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行 第七章:郢州烟雨障重重

    文帝一十九年夏，郢州遭遇百年难遇的大水，荆江几次决堤，民不聊生，救灾的银子是一波又一波下去，然而报灾的消息一批又一批地呈上来。晋文帝龙颜大怒，早朝时将一干大臣，从丞相到内务通通骂了个狗血淋头。

    与郢州相比，帝丘的雨少得可怜。我穿着薄薄的夏衣，躺在院子的竹椅上，眯着眼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罗扇。

    旁边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我以为是卫璃又来找我说故事，眼也没睁，说道：“小厨房炖了莲子羹，去让嬷嬷给你盛过来，这大热的天，还跑来，也不怕中暑了。”

    回答我的却是卫子婴的声音：“怎么，连帮我盛碗莲子羹都不愿意了么？”

    我的眼角有点涩，忙用扇子挡住脸，往里面翻了个身，说：“我睡着了。”

    卫子婴过来拿我的扇子，奈何我抓得太紧，他拿了两下没拿动，只得作罢：“所以你还是在生我的气？”见我不说话，他又接着说：“你这样，可见是真生气了。”

    我坐直身子，冷笑道：“太子殿下这就说错了，这练武场是我设的，这林姑娘吐的血是我打出来的，我自己也清楚我俩的关系还没到彼此无条件信任的那一步。所以太子殿下要是觉得我在生你的气，那您就多心了。”

    卫子婴不解道：“既然没生气，那你解禁以来为什么都躲着我？”

    我慌道：“我哪有躲着你？”

    “怎么没有？”对面的人一脸正经：“你解禁已有七天。这七天里，你去拜见了太后，请见了父皇和母后，看望了雪儿，但我一次也没遇见过你。哦，对，你还跟卫璃说了趣事，跟子期论了江山，但是你也没来看我。除了你在生气，我实在是想不出第二个原因。”

    我一时哑口，用力地摇了摇扇子。

    卫子婴看我不说话，便探下身子。他的脸与我的脸隔得那样近，呼吸有一搭没一搭得触着我的脸颊。我的脸腾得红了，把身子往后挪了挪。

    卫子婴却笑了：“你不敢见我，所以我就只能自己跑来找你了。”

    我把身子又往后挪了挪：“客套话说完了没，说正事吧！”

    卫子婴正了正神色，问: “郢州的水患你听说了么？新的救灾款马上要拨下去了，而这次我自请护送，希望能将前因后果查清楚，让救灾款真正发放到灾民手中。”

    “所以……”

    “这次危险重重，所以我希望你能陪我一同前往。”

    原来是找护镖的来了，我略一思索便同意了。但是，第二天启程的时候，我又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我是护镖的，但林雪是干嘛的？关键时刻施展美人计?

    林雪见到我倒是温婉一笑:“家父本是郢州刺史，听说家乡遭了灾，我便恳求太子殿下带我回去，希望能为家乡的父老乡亲们略尽薄力。”

    好吧，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我怎能拒绝?我在心底叹了口气:卫长歌啊，卫长歌，好人做到底，护人护一双，你就认了吧！

    郢州的灾情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我们一行过来，所到之处皆是房倒屋塌，饥民流散，尸殍遮道。自进入郢州境内，卫子婴便一脸凝重，林雪心善，路遇饥民，便要下车将随行吃食分发出去。如此一路，后面跟了一大串的灾民，虽然我觉得甚是不妥，但是卫子婴却极是认同林雪的善举，对我一番教育之后，我也只能选择加强防护，然而，还是出了事。

    起因是林雪将最后一点吃食分完，摊开手无奈得说道：“没有了。”饥民群中，不知道谁说了一句：“他们护送的箱子里面都是救灾银，乡亲们，与其让他们送去献给林狗官，不如我们自己拿了。”一呼百应，众人便齐着上来抢箱子。接着护送的士兵在护卫箱子的时候，虽然我一再交代不要伤人，但是还是有人一不小心伤了一名饥民，顿时一发不可收拾，饥民们打的打，抢的抢，砸的砸。我一边护着林雪一边往后面的山上退，等到终于逃出来的时候，随行人员一个也不见了。

    卫子婴的脸色很不好看，林雪一个劲得只是哭。我叹了口气，将手中的水壶递给林雪，然后坐到卫子婴身边。

    “没事，”卫子婴的语气倒还平静：“我只是没想到这里的情况会这么严重。这才刚进郢州啊。”

    我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睡吧，要不哪有精力去面对接下来的一切。”

    我知道卫子婴猜到了，也许从他自请护送赈灾银的那一刻起，便知道了这是一场困难重重的行程，所以他找到了我，所以他不阻止林雪的小善心。兵书上称这为“引蛇出洞”。但是我们都没料到的是，对方出手居然这么快。

    化成灾民，煽动灾民，果真好手段，如果不是提前怀疑，最后即使我们死了，朝廷也只会看成是一场灾民的暴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