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芊羽轻咳了声,“泖儿,我本是个‘已死之人’。这次奉师命下山,且刚才不得已与染七烟一战。”顿了顿,男人神情有些黯然,“那一招‘神龙摆尾’时隔十二年以后再现江湖,怕是已让他生疑。”
不同于龙诞之雪的迷离,雪鱼城的雪色是晶莹的,仿佛空气中浮动着太多看不见的尘埃。暗夜,白泖遣走了雪鱼卫,只留下了玫儿一干人等。
虽然隔了十多年没见到这个男人,但是白泖还是能明白他的苦衷。她是个冰雪聪明之人。他一定是怕连累到自己,所以才不愿意随自己回城。径自望着龙芊羽,女人默然不语。
龙芊羽静静负手看雪,神色也有些迷惘起来。气氛一下冷了下来。
玫儿按捺不住有些替主子着急,“龙少主,你现在有伤在身,烈王的‘烈火剑云’之毒,当世可是只有我们小姐可解啊!……”
“玫儿!芊羽有自己的苦衷!龙家当年被灭族,他虽没死,仍为朝廷重犯。御剑营和秦王的人一直在搜捕他。他其实是怕连累到雪鱼城”白泖的眼神明澈如雪。
是的现在已经不是十年前,龙家势大,深受皇恩,就算龙晋将东海掀了,甚至与其他四王东临决战,也不会有人不同意,言语间龙芊羽仿佛回到了十多年前那个书生意气,纵横东海的年代!
雪鱼城,给了他一种归属感和熟稔感。因为她的原因,他把冰城当成了第二个家。十多年没见,他本为只是想下山前,偷偷看她一眼。但也因他冒然出手,雪鱼城,可能会沦为第二个龙诞沙,杀机四伏。和当年厉兵秣马的东海一样。
“我们先城主蜀王白鸢,本是画外天人。机缘巧合之下与先帝在雪芷峰相遇,煮酒论事三天三夜,竟无醉意!
惊于先帝掌现龙纹,才出山与之卜算天下。后先帝感于白鸢精诚辅佐,御旨修建雪鱼城,承建蜀王私宅,并赐雪鱼兵符,许其独掌神策军二十万,南据回域外邦,北合大剡帝都,望北迎朝。
斯年,中原移民三百四十七万扶幼相随。经过这十年的沉淀,我雪鱼城的确也是绂冕所兴,冠带如云了。
城主!无论天道还是军力,我雪城何惧秦王?!”谈笑间,一人已飘然而至,其人不惑之年,目若朗星,头戴纶巾,身披鹤氅,飘飘然似一副仙风道骨.
此处言罢,在场的所有军士也不禁有些动容。“本相认为,龙少主系先柱国大将军龙晋之后,想必烈王已然得知,且与小姐尚有婚约。因小姐危难,才现身相救。如今之势,怕是公子离开,也不能替雪鱼城洗刷嫌疑。即然如此,公子何不留在城中?静观帝都形势,再做打算。”
“来者可是雪相,巽首?”龙芊羽虽不常下山,但早有耳闻,此人经通易卦阴阳,总领雪鱼城内政边防,系当年先蜀王白鸢的托孤之人.
言语间,巽首点头称是,并向白泖抱拳行礼.
“巽相所言极是,芊羽,莫再推脱!”白泖正色道,神情中似有几分依重.”
“那就讨扰各位了!”龙芊羽点头默然.的确如若他再要推脱,恐怕辜负了女人的一番深情。
接着白泖回身,手指城内,施施然问道:“巽相,关于染七烟,一切的事情,可曾办妥?”染七烟堂堂朝廷的烈王,即没有廷记调令又无旨意,大摇大摆的来雪城挟持自己,不给他点颜色是不行的,但是狗终归是有主人的。
她想的更多的还是帝都。她真正在意的还是朝延那边的局势。在她看来个人的安危并不是最重要的,其实最重要的是这一城的百姓和兵丁。在那个交织着权欲、杀戮、阴谋、背叛的京师,她的姑母,天下的蜀王,正在为天下安定而殚精竭虑。而白泖对于当雪鱼城城主,早已游刃有余。虽然生性不喜与人相斗,但是有些事情,她虽是女儿家,也必须要做一个抉择。有些抉择,甚至是残酷的。她做为一个大剡异姓王者的继成人,有时杀人,也是要硬着头皮上的。
“老臣,已按城主之意为之.请城主放心!”巽相眼中闪过一丝厉色。白泖点头会意,主仆二人心照不宣.
