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虎怒啸,声震天地,气冲穹宇,浑身漆黑毛发如矛倒竖而起。
漫天雨幕在这声震荡天地的虎啸中倒卷四散而开,冲霄气血弥漫,透着摄人心魄的恐怖气机。
这头黑虎本就是一头活了数百年血脉实力恐怖无比的大妖,而虎背上那人更是能同真正王者比肩的无上强者。
他背后的那柄剑足有丈余高,通体赤红,剑身上印有一道道古朴剑纹。
上古名剑鬼魏,坚韧无双,霸道无匹,重一万七千三百斤。唯有境界体魄都堪称举世无双的强者才能驾驭。
虬镜王麾下第一战将江罗本就强大到了极致,再加上一柄名震天下的重剑鬼魏,甚至能同世间成名的王者争锋。
少女静静伫立在雨中,淡淡望着不远处那道魔神般可怖的身影。
瞬息间,仿佛有无尽尸山血海蔓延至大地的尽头。
仿佛荒古巨人心脏搏动,每一个间歇的沉寂都预示着狂暴无匹力量的汇聚。
鬼魏出鞘,无匹气机宛如实质般席卷在长空与大地间。
江罗掌中握着巨剑鬼魏,周身气息愈加恐怖,他的身躯本就极为高大,而此时却令人感到与天穹齐高的巨人一般。
一道远远看着便已然令人心惊胆寒的无匹剑光当空斩落,飓风呼啸,雨幕四散,天地间只剩下了一道赤红如霞的剑影。
少女微微扬起了眉梢,下一刻整个身躯便已然消失在天地间。
剑气掠过虚空继续向着无际天穹斩去,远处的一座山峦在震天的巨响中轰然开裂,无数庞大的山岩崩落,烟尘漫天,大地龟裂。
远天那座山峦正中出现了一片宽阔裂谷,一剑之威霸道至此,竟直接将一座巍峨山岳劈为了两段!
江罗手持重剑鬼魏,胯下通体漆黑的巨虎,须发怒张,气血澎湃,如一尊降世的魔神般慑人。
落雨微滞,风中,雨中,少女静静伫立于天穹之顶,淡淡俯视着那道高大伟岸的身影。
即便江罗已然强大可怕至此,在她眼中也只是有些麻烦。
仅此而已。
飓风席卷,苍穹色变。
如森罗地狱现世,半空中凭空涌现出一片宛如实质的暗红色血海,悬浮于血海之巅的是一道千丈长的恐怖剑影。
江罗掌中赤红巨剑横空,无匹剑气在长空中纵横澎湃,仿佛随时都会倾泻而出摧毁天地万物。
少女眉梢微蹙,这一剑即便是她也很难躲开。
千丈剑影携着崩天裂地之势当空斩落。
无边雨幕,凛冽狂风,所触及的一切在这一剑下都被斩裂开来,无论是苍茫大地还是巍峨山峦在这一剑下都会径直崩裂。
然而这道剑影最终还是停滞了下来,狂暴气浪在天地间席卷肆虐开来,位于场中心数百重甲铁骑连人带马被狂风卷起砸落到数十丈之外。
挡在这一剑之前的是两根手指。
杂乱发丝被雨水淋湿搭在肩头,泛黑的眼圈带着淡淡的厌倦之色。
右手握着酒壶,左手两指并拢拦在了自天穹斩落的那道剑影前。
劈山断海的无匹剑意瞬息间便已然消弭于虚无之中。
江罗眼瞳骤然紧缩。
少女用两指接下了这一剑,雨水浸湿的眉梢微微扬起。
下一个瞬间便凭空消失在原地。
江罗心中警兆突升,握在剑柄上的手掌下意识握得更紧了几分。
万丈苍穹之巅——
少女漆黑的眼眸倒映着浩瀚无尽的大地与云海。
然后径直落了下来。
江罗仰首望向长空上那道小小的影子。
重剑鬼魏横于身前。剑身嗡鸣,一道道暗红色剑纹如烈焰般燃烧而起。
在真正面对天穹上那位强大可怕到难以想象的少女之时,这柄名震天下的上古重剑的剑魂竟自行苏醒,欲要同那位存在一战。
这柄剑通体由赤炎钢铸造,其中还混入了半数的星辰陨铁,单论材质已然坚韧到了极致,再加上千年前一位铸剑大师倾尽心血方才最终将这柄重剑锻造而成,千年间能够驾驭鬼魏的无一不是实力通天彻地的绝代强者,时至今日,剑锋亦不知曾被多少位王者的鲜血浸透。
少女的身躯自无尽长空坠下。
当她落到地面的一瞬间必将会面对鬼魏复苏后的第一剑,或许也将是江罗此生最强的一剑。
漫天赤霞仿佛燃烧起来,将无尽雨滴焚烧为虚无。
一只洁白如玉的小脚自天穹踏下,仿佛绽放在雨中的白莲。
少女的身躯穿过了无尽苍穹,赤脚踏在了鬼魏剑锋之上。
狂暴至极的剑意随之倾泻而出,携江罗体内如海气血,无论是重量与锋芒都足以令虚空塌陷。
然而下一刻,无数道纤细裂痕蔓自剑锋蔓延而开,剑身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嗡鸣声。
江罗握剑的虎口崩裂,殷红鲜血顺着剑柄淌落,胯下那头黑虎在无尽重压下已然瘫倒在地七窍流血。
少女的那只脚继续踩了下来,重剑鬼魏竟在半空中崩裂而开,洁白小脚径直踏在了将罗胸前重甲的护心镜上。
地面上凭空出现了一片裂谷。
千丈谷底江罗口中溢血,胸口的护心镜已然塌陷下去一大片,正中印着一个小巧的脚印。
少女自苍穹之顶踏落的一脚踩断了重剑鬼魏,踏碎了无尽大地,废掉了一位强大无边的王者和一头极为恐怖的妖王。
这等战绩已然举世无双,对于世人来说或许也只会觉得理所当然——
因为她是温莲歌。
神将榜位列前十尽皆早已超出世人理解的存在,更不用说那位九天之下不败的天下第二神将!
