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走!”
“不要离开我!”
“阿爷,别走......”阿天豁然惊醒,从床上弹坐而起。
他的脸色发白,背衫已然湿透,凉飕飕的有些难受。
“怎么啦?是不是做恶梦了?”
刺拓拄着拐杖走过来,满脸关切。少年循声望去,不由轻吁了口气,想起刚刚的梦境,心头依然怀有余悸。
那个梦是如此的真实,阿爷仿佛要离他而去,任他如何哭喊,却怎么也留不住,最后眼睁睁地看着阿爷越来越远......
还好,那是个梦!
阿天勉强挤出一副难看的笑容,不想让年事已高的阿爷担心。
看到少年无恙,刺拓也放下心来。随即他又板起脸,训道:“哼!看看你自己,满身都是酒气,十足一个小酒鬼。现在是不是连阿爷都管教不了你啦?”
“我哪敢呀?”阿天有些尴尬,低陇着脑袋。
老人见状,顿时来气,呵斥道:“还不快点去收拾干净。”
少年淘气的吐出小舌头,却不敢违背刺拓的命令。他赶紧跑出屋外,在井口边打些凉水来冲洗身子,直至把自己弄干净后才敢回到屋内。
“收拾干净了吗?”
“有了,不信阿爷来闻闻?”少年说罢,欲张双臂待老人检验。
“哼!”老人脸上严肃,但眼眸里却是无可奈何,还有深深的溺爱:“就知道贫嘴,以后敢再喝成醉猫,看我收不收拾你?”
“不敢了,下次真的不敢啦!”
“还想有下次?”
“......”
“好吧,这次就先放你一马。”没等少年高兴,刺拓话锋一转:“有些日子没检查你的功课了,来!让阿爷看看你的符文指法有没有长进?”
少年闻言,立即苦瓜起脸来。
但是他没敢拖泥带水,阿爷严厉的眼神已经清楚地告诉了他,这事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阿天深深吸了气,然后缓缓地伸出右手,只见五指虚张,缓慢地在虚空中勾划起一道诡异玄奥的轨迹。
他努力的控制着手势的变化和节奏。
渐渐地,他脑海里诸多杂念皆抛之脑后,呼吸愈加轻细,连眼神也在不知觉中变得空灵专注,脸上剩下的只有认真。
进入状态后,指速有所加快,动作也变的流畅起来,玄奥繁杂的符纹轨迹如同流水般在指间舞动,让人眼花缭乱......
刺拓无声注视,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蓦地,阿天的手势一滞,停住了动作。
至此,三百六十记符文指法终于全部演示完毕,少年暗地松了口气。
“嗯,还不错。”刺拓沉吟半响,平静的给出评价:“这次花费的时间比上个月快了整整十六息,其中也只有四记指法出现细微的失误,算是进步了。”
“第十六记指法的摆动弧度过大,第七十三记指法的回勾太慢,第一百零九记......”
刺拓一一指出不足之处,阿天认真倾听,牢记在心,只是他并没有注意到老人眸子里勉力隐藏起来的欣慰和喜悦。
天下间的修行者除了以武为尊的修士,还有司职符阵之道的阵符师。
符阵之道自上古便有传承,传承以来自成体系。它同样易学难精,而构成符阵之道的基础就是三百六十记符文指法,其中每记指法间又含有诸般变化。
刺拓出身于符阵门派,自然明白作为阵符师入门基础的符文指法是何等的重要。他的武道天赋并不出众,所以把精力都浸淫在符阵之道上,尽管如此,也仅是堪堪踏过初级阵符师的门槛,此后再无半点进寸。
正因为在此道上浸淫了半生,所以刺拓深知其中的艰难。
然而少年符阵上的天赋好的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阿天两年前才开始接触符阵之道,一直以来都在学习符文指法,虽说少年如今对符文指法的掌控还谈不上信手拈来,但已然做到娴熟于胸。
要知道刺拓当年达到这种程度可是花了将近十年的功夫,而且那时候的他还被门派里的执事夸称为外门中十年难遇的符阵人才。
“阿爷啊,符文指法都修炼好些年了,什么时候才肯教我炼制符箓呀?”阿天满怀期待的问道,尽管这事他曾提过好多次。
刺拓没有立马回绝,而是沉吟不语,这让少年稍感诧异。
其实他也抱着试试的心态,没有太大的期望。以前遇到这种情况,阿爷总会板起面孔训教,认为他好高骛远,还没学会走就想着要飞了。
可出乎意料的是,刺拓忽然抬起头,异常认真的说道:“竟然你如此想学,那从今天起,阿爷就传授你炼制符箓之法。”
刺拓说罢,缓缓地托起了双掌,四周的天地元气微微波动,他掌心倏然亮起了细微的光华,仿佛有烛火在掌间跳动,煞是好看。
阿天看得惊喜莫名,这就是初级阵符师的能力---聚灵。
他顿时瞪大眼睛,恐怕自己错过任何一丝细节。
“看好了!”刺拓话音刚落,十指便随风舞动。
他的指尖拖带着流光彩带,像细长的尾巴。整个动作有如行云流水,自然而流畅。那些流光彩带不断地脱落出细小的星芒,星星点点的,在半空凝而不散,宛若精灵在舞蹈。
渐渐地,虚空中的星芒组成了一幅诡异玄奥的符文图案。
阿天满脸震撼,一时间竟然看呆了......
