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股呛鼻的焦味传来,司徒浪这才想起篝火上还在烤着山雉!心想,完了完了,要白费易禹一番功夫了!
慌忙挑起来看,呼,还好只是焦了一小块。赶紧撕下焦皮,偷偷扔在了一旁的落叶堆里。
篝火“嗞嗞”的跳着火焰,司徒浪一手嚼着野果,一手翻动着插在枝干上的山雉。
渐渐,肉色变得金黄,浓香四溢。他闻着,忍不住肚中饥饿,便欲开吃。
“等等,等等,先别急,让我放些调料。”易禹正好采集完调味的花草,赶忙拦住了司徒浪。
“虽然山间野味是糙了一点,但也讲究个吃法。”易禹一面说着,一面从包袱中掏出破辰鼎,放在手中把玩一圈,苦笑道:“我不知道你有什么用,不过应该可以拿来当容器。”
说着,便将摘来的花草一股脑全塞入了破辰鼎中,而后恳切地望着司徒浪,“可以把你的剑柄借我用一下么?”
司徒浪不知其意,既是易禹有用,便毫不犹豫的交给了他。
接过剑柄,易禹端视了一会,只见紫金镶边,一抹幽蓝泼洒其上,柄口细窄,雕着数朵流云,飘飘欲动。
“好美的剑柄。”易禹忍不住赞叹,“只是…这个该怎么用?”
“很简单,就是将周身的气聚至指尖,传入这剑柄中,化作分元剑。”
“分元剑?”易禹听到这三个字,心中一惊。
他记得父亲曾和他说过用剑之道。剑之初,是以利伤人。后碍于剑受形态的约束,便捏指剑诀,以手作剑,长短随心而发。但这样,便失去了剑本身所有的灵性,威力也不甚理想。直至后来,第一代剑仙云幽南,废弃剑身,以柄做媒介,独创分元剑,一时冠绝天下,无人能出其右。可奈何分元剑之妙,奥综复杂,需要将气把捏得极其微妙,方能展现出最大的威力。所以九州中会使用分元剑之人,寥寥可数。当今九州,唯有第五代剑仙楚叶,将分元剑用到造化之极,舍弃剑形,御剑之魂,自创绝空九剑,无敌于天下。是以听及司徒浪将分元剑说得轻描淡写,显得惊异万分。
其实,他如何知道,司徒寒风也专精分元之道,自司徒浪懂事起,楚晴薇便倾囊教授,司徒浪只道是用剑的必经之路,使用的也越发纯熟,却不知自己无意间已堪破了剑之上境。
想到这里,易禹忽然有些羡慕,如果自己也能学会分元剑,报仇是指日可待了。但想归想,能否学会,再看机缘吧。
他想着,便反转剑柄,反复不停的捣入破辰鼎中。
司徒浪初时不知其意,直到易禹将鼎内的花草碾出了汁液,方才醒悟过来,待要阻止,却已然不及了。想不到司徒寒风傲绝天下的神兵残云,竟被他当作木杵,拿来捣汁了。
时过半晌,直到将鼎内的花草捣成了汁液,这才将残云交还给他。
司徒浪心疼的将残云擦干净,眉眼斜视着易禹,哼了一声。
“哈哈,保管你待会吃了之后不会后悔。”易禹瞧着他生气的模样,颇觉有趣。
“那我要吃半只!”
“别急,别急。”
说着,易禹倒出鼎内的汁液,均匀地抹在了肉上,待篝火不疾不徐的又熏了一遍,汁都渗入了肉里,浓香飘逸,连穷奇都被香味勾引得两眼发直,涎水不自觉的流了一大片。
“你闻闻,没骗你吧!”
