解成羡慕,本想说:“我有几十个女朋友呢。”可是自己都觉得有些夸张,所以说:“我女朋友多的是。”
“你把梨给另一个女朋友,她就不会误认为你要和她分手吗?”
“她还小,不懂这些深层次的东西。”
晴风笑着说:“她不会还在读小学吧。”晴风觉得尚顶峰极有可能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
尚顶峰脸有愠色地说:“说到小学,我最恨那些猥亵小学生的校长和老师,有时候我在新闻上看到这样的事件,我就想拿把斧头去劈了那些肇事的校长和老师。”
晴风说:“法律会给他们应有的惩罚啊。”
尚顶峰说:“可是法律有时候不太解气啊,要我说,做出这些事的人就应该直接被枪毙。那些受侵害的孩子可能一生都要活在阴影里,而作案者却只坐几年牢就出来继续危害社会。”
晴风觉得这是片面的正义感,也不想和他继续讨论下去,转变话题说:“你的小女朋友是做什么的?”
尚顶峰马上喜逐颜开,说:“咱们学校有五年制大专,你知道吧。”
晴风摇头。
尚顶峰说:“就是初中生直接来咱们学校读五年,然后颁发大专文凭。”
晴风说:“我知道这个,这也是大学扩招的一种形式,你感觉大学扩招是好事吗?”
“当然是好事,不扩招我怎么能认识这个女朋友。”尚顶峰狡猾地笑着说。
晴风一直觉得大学扩招总体上是好的,但又觉得把一堆塑料放进炼钢炉里无论如何是练不出钢铁的,这样只会把塑料塑成一团奇形怪状的东西。
尚顶峰说:“上午我遇到了一个售楼中心里那个驼背的工作人员,你说奇怪不奇怪,我和姗姗藏在冬青树后面聊天,那人竟能发现我们。”
“他训斥你们了?”
“没有,不但没有训斥我们,他还跟我说了一个地方,让我去那里把单页卖了。我当时就纳闷了,发个传单,不至于这样考验我吧。”
晴风突然想起在售楼中心时,他向自己使眼色,上午又唆使尚顶峰做那样的事,想不明白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下午,晴风忐忑地和尚顶峰走在去废品收购站的路上。尚顶峰边走边说自己在这做这种事上的经验十分丰富,高中时候就有卖了传单后去喝胡辣汤的传奇经历。到了废品收购站门口,晴风看到里边站着售楼部的驼背男。尚顶峰正说到,“有一次我卖单页的时候遇到了雇主,”女孩听的入神,迫切想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后来啊——”尚顶峰进门,看到驼背男,来不及编后来的事情,转身就跑。晴风被驼背男抓住了胳膊,姑娘则愣愣地站在原地。
驼背男说:“你们来卖单页?进来啊。”晴风诧异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怯怯地跟着他进了院子深处。
驼背男朝屋里喊:“爸,出来称下这些多重。”没有人出来,他又大声重复自己的话。
这时候从小屋里出来一个半秃头的老大爷,对驼背男解释说:“耳朵不好使了。”
晴风说:“不——不称了吧,这些都给你们,让我们走吧。”
驼背男说:“那怎么行,一定要称重,做生意是要讲究诚信的。”
老大爷开始称重,驼背男去了屋里,矮胖女孩惊慌地跑出了院子。晴风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这件事的逻辑,驼背男明明是售楼中心的工作人员,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就算是他想捞些油水,可是在这些单页里能捞几块钱?晴风有心留下来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尚顶峰从门口探出头看见前院子里没有了驼背男,只有老大爷在称重,晴风在一旁看着称。尚顶峰以为驼背男只是来这里进行短暂的守株待兔,于是放心大胆地走进院子。
“你行啊,晴风,一会儿你给我讲讲你是怎么骗了那个驼子的。”
晴风示意不让他说。尚顶峰问:“总共能卖多少钱?”
