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渊 第十一章墨剑冥鸾

    雄城之下，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数以万计的重甲铁骑前赴后继悍不畏死的向着那道身影冲去，然后就此成为堆叠在战场上的尸骸。

    仅仅半刻钟。

    城下再也没有一人一骑能够直立——殷红的鲜血，崩裂的甲胄，折断的矛戈与长枪，散落的残肢与尸骸……

    少女径直从炼狱般慑人的战场赤脚踏过，无人能阻挡分毫，所有挡在她身前的人都死了，于是苍茫大地间只剩她一人前行。

    城墙上出现了一位中年人，一席长衫随风而动，周身气息温雅宁静，像是山间静静流淌的一眼清泉。

    “知道我要杀你还不逃么？”

    少女微微扬起眉梢望向城墙上那道身影。

    “既然他们都先走一步，我也不能让他们等的太久。”

    中年人淡淡望了眼城下堆积如山的尸骸，手掌握向了腰间短剑的剑柄，平静开口说道：

    “虬镜王章墨今日但求一死。”

    “看来要想杀你真是有些麻烦。”

    少女手中捧着酒壶喝了口酒，眸中带着几分厌倦，却也有着一丝极淡的凝重。

    除却那位力压三千王侯的穹鹿王晋炀和冥柳东凛这等绝代无敌的王者，世间最著名也最为强大的王或许就是此时立身于城墙之上的中年人。

    面对这位虬镜王章墨，即便是大晋第二神将也不敢太过大意。

    章墨腰间悬着一柄短剑，长约三尺，自剑柄至剑鞘尽为乌黑之色，看起来也极不起眼。

    五指握在剑柄之上，剑身随之出鞘却依然没有寒光与剑气溢出，因为这柄剑本就没有剑锋，与其说是一柄剑或许称之为一块铁条更为贴切。

    即便如此，即便是再为强大的修行者在面对这柄剑的时候都不敢轻视分毫。

    因为这柄剑是天地间最为锋利的剑之一，上古时便已然名震天下。

    墨剑冥鸾，无锋无垢，五十年前木氏剑宗最高的那座剑阁评出的剑榜中将这柄墨剑冥鸾排在了第二十七位，能够登上剑榜千位都已是远超凡尘的神兵利刃，剑榜前三十尽皆是堪称绝代的无上名剑，早已不是寻常的兵刃所能相比。

    少女淡淡望着这柄通体乌黑的短剑，即便是面对数以万计的铁骑还是呼啸而至的箭雨也不曾有过半分在意，然而此时她的瞳中却显露出几分认真之色。

    章墨掌中横剑，立身于雄城之巅，天际空旷，显得有些形单影只。

    已经有百年时光没有孤身迎战过了。

    跟随在他身旁的人都已经先行一步坠入了冥府的深渊中。

    那么只有再战一回，即便结局已经注定，也要留在他们最后的战场上同那位存在一战。

    因为他是真正的王者，无论他体内流淌着怎样的血脉，他也是统御这片大地的虬镜王。”

    一声清脆的鸣声在雨中响彻，声音极为动听，虽然不高，却也传遍了无尽天地间。

    一截乌黑短剑自半空凭空浮现而出，没有任何预兆却已然刺入了少女的前心。

    这柄剑竟是径直割裂了虚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便已然掠过了数百丈距离再度从虚空中斩出刺入了少女体内，寻常王者全力也难以撕裂的空间在这柄墨剑冥鸾之前竟如同纸张般脆弱。这柄无锋墨剑竟可怕至此，百丈虚空也能轻易割裂。

    然而即便是此时，章墨的神情依然凝重到了极点。

    短剑刺穿的那道身影渐渐变得有些淡，像是雾气般渐渐消弭。

    留在原地的竟只是一道残影，由于她的速度快到了常人无法理解的程度，这道残影竟同真正的身躯一般无二。

    章墨暮然转首，数百丈外，少女站在支离破碎的大地间，左手手掌缓缓张开，向着长空中轻轻握去。

    一柄由无数雨滴凝聚而成的剑被她从天空中抽了出来。

    扬眉，凝眸，然后径直向着身前斩去。

    ………………

    青峦城是一座围绕在百余座群山中的雄城，山川如画，风景秀丽，文人墨客行至此地十之八九都曾留下文章赞叹此地的山水。

    随着三十余座山峰在同一日崩塌，后人只能在这里看到山脊上一条条触目惊心的恐怖裂痕和地面上一道道深不见底的沟壑。

    后世之人或许也很难将之理解为两位绝代强者交战留下的痕迹，因为这些残痕太过可怕，近乎毁天灭地，山川崩裂，大地塌陷，只留下无尽的废墟与残骸。

    少女立身在布满无数塌陷与龟裂的山岭之上，一缕发丝垂落在地面，左肩的衣袖开裂出一道纤细的裂口。

    章墨坐在一块散落在山间的大石上，身上的长衫已然被殷红鲜血浸透。

    数百道恐怖至极的剑意斩入了他的体内，即便是以他旺盛如海的生机气血也已然崩毁殆尽，即便他是虬镜王章墨，在身受如此恐怖的伤势后也已然到了强弩之末。

    胜负已分，或者也可以说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结局。

    漫天雨幕渐渐敛去，空山新雨过后——

    少女静静望着不远处的中年人，忽然间开口问道：

    “你到底是谁？”

    章墨瞳中却是平静无波，像是一口沉寂了数百年的深潭。

    “我自幼在族内便天赋超凡，族中前辈付出了很大代价才避开了神州大地上那些无上存在的视线将我送到了大晋的疆土，如果你问曾经的我是谁，只是无尽汪洋另一端的至尊们埋在神州大地的一颗小小的钉子而已。”

    章墨开始轻咳起来，地面上多出了一片刺目的猩红斑点，他却没有停下，继续开口说道：

    “后来我在大晋军中入伍，数年间我立下不少军功当上了军中的将领，再后来跟随在我身旁的人越来越多，直到有一天被晋皇陛下册封为大晋王侯，如果你问现在的我是谁，只要我身旁的那些人还原意称我为王，我就只是大晋的虬镜王章墨。”

    少女微微眯起了眼眸。

    “你们这一族到底是何时降生与世间？”

    “我这种小人物自然不会明白，这身血脉存在的意义……或许唯有族中的无上至尊才真正知晓吧……”

    章墨苦笑了一声，开口已经有些艰难：

    “那些强大到难以想象的存在已经出手了，也已经有神州大地上古残存下来的古老传承覆灭，大晋……或许也已然十分危险。”

    “这数十年间我一直在等着有人来杀我，今天终于等到了……”

    双眸缓缓合上，墨剑冥鸾发出一声清鸣。

    王者殒命，墨剑悲鸣。

    这一日后，这件事已然震动天下。

    大晋第二神将温莲歌一人破青峦城，斩虬镜王。

    世间无数暗流与狂潮随之汇聚涌动……

    孤城外，老者迈着蹒跚的步伐踉踉跄跄向前走去，一步一步，气喘不止却始终未曾停下。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朦胧视线中终于出现了一道被鲜血浸透的身影。

    一路的泥泞与血污沾满了身躯老者却仍是浑然不觉，只是怔怔望向面前的那道身影，双膝跪倒在地——

    “将军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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