此时,刺拓皱纹满布的脸上有些萎靡,然而他还是很快的从怀中抽出一张兽皮特制成的空白符箓,随后掐动符诀。
符文图案被卷入空白符箓之中,但见符箓表面微亮,光华转眼便消隐不见。
至此,符箓上添增了道玄奥的符纹。
“这是张一阶困符,收好了!”刺拓难掩脸上倦色。
制作符箓本就是件耗费精力的操作,如今上了年纪,更是有种吃不消的感触。实际上,他已经很久没有制作过符箓了。
阿天终于回过神来,他收下了符箓却无喜色,老人挥手示意无碍。
“看清楚了吗?”
阿天默默点头,符箓的制作看起来神秘莫测,其实思路并不复杂,说白了就是构造符纹,而每一道符纹都是由符文指法组合而成。
如果说符文指法是构造符纹的工具,那符纹就是符阵之道的基本功能单位。
由于符纹的组合千变万化,也造就了符阵道的包罗万象,符纹才是符阵之道的真正核心内容。
刺拓制作的一阶困符,只是最简单的几个符纹组合,而这几个符纹的构造,阿天已然悄悄记在了心里。
“看清楚就好!”刺拓难得露出欣慰之色:“时候也不早了,你赶紧过去阿木扎那里修炼体术吧。”
或许是真的累了,刺拓说完便闭上眼睛,没再理会少年。阿天也熟知老人的习性,不再多言,乖巧的转身离去。
楼上的窗台前,释天熊望着少年的背影,目露沉思之色。
......
当阿天来到青木寨的校场时,阿木扎正在训练青木寨的少年们。
二三十个身强力壮的少年排着方阵,不停地挥拳踢脚,高声吆喝。
山族少年一般在八岁开始习武,刻苦的锻炼使他们过早的成熟起来,许多人十四五岁的年纪便长得高头大马,身体素质远超同龄。
阿木扎看的满意,时不时在方阵中穿梭查探,及时纠正少年们拳法中的错误,这些少年可是青木寨未来的希望。
这些年,青木寨积弱已久,如今更是到了青黄不接的地步。
续大族老刺拓之后,青木寨也就出了阿木扎一个山族勇士,算是勉强保住了青木寨山族强族的根基。
这些少年中有几个颇有潜力的苗子,如果好好培养的话,十年之后,说不定青木寨又会增添数名强大的山族勇士。
为了能让青木寨变得更加强盛,阿木扎对少年们愈发严苛,而少年们对于这个黑脸教习更是敬畏有加。
阿天的到来惹来了不少目光,他瘦弱的身影在校场上显得异常突兀。
阿木扎淡淡的横扫了他一眼,便把视线转移到修炼的少年们身上。
看到教习陡然冷峻的目光,少年们心头一紧,修炼地更加卖力。
阿天对此似乎习以为常,遥遥地对阿木扎行了个礼数,便不动声色的绕到方阵的后面,默默地跟随着少年们挥动起拳脚。
体术拳。
自大族老刺拓把这套拳术带回山寨后,体术拳便成了青木寨的镇族武术。
凡是青木寨的青壮人人都要修习体术拳,据说阿木扎能成就山族勇士也要得益于这套拳术。
体术拳并不复杂,只有十八式。
阿天的身影在空地上来回奔腾,手上一招接着一招,拳法飘逸自然,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丝毫不见泄滞之处。
这些年来,他早已把体术拳练得滚瓜烂熟,如今就算是闭上眼睛都能流畅地打出整套拳法。
阿木扎在旁边暗地点头,阿天的体术拳隐隐可见火候。
相较之下,其他少年的表现就颇为逊色。
体术拳上手容易,却易学难精。想要把体术拳修炼出火候,需要的不仅是汗水,悟性尤为重要。
十八式看似简单的动作,只有内行才会知道,要标准的完成这套拳法绝对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在阿木扎眼里,少年们虽然拥有着强壮的身体,刚劲有余,但在灵巧性上就显得相形见绌。
而体术拳的精髓恰好体现在灵动二字!
“可惜了!”阿木扎眼里掠过惋惜之色。
许多族人排斥阿天,是因为阿天长着一双尖耳朵。他们认为阿天是受了山神的诅咒,是不祥之人,是怪物。
阿木扎同样是个传统的山族人,像众人一样对神灵充满了敬畏,心里那份恻隐之情不足以改变他根深蒂固的思想观念。
刺拓也因为深知这点才会对阿天的未来充满了忧虑。
这些年要不是刺拓积威过重,阿天怕是早已被逐出青木寨自生自灭了。
阿天并不知道阿木扎心里的念想,他在反复地修炼着体术拳,这套拳术淬练过数以千遍,可每次打完拳后似乎都会有新的体会,回味无穷。
“好了,都给我停下来。”阿木扎突然拍响手掌,大声喝道。
少年们闻言都停下了动作,安静的看着教习,连阿天也不例外。
阿木扎环顾全场后,大声说道:“你们有半柱香的时间做热身准备,接下来就是每月一次的对抗演练。规矩照旧,获得最终胜利的前三名将会得到奖赏。现在解散。”
言毕,阿木扎独自坐到校场唯一的木墩上,不再理会少年们。
校场上寂静了数息后,顿时炸开,沸腾起来。
许多族人听到风声后,也纷纷丢下手中的活计,赶过来看热闹。
不多时,偌大的校场被围个水泄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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