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娃娃身后急匆匆地跟来一个乳母,正想将他抱起来,袁凛却摆了摆手,“让那孩子自己过来。”
那孩子费力地迈着小短腿蹭过门槛,一步一跌地到了袁凛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袍角,稳住摇摇晃晃的身子后,张开两截白藕一般的小手要他抱。
“这孩子……差不多也该满周岁了?”朱颜敛眸看着这雪团一般白净的小人儿,两手一覆,笑着向袁凛比划,“我上次见到他,还只一个甜瓜大小,如今都长这么大了。”
“小公子这些日子长得可快呢。”丁香很是疼惜地抚了抚孩子绒毛一般柔软的头发,低低叹息,“这孩子生来也可怜,公子这般年纪轻轻儿就去了,大小姐又是那么个多病的身子,连她自己都没有心力照管,如何再与小公子说说话?”
小娃娃边云却只是咧着嘴笑,他还没有到识事的年纪,认人的本事倒是一等一的,虽然只见过袁凛和朱颜不多几面,见了他们却混不觉生疏。
“说来,小公子近日会说话了呢。”丁香想起这事,笑得高兴,“我们原本以为,这孩子生来有些体弱,怕是要比旁的孩子晚上一些,不想倒也一样的聪敏呢……”她伸手抱过孩子,低低笑道,“小公子,这是舅舅……”
转向朱颜时,丁香却有些犯了难,虽然她觉得朱颜总是要嫁与自家公子的,但如今毕竟还没有嫁呢,犹豫了半日,也没想出个两全的法子来,便有些讷讷地笑了,“小公子,这是将你治好的朱小姐,将来要做你舅母的。”
小人儿颇为不解地霎了霎眼,探出身子向朱颜伸出两条小胳膊,甜甜叫一声。“舅母……抱抱……”
朱颜霎时冷了脸,一双眼眨啊眨的,面色忽红忽白,委实不知是该答应呢。还是不答应……?
“……仍是将云儿交与我吧。”袁凛淡淡瞥了瞥朱颜,见她一张脸纠结得可爱,很是好心地为她解了围,“这孩子可还在饮黄芪水?”
乳母在一旁被晾的久了,此时急忙插进话来。“按着公子之前的吩咐,每日均是用黄芪的,两月前朱小姐来为少夫人诊病时也问起了小公子,便嘱咐添上些枸杞子与孩儿参,黄芪的用量倒可减去些。”
“四叶参归脾经与肝经,这孩子本是脾土虚弱,将来开了春,乙木又会有些不好,故而便添了些,四叶参每日只一小片。也不怕补得太过的,枸杞么……原是怕参的药味太重,孩子不喜欢,加些甜丝丝的东西进去。”朱颜笑着解释,抬眸瞥瞥他。
“你似乎对药膳茶饮十分擅长?”袁凛记得听谁说起过,只要不是急病,朱颜开的方子多半是些甜粥、茶饮,更有甚者,她那日给边奉治咳嗽,竟是用了几个乌梅。
朱颜愣了愣。一双眸子含笑,也蕴着一缕悲凉,“能够少用些药物便该少用些……若是一味地灌那些药剂,将身子吃坏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袁凛点了头,正想说下去,关河悄没声儿地立在了廊外,他身后还站着个塞云,袁凛立刻停下了话头,将边云交与那乳母。随即掩门出去。
朱颜的目光追着的背影出去,廊外三人的影子影影绰绰地投在门上,不时微微地动一动,也不知他们究竟在说些什么?隔了片刻,有人轻轻摇头,随后一人便向另一边去了。
“阿颜,出来吧,我们这就去为姐姐抓药。”袁凛在外间温和地唤她。
朱颜含笑拂了拂边云肉乎乎的小脸,殷殷吩咐那乳母别忘了每日的药茶,这才推门出去。
袁凛一手里握着那油纸伞,一边含笑看向她,“阿颜没有什么想问的吗?”她自然是个机灵的,自己特特地瞒过她与关河、塞云两人交谈,朱颜不可能一点没有怀疑。
“……我固然是想问的。”朱颜凉凉瞥了他,一边扶着楼梯缓缓下去,一边低低冷笑,“然朱颜委实不喜欢自己的心意被别人揣测。”
她不仅是不喜欢心思被人猜到,更是觉得由衷地害怕,在袁凛身边,她的每一点小动静、小心思,几乎都要被他看透,这样的感觉,太过可怕。
塞云只是一言不发地紧紧跟着他们的脚步,待到了廊下,急忙取过另一柄伞递与朱颜。
朱颜正感动于这塞云忒识趣,还没来得及将那并开满了桃花的油纸伞接到手中,便被袁凛将自己伸到一半的手挡了回去,听得他冷冷淡淡的声音响在耳边,“塞云,不必了,她与我一道走。”
“……走吧。”朱颜抿了抿唇,看都不看他,快步走进雨中。
袁凛无奈地笑了笑,急忙跟着她一道走进雨幕,伞不及撑起,便将一身外衣脱下为她挡雨,一边柔声劝慰,“阿颜,走慢些,仔细积水溅起来湿了绣鞋。”
朱颜一时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咬一咬唇,生生刹住步子。
袁凛明明可以避开她,却只装作收势不及,顺着向前的势头将她轻轻揽进怀里,抹抹她鬓边沾上的些许雨点,“做什么赌气?”
