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行 第六章:儿童放学归来早

    禁足的大部分时间，我翻着一本又本兵书，并根据记忆画着一张又一张的地图，卫璃下了课后会跑来我这儿。八岁本就是最天真浪漫的年纪，加上卫璃生性活泼，思维又活跃，从她的口中，我知道了皇上的几个孩子当中，功课最好的是卫子婴，卫璃拿过我手中的书，学着太傅的语气，摇头晃脑地说：“太子殿下如此勤奋，实乃国之兴哉，兴哉，兴哉。”那样的神情，将一名老学究的形象模仿得惟妙惟肖，我也不禁莞尔。当然一干学生中最调皮的便数她了，比如她今天又偷偷将抓来的青蛙藏进了太傅的书里，气得太傅胡子都翘了。每每说到这些，她便偎在我怀里哈哈笑个半天，我怕她笑得太急，都会小心地把手放在她的后背，偶尔呛到便会轻轻拍她几下。

    我也会手把手地教她画地图，然后指着赫赫的大晋地图，告诉她哪里是北漠，我说北漠覆盖着成片成片的黄沙，黄沙上面栖息着成群成群的沙漠狼，月亮升起来的时候，会有狼群在月下飞奔；运气好的话会在沙漠遇上由焦黄的沙枣树组成的绿洲，当地人称那是神给予路人的恩赐，带着驼队的商人，便在这里面休息……。这些时候，卫璃便会一反常态的安静，大眼睛忽闪忽闪得听得煞是认真。

    有一次卫璃突然问我：“太子妃嫂嫂，妒妇是什么意思啊？”正喝着茶的我，一口水便喷了出来，我问她从哪听到这个词。她不好意思地说道：“那天我听宫里的嬷嬷说太子妃嫂嫂是妒妇。我问母妃妒妇是什么意思，母妃也不告诉我。”我擦干净被我喷湿的书桌，笑道：“妒妇至少还有嫉妒的资格呢，可我呢？”瞥见一旁还未撤下的红帷，我不禁轻轻叹了口气。成婚不过月余，我这个太子妃当得也太凄惨了。

    卫璃一把抱着我说：“太子妃嫂嫂，在璃儿心里，你最好了，母妃都比不过你。”

    我失笑：“这样的胡话在我这里说说也就够了，让你母妃听见，可是会伤心的。”

    卫璃却是难得的严肃起来：“璃儿是说真的，璃儿心里再也没有比太子妃嫂嫂更好的人了。”那样正经的神情，让我的心都化了。

    尽管承春殿的风是冷的，夜是静的，月是凉的，但有卫璃这甜蜜的软语、俏皮的笑声，我禁足的日子并不难捱。

    卫子婴一次也没来看我，从卫璃的口中我得知林雪在休息了一个多月后，终于起身了，卫子婴空闲的时候，便会陪着她赏如画的春景。如此看来，我这禁足倒是不错，至少不会撞见他们的郎情妾意，徒添伤感。

    卫璃嘟着嘴发牢骚：“以前也没见太子哥哥这么喜欢跟林姐姐玩啊。”我揉着她的脑袋，心里想着：因为差点失去，所以更加珍惜吧！

    等到从承春殿解禁出来，已是五月下旬。五月鸣蜩，知了们纷纷破土上树，开始了属于夏天的清音歌鸣。给皇后请安归来的途中，我发现大家看我的眼神有点奇怪。先是几个年老的嬷嬷经过我身边，战战兢兢地请了安，飞一般的走了，与她们行成对比的是几个小内监，尾随了我一路，看我的眼神简直炙热得紧。我不自觉的摸摸发髻，确认了自己的妆容并没有异常。

    远远得瞥见不远处的小亭子处，围了一圈人。当中那眉飞色舞的小娃娃不是卫璃又是谁？

    卫璃站在石凳上，双手展开说：“我太子妃嫂嫂说，咱大晋的江山，那可是很浩瀚辽阔的，往北是苍茫的大漠，无边的黄沙上，有牵着骆驼的商人、神奇的绿洲还有着红衣的婀娜胡人女子；往东是壮阔的大海，蔚蓝的海接着碧蓝的天，雪白的浪花舔着红色的沙滩。要是遇上风暴，那就更不得了了，怒吼的海浪击打着岸边的峭壁，仿佛最激烈的战场……”围听的人不由地表示怀疑：“珞璃公主，你又没打过仗，你怎么知道战场是怎样的？”卫璃小手叉腰，回道：“我是没见过，但是我太子妃嫂嫂见过啊，我太子妃嫂嫂是这世上除父皇外最厉害的人。”我不由一阵脸红，想悄悄走开。卫璃却看见我了，小手神气地一指：“我太子妃嫂嫂来了，不信你问她！”说完便欢腾着扑过来。

    我忙用袖子挡着脸，想着：这娃娃，搞个人崇拜也就够了，这大庭广众的。幸好她还没糊涂，知道在最厉害的人前加个“除父皇外”，要不然我可得蹲大牢了。

    卫璃一扑过来，原本围着她一圈的听众也跟着围了过来。这个问我“太子妃嫂嫂，南疆山上的雪真的一年四季都不会化么？”那个说：“太子妃娘娘，东海上是不是真的有传说中的蓬莱国？”正常的问题中夹着各种古怪的问题，我答了这个，顾不上那个，汗都急出来了。幸好这时有人轻笑道：“卫璃，快点带着你的小伙伴将你的说书台搬到其他地方去，太子妃嫂嫂要被你累坏了。”话音未落，一位棱角分明，着墨色蝠纹蟒袍的十八九岁少年便从人后走上前来，恭敬地对我行了礼：“臣弟卫子期拜见太子妃嫂嫂。”

    从一大堆问题中缓过神来的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感激地回了礼：“原来是八弟，多谢解围。”

    卫子期却是一笑：“想不到指挥过千军万马的嫂子，在遇上小孩子的时候也没撤。其实也难怪他们，即使如我，听卫璃这样说我大晋的江山，亦想生出双翅去各个地方看看。太子妃嫂嫂好经历。”

    我不由点头：“当初我跟着卫国公和父亲，从南往北，从东往西，从大漠到平原，从丘陵到海岸，大晋这辽阔的疆土，每一寸都有每一寸的风骨，每一地都有每一地的风景。卫国公曾说这些疆土如此珍贵，是因为在它之上，浸润着无数的热血，埋葬着众多的生命，它的每一寸，都是咱们大晋人用热血捍卫的，所以分外妖娆。如果有机会，八弟真的应该去见识见识。”

    卫子期的笑容更甚，眼睛灿若宸星：“听嫂嫂这么一说，我就更期待了。愿有一天，我能如嫂嫂般，有幸成为这块土地的捍卫者，子期定然身先士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