“哇,小禹哥,原来你的手艺这么好!”司徒浪闻着肉香,不禁食指大动,连连赞叹。
易禹颇有几分得意的笑道,“这算什么,山里调料有限,只能做成这样,下次再做些更拿手的让你尝尝。”
司徒浪早已饥肠辘辘,无暇听他在说什么,取下烤肉,便是一顿狼吞虎咽,不过片刻,就吃完了半只。
易禹看着司徒浪的吃相,感情这是遇上饿鬼啦?他笑了笑,还有半只,他撕下一只腿,剩下的就都给了穷奇。穷奇一见还有自己的份,欢喜不已,毫不客气地一口下肚,还犹厌未足的打个响嗝。
司徒浪自醒来以后,情绪虽有所好转,但精神依然有些恍惚。吃完东西后,就怔怔地发呆,一脸愁郁。易禹见状,走到他身旁坐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生死有命,不要太难过了。”然而,本想安慰他的,可一想到父亲和秦伯,心如刀绞,一阵难过,没了言语。
晨光涣散了一夜的湿雾,冰冷渐而温暖,光芒透过林间,阴明交错,束芒斑斓。一夜至此,便隐迹而去。山间的生灵嗅着清晨的气息,纷纷展现着生命的活力,一片死寂又化作了漫漫生气。
两人沉默了许久,司徒浪突然道:“我想去看看我娘。”
穷奇应声长啸,表示赞同。司徒浪跃上穷奇,望着身后的易禹,只等他说话了。
看着司徒浪恳切的眼神,易禹笑了笑,点点头,一同骑上穷奇。
穷奇似乎早就等着他们开口,直到二人坐稳,顿时浩然长啸,一双翅膀嘭声展开,一挥而起,尘灰漂浮,瞬间便飞至高空。
昨夜因为情势紧急,易禹不曾留意乘风之感。此刻,身于高空,四周又无甚庇护,往下一望,两眼发晕,整颗心都悬到了嗓子眼。他紧紧地搂着穷奇,不敢睁眼,生怕一不留神就会栽下去。
渐渐地,觉着坐得平稳,便缓缓地睁开眼睛。此时,从上空俯瞰而下,山川水域尽收眼底,此起彼伏,连绵不绝。四周云雾奔涌,但觉耳旁生风,呼呼作响。原来已身至云层之中。
易禹心潮澎湃,不禁放声长啸,啸声清越,仿佛在抒发他的悲愤,四处回响。可司徒浪却一直低着头,心系他出,根本无心观赏周边的景色。
片刻之后,他们又回到了昨日的地方。穷奇刚一落地,司徒浪就跃下身,狂奔而去。易禹、穷奇怕他出事,也紧随跟上。
回到昨夜的地方,只见四周一片狼藉,血痕四溅,残根断枝遍地都是。易禹看得心惊,“昨夜走的时候也不见这样,难道我们走后还有一场恶斗?”
司徒浪见到这番景象,心里虽猜到了结果,但依然是如坠冰窟。他突然疯了一般,将四周叠落的枝叶翻了个遍,却仍不见母亲。力竭之后,失魂地瘫坐地上,鼻子一酸,不由轻轻地啜泣。
忽而,他眼眸一亮,喃喃道:“娘没死?”说完,脸上的阴霾转瞬散去。可不消片刻,又重新郁积,道:“狗尾巴!一定是那狗尾巴把娘抓走了!”转念之间,患得患失,悲喜交替。
易禹见他一会悲、一会喜,又一会怒的,正替他担心,忽然想起残云中有他爹留下的一封书,便道:“姑姑说残云剑的夹层里有你爹留下的一封书,你找找看。”
“爹?”司徒浪心下惊疑,赶忙拿出残云,四处扳动。果然,在剑柄的顶端,找到了一处夹层。他抽开夹层,里面藏着一张一羊皮纸。
司徒浪急忙翻开羊皮纸,可这一看之下却发现,羊皮纸上竟然什么也没有。难道因为时间太久,水墨都已经淡去了么?不由失落地坐在地上,暗自沉默。
易禹拿过羊皮纸一瞧,也是吃惊不小,明明说的是一封书,怎么翻开的却是一道白卷?
他举着羊皮纸左右翻看,突然,从褶皱间闪过一道暗光。他赶忙对着阳光一照,果然,这么斜斜地望去,羊皮纸的中间刻着一道浅浅的暗纹。
他连忙招呼司徒浪。
司徒浪也是惊奇不已,伸手轻轻一摸。
突然,一股暖流通向全身,脑海中光芒一闪,竟然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蓝白的衣袍,俊俏的脸庞,一抹翘八胡下露着浅浅的笑容。他想也不想,直接惊呼了一声,“爹!”
