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僵了片刻,袁凛将她扶了起来,低低笑了笑,“我原以为你并不在意这些。”
“我的确并不在意,但你……”朱颜无奈地扶了扶额,“但你也不能把我当作……当作那些任人摆弄的青_楼女子吧?”
“阿颜,我从未如此想过。”袁凛侧过头认真地看着她,“只是觉得,我们终将成亲,委实没有必要在意那些虚礼。”
朱颜低下头,手指玩着衣带,其实他说的也不错,若是在现代,他们大约可以算作很明确的恋人关系,若是那样,自己被他抱一下又有什么值得好生气的?可她还是觉得两人这关系奇怪得很,想了半日,才后知后觉地发觉自己心里大约从未觉得真有一日会嫁与他,也从未真的喜欢过他,因此才会这般反感?
“……你刚才也说过,我想我还没有像你喜欢我那样喜欢你,所以……能不能给我一些时间去喜欢上你?”朱颜略带羞赧地笑了笑,她虽然有些害怕袁凛,但也能察觉到他那些发自真心的爱护,“你……愿不愿意等我?”
“好。”袁凛觉得这姑娘实在是太可爱了,伸手轻轻拍了拍她头顶,“阿颜,你真是坦率得很,我会等着那一日。”
车恰好一停,塞云低声在外提醒,“公子,已到药铺。”
挑起帘子,边奉亲自等在门外,笑得一张脸能滴下蜜糖来,“昨日就听说公子到了,其实抓药这样的事情,只需遣人来说一声便是,哪里劳动您亲自来?可见真真是关心着少夫人的。”见了朱颜,又急忙躬身,“几月未见朱小姐,比原来出落得更漂亮了。”
“边老板说笑了。”朱颜含笑向他微微颔首,随即跟在袁凛身后缓步进屋。
朱颜往后院看了一回那些制药的伙计做活,进了大堂四下一看。不得不佩服袁凛对他那姐姐实在尽心尽力,药铺中那么多伙计,他竟是亲自在药柜前挑选药材。
边奉闲在一旁很不好意思,只得踱过来与朱颜闲话。“朱小姐或许不知,咱们这舅公子家中虽是大族,兄弟姐妹多得很,却只得我们少夫人这一个亲姐姐,因此往常公子来探望少夫人时。从诊病到煎药,俱是亲力亲为。”他说完,还不失时宜地向朱颜挤了挤眼,“这样好的夫君,小姐可紧着些,莫要被京城里旁的姑娘抢了去。”
他那一双眼本就生得有些小,这一挤,生生挤得只有米粒般的大小,嵌在一张笑容可掬的脸上倒也可爱。
“库房内可还有石斛?”袁凛从一堆药材中抬起头,掂量着手中几支金钗石斛。绕过几只抽开的抽屉缓步走来,“这些石斛陈了一些。”
“今年尚未往岭南一带去买药,公子若要新鲜些的,我这就唤人去别的药铺问一问。”边奉诚惶诚恐地低下头,石斛这味药平日并不多用,因此药铺中储着的,年代确乎都有些久了。
“没有倒也罢了,这并非主药,不必特意麻烦。”袁凛随和地笑了笑,“边老板预备几时往岭南去?仍是亲自去吗?”
边奉唯唯点头。算了一回日子,“约莫待开春了便走。”
袁凛淡淡瞥了瞥朱颜,见她听得注意,开玩笑似的问道:“阿颜。可想一道去岭南看看?”
“嗯?去岭南?”朱颜抬起眸子,“真的?”
袁凛还未答话,边奉急忙相劝,“朱小姐,这可使不得,岭南那地方荒凉得很。到处都是山林,毒虫野兽多得很呢,你一个小姑娘家哪里去得的?”他说着,还怕唬不到朱颜,两只手忙着比划,“那里的蚊子都有这般大小呢。”
朱颜“噗嗤”一笑,“我倒是很想见识一下这般大小的蚊子,可是能够三只并作一盘菜?”
“燕子姐姐!什么菜?”一个孩子清亮的声音从外间传来,接着便见明子蹭蹭蹭风一般冲过来,“燕子姐姐到了镇上,怎地都不去铺子里看看?”
“明子,你不好好地留在铺子里,却来这做什么?”朱颜抚了抚他的脑袋,眯起眸子笑,“这过了个年,你又拔高了不少,再过几年倒是要比我都高了。”
“这孩子是谁家的?他唤你‘燕子’?”袁凛若有所思。
明子眨巴着眼看他,“唔,你就是那个死活要娶燕子姐姐的公子?”又围着他转了一圈儿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故作老成地点头,“倒也配得上燕子姐姐呢!”