她脸上的神情十分地纠结,分明是掺着恼怒和羞愤,眸子的深处却还掩着一丝甜甜的味道,一时看得有些出神,直到塞云赶上来为他们撑起伞挡去雨点,才恍然想起这还是在边府的院子里。
“你倒是换一身干净的衣服罢,这雨冷着呢,若是着了寒气怎么办?”朱颜愣了半晌,无奈地叹了叹,转身欲走,他却仍揽得紧紧的,有些难以挣脱。
“我遣关河去做一些事情,原是想给你一个惊喜,故而才令他瞒着你,阿颜,这样你可还会生气?”袁凛轻轻拍了拍她,从塞云手里接过伞,携着她有些发凉的小手,一道走着,“说来,那边老板对你很是佩服。”
朱颜仍有些含嗔地瞪了他一眼,从袖中甩出一方帕子,直直往他怀里摔去,“将那雨点擦去一些……”恰好到了门外,一回身便跳上了车,窝在一角里静静出神。
袁凛上来时,手里攥着她那方绣满了骨里红梅的帕子,看一回,低声赞叹,“这是你自己绣的?”
“自己画的,自己绣的,你若是喜欢,留下便好。”朱颜抿唇,低敛着眉,但这小车实在不大,不管眸子转到哪里总是免不了得看到他,索性闭上了眼,略作养神。
车轮轧过青石地面的声音倒是颇具催眠之效,但袁凛显然不打算让她安安静静地睡上一会儿,才半刻工夫,朱颜便察觉到他慢慢地凑到了自己身边,那一点温热的气息随着车子的轻微晃动时不时地扑到自己脸上。
朱颜忍得有些难受,眸子悄悄睁了一线,对面一双璨璨的眸子正盯着自己,脸上霎时一红,正想别过脸,袁凛伸手轻轻挡住她侧脸,一手便撑在她身侧的车壁上,含笑静静地打量她。
“你别看着我……”朱颜向着一边躲了躲,无奈被他一只胳膊拦得严严实实,两人这样的动作,这样的情态,不管是从什么角度看,实在是一件令人脸红的事情。
“不生气了?”袁凛丝毫不理会她的哀求,仍是一心一意地看着她,她莹白的面颊上透出一痕自然的红晕,任是什么花也比不得这种美好的色彩。
“我哪敢生气?”朱颜扁了扁嘴,抬眼委屈地看着他,自己被他以这样的姿态逼在这小车的一角,连担心都来不及,却哪里有心思来与他生气?
袁凛忽地凑近,在她一双樱唇轻轻擦过,随即若无其事地坐起来,一本正经地在她身畔坐好,“不生气了就好。”
朱颜小手攥着衣角,唇上被他触过的地方飞起一点奇异的感受,竟是有些想要进一步的亲密,不禁愈加低了头。
“别揉了,毕竟是朱夫人亲手为你缝的衣物,就这么不爱惜?”袁凛轻轻覆住她的手。
“袁公子,你就不能别碰我吗?我们毕竟还没有成亲。”朱颜拉下脸,她虽然不是很在意这些,但……在这个年代,袁凛明知一个普通的未婚女子是不可能容人如此戏弄的,他这样做,就不得不让朱颜有些猜疑他是不是真的只存了玩弄的心思?
“……嗯?阿颜的意思是,只要成亲了,便可以任我而为?”袁凛勾起一丝笑意,“看来我倒是要快些将你娶回去才好。”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朱颜委实窘了,反手打在他手上,“你……”
话未说完,身子斜斜一倾,竟被袁凛拉了过去,整个人仰面倒在他双腿上,被他一手将后颈托起,一手将手腕扣住,这情形,实在是太过……羞人了……
“阿颜,我知道你现在只是不厌恶我罢了,但我对你确是真心,为什么还是不肯信我?”袁凛有些无奈,他从头到尾都是在为朱颜好,但当年的那些事情实在太过扑朔迷离,连他自己都未能弄清楚的事情,他怎么能够一一告知朱颜?毕竟知道的事情越多,也就越是危险,他会为她安排好一切,而不要她轻身涉险。
“你若要让我信你,至少不该像现在这样威胁我。”朱颜瞪了他一眼,他将自己这样擒在手中,还好像是他自己有理了,这到底算哪门子的道理?(未完待续。)
PS: 好吧,我想我最近有些卡文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