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经年 十三

    安妮无忧无虑地成长着。纵使这个家在外人眼里不甚完美，但美云和之凡竭尽全力地爱着她。慢慢长大的安妮知道了美云的病情，也知道了之凡有自己的家。但安妮对之凡和美云并无埋怨和指责。她只是悲悯着美云的不幸。她不解，之凡在与美云离婚后，还如此照顾着她们，如此地疼惜她，难道父亲仅仅就因母亲肢体的缺失，离开了这个家？

    美云想等安妮再长大一些，告诉她收养的事实。所以，对于安妮心里的疙瘩，美云无力完全解开。这样就委屈了之凡。之凡却并不介意，能最大限度地保护安妮不受伤害，他不会计较个人的得失。

    安妮是聪慧的女孩，她想，许是父母有难以言说的苦衷吧。所以，对他俩也并无逼迫地追问。

    安妮上高中了。跟春生在一个学校。安妮学习刻苦。但成绩总是略逊于春生。

    春生脑子灵活，学习也认真。属于学霸型的学生。这一点秉承了雨桐的优点。与惜若复合后，雨桐总感亏欠春生。男孩哪有不调皮的？但春生就是敬畏着雨桐。

    春生从小学到高中，都是尖子生。但春生性情上一点也不乖僻，相反还较随和，大气。正能量，稳重的男孩。所以，在学校是好多女孩心目中的男神。有的女孩知道安妮和春生是兄妹，还让安妮帮忙递纸条。

    在学校，春生对安妮倍加照顾。给她买早点，主动帮安妮解决学习上的问题，骑自行车带安妮回家……羡煞了那帮女生。

    “知道的呢，你是他妹妹，不知道的呢，还以为你是他女朋友。”

    安妮追打着这帮女生。

    安妮皮肤白皙，细眉细眼，身形纤细，有着汉代美女的模样。也有男生追。只是安妮心气高，学习上如此，与人交往上更是如此。她只想与如哥哥春生般的男生交往。但学校除了春生之外，还哪里找得出第二个？

    所以，看着春生和安妮在操场上相约散步，男生女生恨得呲牙裂齿，却也是毫无办法，谁叫他们是兄妹？

    春生，安妮就这样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牵手成长着。

    美云和惜若最初只当是兄妹间纯真的关系，相携相伴。心里只是欣慰。

    转眼，春生和安妮高考完。分数还得等一段时间才出来。两个孩子估分都还不错。

    美云那天接惜若一家过来玩。

    一大早，美云出去买菜回来，美云的父母和安妮忙着择菜，洗菜。正忙着，惜若一家过来了。

    惜若怕美云累着，人还没坐下，就勒起袖子，说是她来做饭。美云的母亲拦住了。

    “到我们家来玩，断没有你来做饭的理。姨妈来做。”

    “可你年纪大了，怕是吃不消吧。”

    “没事，我高兴。你们坐着聊会。”

    惜若也不再客套。老人进了厨房。

    春生说是要在上与同学聊会，就与安妮走进了她的房间。

    客厅里，美云，惜若，雨桐坐在一起。

    惜若仍如以前一样，清秀可人。岁月并无留下多少痕迹。若有的话，只不过增添了越老越耐看的风情。线条简单的浅橘色连衣裙衬托着她保养极好的皮肤。头发只是随意挽了一个髻。蕴含着中年女人温润如玉的风韵。

    看得出，雨桐对惜若是呵护有加。美云已是苍老许多。

    “惜若，你的人生也算是圆满了。雨桐对你的好自然不再提，还有这样有出息，懂事的春生。”

    惜若脸上流露出情不自禁的满足。

    “美云，你顾惜着自己的身子。安妮对你这么好。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

    雨桐压低声音。

    “安妮的事还没跟她提？”

    “跟之凡商量过了，等高考录取通知书下来后，我们俩再跟安妮谈。只是不知这孩子能否承受得住？”

    “于安妮，你们爱得问心无愧。安妮一定能坦然接受。”

    惜若安慰着。

    “但愿如此吧。”

    三个人听着春生，安妮在房间里有说有笑。

    “这兄妹俩凑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

    厨房喊着开饭。

    两人从房间走出来。

    惜若突然有种异样的感觉，不能言说。这两孩子以后会有着某种特殊的缘分，什么也难以将他们分开。

    惜若不知是喜还是忧。

    分数终于下来了。

    两人都是发挥正常。无惊无险。都能上重点大学。只是雨桐的分数更高些。

    马上要填志愿了。

    春生和雨桐想报同一所大学。专业不同而已。雨桐的选择余地更大些。

    惜若不愿意了。极力要求春生报另外的大学。春生不解，母亲一向通情达理，不干涉他的选择。这次到底是怎么了？

    惜若暗地里与雨桐沟通着。

    “你不觉得春生对安妮的感情非同一般？”

    “兄妹情深吧。”

    “不是，我总有怪异的想法，春生，安妮会走到一起。”

    雨桐心里一惊。

    “是不是你多心了？”

    “安妮这孩子倒也真是不错。只是一来无根无底，二来，我们这样的亲戚关系，算是怎么回事？一旦美云，之凡要是点破安妮的身世，春生一定会动心。”