忽然,那幻象中的人似活了一般,微微一笑,“浪儿,很抱歉没能看着你长大。爹不太中用,没法替你渡劫,更不知能否见到你出生。”
“不过,你能看到这封书,想必你们已经找到圣影仙人。当年承蒙他的救治,我才能活下来。只是,往日的恩情还未报,又得求助于他,你一定要替我转达我的感激之意,这份恩情我只能来生报答他了。”
司徒浪看着司徒寒风,眼眶一湿,哽咽道:“爹…娘她……”然而眼前人却似没听到他说话一般,他这才意识到这些只是父亲的幻影。
这时司徒寒风又道:“江湖险恶,你和你娘在外一定要多加小心。若遇到了麻烦,你们可以带上残云剑去青州找青微大帝嵇楚,他是我的至交,见到残云自会相助你们。”
司徒寒风顿了顿,“你娘可能没和你讲过,我来说说我们司徒家的事吧。我们是上古七兽神中狼族的后裔。若要追溯我们的先祖,那已经是三千年前的事了。因为祖上的内斗,我们逃离了东殥,来到这神州之土。由于我们的先祖残害过太多人,以致世人对我族的怨恨太深,一直想将我们赶尽杀绝。所以记住,千万别在人前显露你的兽身,否则必将招来灾祸。不过,也别因为兽身便觉得自己是怪物,据祖上所说,我们是遗落的神族,但因为背负着昆仑的诅咒,无法再返回曾经的故乡。在我们的族语里,一直口口相传着一句预言——当七魂交融,生灵戮尽,直至万道暗灭时,天怒方殆,真神现。我一直不明白这预言所指,但仅从字面理解,绝非好事。”
“其实有很多话想和你说,可一到这节骨眼上,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也不知道你现在是不是个浑小子,记住一点,你娘辛辛苦苦把你带大,可别辜负了她。顺便告诉她,我在这边想她想的茶饭不思,连觉都睡不好。”司徒寒风说到这里,忽然偷偷笑了笑。
“说正经的,我在残云剑中封印了一只上古凶兽,狻猊金兕。这是一道血咒之印,解印口诀乃‘沐火摄灵,物气归一’。但要告诫你,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解印,切记。”
“你爹我也没什么能够留给你的,于是我特意去东殥给你找了一只小穷奇,不知道你是否喜欢?它们本是我们司徒氏的守护兽,但自三百年前南疆国被覆灭后,便再也寻不到穷奇的踪迹。不过你爹我神通广大,还是给找到了。你可要好好待它,它似乎是穷奇中最后的血脉了。穷奇守护了我们司徒氏一千年,现在也轮到我们保护它们了。”
“好了,再说下去就没完没了了。最后提醒你一点,遇事要冷静,凡事三思而后行。愿你们一切安好。”
话音至此,脑中的幻象便消失无踪。
司徒浪瞬间惊醒过来,伸手挽留道:“爹!”可身边除了一脸惊奇看着他的易禹和穷奇,什么也没有。
司徒浪握着羊皮纸怔怔出神,他忽然端正神色,仰望天空,神情肃然道:“爹,娘,我会好好的活着,一定不再让你们担心!”
易禹走上前,拍着他的肩膀问道:“刚才怎么了,是看到你爹了吗?”
司徒浪点了点头,但脑海中依然回想着刚才的画面,恍然如梦。
沉默了许久,司徒浪忽然道:“小禹哥,你有什么打算,还回青碧城吗?”
易禹想了想,答道:“我想先回青碧城看看城中的情况,毕竟我是少城主,城中还有一些亲信,我想将他们召集起来再做打算。”
司徒浪道:“我爹说如果遇到了什么麻烦,可以带上残云剑去找青微大帝嵇楚,他会帮我们。我想有他的帮忙,应该可以帮你报仇吧。还要找到那个狗尾巴,看看他把我娘带到哪里去了。”
“青微大帝嵇楚?你爹可真厉害。不过青微大帝可在天北洲,据我们这不下数千里,走过去不知道要何时才能到,不如你先随我去青碧城,等我们了解了城中形势再做打算,如何?”
司徒浪点了点头,忽然脑袋中光芒一闪,想到了什么,“碧如!海碧如应该没事吧?”
“你小子到现在才想起她呀?”易禹不怀好意的笑了笑,道:“贺闰只是来找破辰鼎的,应该不会找易海阁的麻烦吧。”
司徒浪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不由舒了一口气。
易禹道:“那我们事不宜迟,现在就起程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