雄城中心的庭院中一道身影静静伫立,是一长衫束发的儒雅中年人。
腰悬一柄无锋短剑,手中提着一个小小的木桶。
城外数万铁骑出阵,战势已然崩山裂地,中年人却只是在静静的浇水,神情显得极为专注。
庭院中摆着一盆墨兰,虽然没有花香袭人,却透着淡淡的温雅,同他身上的气息有些相像。
缓缓放下木桶,中年人侧首望向百里外城门的方向。
“看来我今天就要死了。”
平淡到没有任何波动的声音响起,从始至终一直垂手在一旁伫立老者的身躯却忽然颤抖了起来,双膝跪地颤声开口道:
“江罗将军率全城兵马阻挡在关前,即便是第二神将也需要花些时间,即便仅仅是拖延一瞬,凭借王的实力也足以离开。”
中年人微微摇了摇头。
“既然是大晋第二神将要来杀我,早一刻或是晚一刻最终的结局也不会改变,而且……我也不能让他们等的太久。”
老者眼角湿润,眼前浮现出一幕幕有些朦胧的幻影。
那一年他还只是个初入伍的新兵,初次参战时看着身旁横飞的鲜血与残肢吓得心胆欲裂,靠着倒在地上装死才保住了一命,半夜从死尸堆中爬了出来想要收拾行囊逃回故乡却又被同营的伍长擒下。
军令如山,对待逃兵唯有杀无赦。
鬼头闸刀悬于头顶,年仅十五岁的新兵已然体如筛糠面无人色,最终只剩下了绝望与麻木。
就在他的脖颈将要被闸刀斩断的一瞬,年轻的将军从军营外闯了进来。
将军说他是我的兵,为将者应为兵魂,我的兵怕死只是因为我还没有资格让他将性命交托给我。
将军说军法无情,没有任何人可以例外。
将军说既然我的兵不愿将性命交托给我,只能说明为将者的失职。
时至今日他还清晰的记得那一天那位年轻的将军在他面前将十三柄刀插进了自己体内,鲜血如注,将军却始终面不改色。
那十三柄刀插在了将军的身上,却也插在了新兵心底的最深处。
那一天新兵被将军保住一命后还是被一百二十军棍打的半死,后来新兵在军营中养好了伤,再后来新兵再度随着将军上阵杀敌,一年又一年,新兵成了老兵。
无论身上的伤口愈合多少次,心中的十三道刀伤却始终无法痊愈,即便是过去了百年时光。
百年间,一道道身影追随着将军步伐,而当年年轻的将军已然成为了真正的王者。
那些将性命交托给王的追随者甘心先于王赴死,而当年的新兵此时已然极为老迈,即便是代替王挡在那道身影前也无法做到。
即便如此也不能就这样停下。
即便双腿折断也要迈步。
即便是送死也要挡在那尊存在身前,在王之前奔赴无尽幽冥。
老者站直了身子,瞳中的悲恸之色渐渐掩去。
他是久经沙场的老兵,在决心赴死之时自然能将所有情绪平静下来。
儒雅中年人摇头轻叹:
“你家堂孙都快当爹了,好好颐养天年,不要在这里平白送了性命。”
老者摇头开口,有些执拗与倔强:
“贾六这条性命早在百年之前就已经是王的了,此生为王而生,唯有为王而死才算是死得其所,否则贾六到了九泉之下也无法瞑目。”
中年人嘴角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既然如此,有一件事要拜托你,如今他们都先我一步走了,这件事也只有你能够替我办成。”
“什么事?”
“我死之后,将我的尸骨埋在城外第七座山顶,把这株墨兰栽在我的墓前。”
中年人望了眼庭院中盛开的那株兰花,向后缓缓退了一步。
随着这一步踏出,整个身躯已然凭空消失不见,仿佛从未曾出现过。
老者怔怔站在场中,一时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一道淡淡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随着清风消逝于虚无中——
“那些年你替我挡的刀早已经超过十三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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