    雨桐还是觉得惜若有些疑神疑鬼。

    这下，母子俩僵住了。以前是从未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惜若找到美云。她执意于自己的想法。

    美云听罢，呆住了。

    说实话，美云不是没有这样的感觉。但每次这个念头冒出来，她都极力打住，告诉自己，这不可能。

    看来，再不能骗自己了。

    “惜若，你看咋办？”

    “我看，春生是执意要跟安妮读一所大学。恐怕我也拦不住。现在只有瞒住安妮的身世，春生就不会有那样的念想。到时各自成家了再说。”

    美云也别无他法了。

    “只是两孩子到时会不会怨恨我们？”

    “我们也是为他们好呀。不然，说出去不好听。”

    之凡却不这样想。

    “两个孩子本无血缘关系。若是真有这样的缘分，我们硬是如此的拆散，孩子们会怨我们一生，也破坏了他们的幸福。我们如何担当得起？”

    两边的老人左右为难。

    最后，商量来商量去，还是雨桐做了决定。

    “把身世先告诉安妮吧。孩子有知情权。让春生和安妮自己做选择。若两人真有此意，我们想办法从形式上解除美云，之凡和安妮的关系，只是不知美云能否忍心？”

    美云哪里舍得。做这个决定，对于美云来说，太难。

    之凡劝着美云。

    “我们辛苦养着安妮，最终是希望她幸福。我们不能只想自己。要站在孩子们的终身的角度来考虑。我相信即便在形式上你不再是安妮的母亲，但是在她心里，你永远是她唯一的母亲。”

    美云沉默片刻，终于下定了决心。

    最终两人报了同一所大学。两人都接到了通知书。

    安妮初闻自己的身世，怎么也不信，眼前的之凡和美云不是她的亲生父母。成长中的一幕幕浮现在她眼前。他们是那么的爱她。亲生父母能做的也不过如此吧。

    安妮现在终于明白，美云坚决要求之凡离开的原因。

    安妮现在更爱之凡和美云。

    “爸，妈，谢谢这么多年你们对我的爱。听到这个事实，我更感激你们。你们就是我的父母，我永远爱着你们。”

    三人相拥而泣。

    知晓此事的春生和安妮反而处在一起不是那么和谐自然了。

    他们的关系现在存在着另外的可能。

    两人尽量避免见面，留出时间和空间在思忖和整理着内心的情感。

    两边的老人也在等待着。

    春生和安妮的感受是一样的。彼此喜欢，彼此都是对方心目中那个人的雏形。只是突然从兄妹转化成情侣，两人既是希翼，也有惶恐。还有一层顾虑是，两方老人以后该如何相处。两人都不是自私的人。所以是忧喜参半。

    看着安妮纠结的样子。美云心里很难受。她多希望安妮有一场真真切切的恋爱。

    之凡和美云将安妮叫到跟前。这孩子这两天经历了其他孩子一辈子也不可能经历的事情，安妮瘦了，黑了。

    “安妮，跟我们说说你的心里话。”

    “爸，妈，你们不容易，我怕说出来，你们经不住。”

    “孩子，我们为了你，什么都经受得住。”

    “可是，我不能只为自己想。”

    “安妮，你是不是喜欢你春生哥。”

    “妈，你怎会知道？”

    “妈是过来人，再说你的心思，妈怎会不知？”

    “可是，妈……”

    “爸，妈知道你是好孩子，替着我们在想。可我们也在心疼你，你个人的感情不该有这样的负担。妈宁可为了你，放弃我们的母女关系。”

    “妈，我坚决不同意。”

    之凡开口说话了。

    “安妮，我们知道你心里割舍不了对我们的感情，只要你心里装着我们，爸妈就满足了。当父母的为儿女的将来总会做着长远的考虑。”

    “爸，妈，我不知春生哥对我是否有我对他一样的感情。如若是这样，我不怕别人的闲话，我怎么也不会脱离与你们的关系。春生哥若能接受，我才会接纳他。”

    “爸，妈前世真是有福气，能有你这么孝顺的孩子。”

    春生家也经历着一场暴风骤雨。

    惜若在心里还是不愿面对春生与安妮的事情。她宁愿春生是一厢情愿。实在是两家的亲戚关系使这件事太尴尬。

    哪知，美云打电话告知安妮的想法。惜若也是无话可说。

    “春生，你们是情投意合。妈也着实不忍心拆散你们。只是看你在意不在意外人的说法。”

    “妈，我知道你还是在意的。我也能理解。但是，你和我爸难道不是因为真感情最后还是在一起？我真心喜欢安妮，我们两家真诚相处，这就足够了。”

    惜若掂量着春生的话，儿子是长大了，有担当了。惜若责怪着自己，怎会这样的狭隘，小心眼。

    这样，两家都算是默认了。只是，暑假期间，春生和安妮都还不好意思见面。

    美云和惜若替他们定好了火车票。一人一张。

    那天，两人并无约着。各人打的从各自家里到火车站。只是两人的心情都有些悸动。

    站台上，两人推着行李箱终于相见。票是定在一节车厢的。

    一个月没见。

    安妮穿着绿色格子连衣裙，大方，清新。春生深情地看着她。

    安妮羞涩地低下了头。两人终于在一瞬间完成了转换。

    火车进站了。

    春生牵着安妮的手，踏上了火车。

    一段新的旅程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