“胡说什么呢?还不快做完了事儿,给我回去看铺子。”朱颜无奈地扶额,一边向袁凛低声解释,“‘燕子’大约是小名儿,母亲就是这么唤我的。”
袁凛并未作答,袁家与朱家原是交好的,他自小就识得朱颜,他清楚地知道朱颜并没有什么唤作“燕子”的小名儿,那么,徐绸珍为什么要唤她“燕子”?
明子是来这里取制好的丸药的,才磨了片刻工夫,刘自新也咋咋呼呼地来寻他,一进门没看见也钻进了那些药柜中挑拣药材的朱颜,一把拎过明子,“叫你来取个药,怎么这么大半天都不回去?开水都凉了。”
“咳,刘大哥,你手里放松些。”明子趁着他松手,急忙揉一揉被他弄皱的衣服,一边拿眼去瞟在一大堆药材间忙碌的朱颜和袁凛,压低声嘻嘻笑着,“我在看燕子姐姐和姐夫呢。”
“哟,姑娘也在。”刘自新急忙赶上前,向袁凛微微颔首,“我有些话要问问姑娘,不知公子可否……?”
朱颜只当是铺子中的生意问题,急忙停了手中的活计,抿了抿鬓边松散的头发,与他走到后院,“怎么了?又有谁家的单子数量太多,顾不过来了?”
刘自新摇头,甚忧虑地看着她,“姑娘,方才我听人说起有个年轻公子带一个美貌姑娘去拜那临水娘娘,想必真是姑娘与那袁公子?”
朱颜抿唇,轻轻点了点头,“确实,我们还在里面躲了片刻雨。”
“姑娘一向聪明得很,怎么这次却糊涂了?”刘自新不禁跌足叹息,“我也听到绸珍姑姑约莫是不想将姑娘嫁去京城,这袁公子带着你去哪儿倒不论,但他显是有心让人知道你们的关系,让绸珍姑姑有口也说不清,不得不将你嫁与他。”
“嗯……我知道。”朱颜轻轻呼口气,转而轻笑,“我倒是很久没有去咱们铺子里了,现下反正无事,不如就去看一回?”
刘自新摇头,“还有一人想见姑娘。”
“谁?”朱颜一边问,一边走进堂屋,这才发觉自己是多问了。
堂屋里其他人不知去了哪里,只有两人的身影立在门内,一个是袁凛,另一人青布的衣裳,似乎是窦绥。
屋内的气氛是凝固的,朱颜一步一顿地走上前,飘拂的衣袂将这点凝重的氛围搅开了一些。
“阿颜,话说完了?”袁凛见她来了,收起了刚才的神色,冲她温和一笑。
“刘大哥说平远先生在寻我?”朱颜礼貌地笑了笑,“可是询问小安的课业?”但并不等他回答,便又自己续上了,“那孩子十分地刻苦,再过几年,我竟是要比不上他了呢。”
窦绥神色略缓,点头笑道:“小安那孩子也时常提起姑娘悉心教导,明日我便送他过来,只是不知会不会于姑娘有些妨碍?”他说着,目光似有若无地瞥了瞥袁凛。
朱颜心头一跳,莫非他已经知道了昨夜的事情,那么,又是谁告诉他的?“平远先生去家中寻过我?”
窦绥摇头,在看到她目光里一闪而过的狐疑后,随即又点了点头,“因想着明日要送那孩子往你那里去,因此去了一趟,不想你与夫人都不在,便转而来铺子里寻你。”
“白蘋那丫头很是贪玩,想是不知去哪里了,怠慢了先生,朱颜很是惶恐。”朱颜敷衍地笑笑,她对窦绥本是十分信任,却发觉他有意隐瞒着什么,心中不禁有些发凉。
窦绥显然还有许多话想说,但碍于袁凛立在一旁,只得拱了拱手,“那……平远暂且告辞。”
“宣清,他与你说什么?”朱颜眯着眼看窦绥走远的背影,暗淡的青色显得有些落寞,也有些沉重,她忽然觉得,这位前朝丞相的后人,或许比袁凛更可怕一些。
袁凛愣了愣,她方才说要试着喜欢上自己,倒是说到做到,连称呼都刻意地换了,不禁勾起一丝笑意,伸手想揽一揽她,忽然想起刚才朱颜为此大发脾气,便硬生生改作去拂她的鬓发,含笑逗她,“我若说了,你可会觉得我挑拨离间?”
“……不会。”朱颜眨了眨眼,真要挑拨,会这么明目张胆地问出口吗?
“你那母亲去寻了他,希望他能够阻止我娶你。”袁凛一手仍是轻轻拂着她飘散在面庞一侧的鬓发,另一只手却隐在袖中暗暗紧了一紧,有些事情,徐绸珍委实做得太过了,如果她再不识进退,那他也不会再顾念着她的面子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