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行 第二章:十五山河功名就

    十五岁那年，突厥大军南攻雁门郡，雁门郡守弃城投降，沉寂多年的北漠战争一触即发。不巧作为镇西候的父亲，正在大镇关一带，提防着蠢蠢欲动的吐蕃。而东北高句丽又将大兵压至大晋边境。烽烟四起，万民惶恐。但晋文帝登基之后，向来重文不重武。朝中无将，关外无人。以外祖父曹丞相为首的文臣极力主和，建议晋文帝采用和亲状态。

    卫国公彼时久已不上朝，听后却是大怒，第二天便带上连夜写的请战书，奔赴朝堂。几天后，卫国公便带着我以及皇上拨来的十三万兵马进征北漠。

    后来，有一次大舅舅喝醉了酒，对我描述了那天早朝的情况。

    话说那天，皇上仍在战与和间迟疑着，曹丞相将国家当下之状条条陈列，力证国家宜和不宜战。年过花甲的卫国公却是身披战袍踏进太和殿，二话没说直接跪下，慷慨述读请战书。读完之后，朝堂久久无声，晋文帝终于允了卫国公的请战。

    很久以后，我见到了那封请战书，虽然时隔许久，原本雪白的绢布已泛黄，然而，那样慷慨的言辞，那样激昂的情绪，还是透过笔墨晕染了开来。重重笔影之后，是身披战袍的卫国公清晰的身影：

    “臣贞言：臣本草莽，乱世之下愧秉燕雀之微志。蒙高祖圣武皇帝不弃，赋臣以鸿鹄伟愿，立功立事，开国封公，拥旄为上将,汗马征万里，二十余载封疆扩土，何其壮也。

    今天下烽烟四起，帝丘疲弊，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然侍卫之臣仅存求和之心，忠志之士无报效之力，帝之疆土，实则危矣！老臣不才，但求战骨埋疆，诚祈陛下允我虎贲之师，光我大晋昔日之风，恢弘天下志士之气，万望允诺！”

    虽然须发皆白的卫国公再次披上战袍，但朝中懈怠已久，加上战事准备不足，这一战打的实为艰难。先是北上途中遇上疫病，尽管卫国公已迅速将病患送入病疫所隔离，采取救急措施，十三万兵力未到边境已折损十之一二，帝丘谣言又纷起，钦天监联合不少文官上奏文帝曰天象不宜战，建议文帝采取求和政策。权衡再三的文帝最后虽驳回了请求，但是士气已大为低落。卫国公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亲自挂帅深入沙漠，却不想遇大风，混乱之际，又遇突厥偷袭，卫国公以多年经验调整站略，歼敌一万余，但自伤八千，卫国公亦中箭，两军呈对峙之势，士气更为低落。

    彼时，我已跟在卫国公旁满十五年，与卫国公沙盘上谈兵亦有六年，便自请领兵出征。卫国公语气颇为平静：“赵括的纸上谈兵你并不是没有听说过！”我摊开手上的北漠地图说道：“孙女并不是纸上谈兵，你深入北漠之际，孙女已找人对突厥的兵力分布做了调查，这些年，我也遍读史书，并根据您的描述绘了这张地图，这几天也实地考察过一些地方，虽然没有面面俱到，但是，如果我带五千余人，夜袭突厥西面这个我熟悉的驻点，成功的几率还是很大的。”我看看卫国公，卫国公似是赞许得点了点头，我受到鼓励便继续说道：“祖父您常说领兵作战讲究天时地利人和。我相信这种种准备能成为我们的地利；而您现在受伤坐镇军中，突厥必定认为我朝无人，如果我领兵突袭，必定能占定人和这条；至于天时，成事在人，谋事在天，那就赌一赌吧！”

    当夜，我循着大漠孤星，手握熟稔于心的地形图，领着八千精兵，一举攻破了突厥的西部据点，白日恶战交完，突厥可汗未料大晋军队还有暇突袭，西部据点近两万兵马一个晚上被歼了个干干净净。等我披着被血浸透的战袍跪立于卫国公前时，卫国公撑起未愈的身子，对我连说了三个：“好！好！好！”我，卫长歌同父亲一样，一战成名。晋文帝御笔的“巾帼英雄”四字牌匾，更是让卫家出尽了风头。

    北漠之战打了整整两年，等到班师回朝，晋文帝之母文华太后牵着我的手笑咪咪地对卫国公说道：“这样如花似玉的好模样，若是让北漠的风沙吹坏了，哀家可会心疼的，不如就让皇上赐她一门好姻缘吧。”

    如此这般，第二天上朝的时候，晋文帝提出为我择婿也是在意料之中了。意料之外的却是，诏告之后我跪了下去：“臣女心属太子已久，恳请皇上赐婚。”此语一出，满朝震惊，身为丞相的外公曹丞相，更是掉了下巴。也难怪，从古至今，又何曾见过女子公然求夫，即使江湖之人比武求亲，那也是父亲长辈搭出来的擂台。

    半响之后，晋文公抚掌大笑：“卫国公所教之女果然不同，先是独领八千兵士大破突厥，如今，自请成为太子妃，巾帼英雄自当如此。好！好！好！”

    第二天宫里便遣人来拿我的八字，然后是钦天监选取指婚吉日，赐礼，定亲宴，重重程序，等到圣旨下来，已是七天之后。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卫国公卫贞之孙女，镇西候卫央之女卫长歌娴熟大方、品貌出众，朕躬闻之甚悦。今太子卫子婴年已弱冠，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卫长歌待字闺中，与太子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太子为太子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

    布告中外，咸使闻之。”

    这便是我的赐婚圣旨，一字一字，我都细细读了，雀跃的心情恰如春天里最生动的嫩芽，随时要从骨子里面破壁而出。

    与我的喜悦相比，卫国公却显得心事重重。他问：“长歌，突厥虽败，但是战患尚未解除，太后此时提起赐婚，你知道是何意吗？”我点头：“大晋近半兵权在我卫家手中。”卫国公闻言点头：“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我从来都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你的父亲和你的弟弟，我训导他们只修武技，不读文史，正是希望他们保家卫国尽匹夫之责的同时，亦可随时退出朝堂，保全卫家族脉。但你是女孩，我能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自是希望能够将毕生抱负承你身上。却不想你会去做这个太子妃。你可知你这一请求，从此卫家便如履薄冰了。”

    我略一思索，汗如雨下，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卫国公又说道：“当然，我是做的最坏打算，当今圣上明武决断，只要你克谨有礼，我们卫家人往后也恭谨慎微，想来也不致出大祸。你既心属当今太子，想必对太子也有自己的了解，祖父也不好说什么，但是需记，你的身后，是整个卫家，你今后要面对的，不仅仅是敌人。”卫国公的一番话，在我原本期待的心情里，种上了不安的种子。

    “作为一名士兵，最重要的便是守诺，虽然这一举动将全族置于尴尬之地，但那不过是兑现士兵的承诺。”明知是自我宽慰，但是我只能这样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