老大爷说:“总共3块钱。”
尚顶峰痞里痞气地看着老大爷,又摆出一副为正义而战的样子,说:“大爷,您再好好称称,这么多只值三块钱?”
这时候,驼背男从屋里走了出来。尚顶峰看到后,脸上立刻没有了表情,看了一眼晴风,拔腿又跑了。
驼背男说:“和你一起来的这个同学跑来跑去的是怎么回事?”
晴风说:“不——不用管他。”
老大爷说:“给你钱。”
晴风颤颤巍巍地用双手接过钱。
驼背男说:“以后只要是宜和园的宣传单都扔进下水道或者拿来这里。”
晴风不解地问:“你不是那里的员工吗?”
驼背男说:“开发商是我的亲叔叔。”
晴风一脸错愕。
“那你……”
驼背男说:“他资金不够,从银行也贷不出足够的钱,想着借用业主的钱来盖楼,我要让他的楼盖不起来,让他破产!”
晴风想:扣留这些传单真的能让房子卖不出去?真的能让老板破产吗?
驼背男说:“明天有时间的话,还来兼职,出什么事了,我担着,你再带来几个同学也可以。明天就不要通过中介了,直接来找我,工资本是一天50元,而中介克会扣你们20元。”
晴风点头。
晴风找到了尚顶峰。尚顶峰惊惶地说:“晴风,那人没有打你吧,我担心死了……”
晴风把事情说了一遍。
尚顶峰破惊为喜,说:“要不是我把你带到这里,怎么会遇到这样的好事?”
晴风说:“我还是感觉这样做不太好,上午我没有按规定发放,心里已经很不安了,万一事情被揭穿了……”
尚顶峰说:“你怎么像个娘们儿一样胆小怕事,人家开门揖盗,咱们何乐而不为啊。”
最后,晴风被尚顶峰的歪理邪说说服,并问:“姗姗呢?”
尚顶峰说:“不管她了,我想明白了,我喜欢的人还是吴花果,其他女人只是玩伴,我不和你一起回宿舍,我去找吴花果啊。”
晴风脑中很混乱,说:“你们不是都分梨了吗?”
尚顶峰说:“那只是个形式,没有太大实际意义。”
尚顶峰给一个女生发了条信息:“我今晚不能请吃饭了,我姐找我有急事,下次补上。”
两人到不远的公交车总站时,天已经变得昏暗。坐上公交车,晴风问:“吴花果是哪个专业的?”
“土木工程。”
“这个专业也会有女生选?”
“她是被补录的,当时只有这个专业有招生名额了,她不是咱们学校的。”
尚顶峰收到一条短消息,低头看后,咧着嘴笑了。“晴风,你看。”尚顶峰让晴风看吴花果发来的信息:“我做好饭了老公,等你回来吃。”晴风如坠云雾里,难道这就是恋爱?
两人下车后,尚顶峰指着眼前的公路说:“你沿着它往南走一公里,就能到学校。晴风知道汽车站有直达学校的公交车,可是还没有坐过,跟着尚顶峰坐上车时,以为两人搭乘的就是那辆车。谁知尚顶峰只为自己方便,乘坐了直达自己出租屋所在村的公交。
尚顶峰说:“明天我们在那个售楼部等你,把烟给我一支。”
晴风说:“你不是不抽烟吗?”
尚顶峰说:“是不抽烟,给我一支,我有秒用。”
晴风说:“一支烟还能有什么妙用?”
尚顶峰说:“你不知道啊,吴花果说我夹着烟的样子特别帅,和《新警察故事》里的吴彦祖一样帅,哎呀,这个电影我抽空一定要看看,说真的,我还真不知道吴彦祖长什么样,我不怎么看电视。”
晴风递给他一支,尚顶峰用大拇指和中指捏着烟蒂缓缓放在嘴里,眯着眼,然后假装吐出烟,说:“你看我像不像吴彦祖?”
晴风用手机上网搜出一张吴彦祖的照片让他看,尚顶峰看后,震惊地说:“原来我长得这样帅,以前都他妈看走了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