在这白雪皑皑,窗明几净的冰城,她唯一能做的也只有自得其乐——或许她此生唯一眷念的,就是在那个已经轮为废墟的东海。在那种地方,与那个书生气的男人举案齐眉的过一辈子。但是每次面对自己“非人”的命运时,他心里是没有丝毫的把握。那仿佛就是与天相搏的空茫和无措。在过去的十多年里,她根本不知道他在何方?
“泖儿,你自小古灵精怪的,想必有主意了?”龙芊羽看着女人,忽然觉的眼前的这个曼妙不可方物的女城主,满眼的机变和灵动,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懵懂的只知道追着他买糖葫芦吃的小姑娘了。
女人朱唇轻启,满眼桃花,颊含羞涩,显然是不愿意男人在她的家臣面前讲她小时侯的样子,“雪鱼城地势虽不险要,但西有雪芷峰上接云霓;南藏幽雪涧深不见日月。关隘险道,束马悬车方能通过。有一夫操戈,千人莫挡之势。他烈王染进来容易,出去就难了!”女人讲话时,俨然一派王者气态,满眼的杀气。
“泖儿,我不同意你和染七烟正面冲突。朝野多股势力蠢蠢欲动、暗流汹涌,如果你用雪符调动兵马,只恐不日帝都秦王便要发难——此刻你姑母还远在京都!”他想的最多的永远还是她的处境。
“城主,你难道早有安排?”玫儿关切的问,她是真的担心着自己的女主人,因为她不仅是雪鱼城的城主,还是从小一起相伴长大的姐妹。
“其实在太平酒肆时,我已利用与烈王对话之机,解开了‘封天印’,将姑母留在絮心暖阁的的‘天机镜’启动了。”女人饶有兴致的说着,不时的还偷瞟着龙芊羽。仿佛那个男人的镇定,才是她最在意的事。
“小姐,你是通过‘天机镜’,将我们在太平酒肆的情况告诉了巽相。”玫儿和一干侍从越发的好奇了,但不免还是有些担心。“就算是这样也不一定能挡住大剡的烈王——染七烟,他可是身负绝学<一剑隔世>的。”
自白鸢进京后,十年来镇守雪鱼城,白泖虽还年幼,但却着实做了不少事情。
“雪鱼城四门,南门通往雪芷峰,东门通往幽雪涧,均有天险阻隔。烈王刚才已与我们翻脸,雪鱼城毕竟是白家的地盘,西门直通回域,十二年来我一直苦心经营,派重兵把守,以防异族来犯。”白泖一边说一边手握金针,示意属下将地上已经受伤昏迷的白衣公子和青衣汉子扶起。如若不是他们在酒肆拖延时间,恐怕龙芊羽是跑不出来的。
“泖儿,这两位是何人?”龙芊羽边问边帮他们注入真气。
“萍水相逢!”女人冲着芊羽一脸的嫣然。这男人在不明就理的情况下,仍然能站在自己一边,她不免感动。而男人则有些看不透眼前的这个女人,时而冷静的满脸阴谋,时而明媚的恰似三月**。
“小姐,烈王的‘烈火剑云’,你没带藏红羽。有把握治好他们吗?”玫儿边递金针,边有些迷惑。
“烈王此毒过于阴狠,我暂时还驱除不了。待回宫才能医治。暂时先稳住他们的伤势,现在最重要的是收拾掉烈王和他的御剑营。”说着女人已经很娴熟的使出灵犀一点。那酒店被救出来白衣公子和青衣汉子,脸色稍有转暖。
“小姐,我三路神策军全部驻在雪溪、大邑,还有稚龙关,雪鱼城西门樵山锐剑营的五万驻军,就算全力赶来,最少也要两天,就算有驿马通知,不持你的雪鱼兵符是调不动的他们的,远水救不了近火啊。”玫儿素来不问兵事,但碰到这样危难的事情,她虽对白泖的聪灵很是敬重,可还是没底。
“泖儿,你不便出面,让我去吧。我现在伤已无大碍。否则留着烈王回京,局面就被动了!”事关重大,龙芊羽四顾身侧无人,唯有他可冒险一搏与烈王一战。赌生死,对他而已经不是第一次。输,与她无关,胜,或可解她的燃眉。男人一脸的愧疚。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奋不顾身的挡到女人前面。即使前方已无路可走。
白泖听到如是的话,沉默良久,竟有些动容。一个女人爱上一个男人,可能都是从如是的一秒开始的。他一点都没变,还是像小时侯一般,一旦女孩有危险,不管可不可以挡住,不管有没有危险,都会选择为她挺身。即使当时的他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不!芊羽,你是要出去与烈王会一会,但不是现在。”女人整理了一下思绪,狡猾的一笑,“东、南、西门我部皆有天兵,唯独留北门一径可供其退回中原,你们觉的烈王会是个笨蛋吗?”
“小姐,可是北门兵寡将弱,拿什么来抵挡染七烟?据传,烈王的御剑营,虽不敌秦王慕容长天的潼关铁甲,但也是久经战阵,以一当十啊。更何况染七烟的那招‘御剑飞天’,‘怒剑狂花’,还有传说中都没人见过的‘一剑隔世’,我看只有龙少主使出龙家的‘九天惊雷’,或者雷云卫的‘八面雷霆’,或可与之一战!否则,我们甲士再多也是无计于事!”玫儿虽然没念过多少书,但是她也是个内明的丫环。经常跟随白泖游历天下找寻龙芊羽,确实知道许多江湖的奇闻异事。
“我并没有说要调兵啊!”看着众人不解的样子,白泖有些不置可否。
“好了,泖儿,你就不要调大家的胃口了?你到底想怎么做我不管,反正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算拼了命也不会让任人伤你分。。。。”
话还没说出完,一双纤纤玉手已经按在他的嘴上,女人脸色绯红,只感觉有一种说不出的窒息和甜蜜,“谁要你拼命!其实我早已命巽相,在北门摆下——‘八门金锁阵’。”
“八门金锁阵!”众人异口同声,登时悚然一惊,良久的合不拢嘴。连一直负手而立的龙芊羽的眼神也开始闪烁。因为对他们而言,此阵实在是太振聋发聩。
相传本朝柱国大将军龙晋,也就是龙芊羽的父亲,曾经凭借此阵,连下前朝七十二城,所向披麾。也是这七十二城最终奠定了大剡朝的根基。就连当朝秦王也不能堪破此阵。
“八门金锁阵,此阵可是亘古名阵。咳咳。。。先时,诸侯武侯以此阵稍加演化,随有名动天下的‘八阵图’!可以说,没有‘八阵图’就没有西蜀。传至后世,为龙晋将军偶得,被收归于《六合阵法》,据传龙将军过世后,此阵法业已失传。不知城主因何而得?”不知何时,躺在一旁的白衣公子已经醒转,忍不住插话,但脸色依旧苍白。
“本城主自有机缘,请问公子名讳?因何来到我雪鱼城?”白泖黛眉微蹙。众人也齐齐的看向这一奇怪的少年,尤其是他衣服上的特别的镶金龙纹。
“若有此阵,就算秦王慕容长天亲自上阵,那怕使出‘剑渡苍冥’,也未必能全身而退。”那白衣公子捂头胸口,身形微微下施礼,却不是对着雪鱼城主白泖,而是朝向龙芊羽:“少主,可还记的雷云卫?”;</一剑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