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已月上柳梢,宫女们端着美味珍馐纷纷鱼贯而入,将珍馐置于桌上。
宫乐声声,奏起悠扬的古乐,高台之上,一众身姿窈窕的舞姬如仙子般从天而降,和着宫乐翩翩起舞,那优美曼妙的舞姿立刻引起了在场众人的连声赞叹。有人甚至惊叹这些舞姬乃是仙女下凡为太后贺寿的……
“哼!一个个的马屁精!”晁璟文满脸不屑的啐了一声。
“他们这些舞姬应该是吊了类似威亚的东西。”俞清谷看那些舞姬如天女般缥缈落地,而他们身后又似乎吊着什么可以反光发亮的丝线。
“威亚?那是什么东西?”晁璟文显然还不太明白俞清谷的意思。
“嗯……就是一种很细但又坚韧的绳子,就是增加舞台效果用的。”
晁璟文正还想发问,却听主位上一声脆响,原是皇帝手中的夜光杯摔碎了。宫女们慌作了一团,连忙收拾地上的碎屑,以免伤到龙体。而晁晋似乎并没有理会那些,一双有些浑浊的双目中直直的盯着舞台中间,那个不停旋转的女子,他张着嘴,似乎想要出声,却终是没有说一句话。
俞清谷感受到了皇帝的异常,她顺着他的眼神望去,只看见高台之上,数位貌美女子身穿淡粉色衣衫将一位蒙面女子团团围住,站在众女中间的那名女子眉若远山,双目含情,素手清扬起臂上的白色薄纱,那纱材质轻薄,却在她手腕之间如活了一般舞动……
只是一个普通的舞姬,岂会引起皇帝如此大的反应?俞清谷疑惑的再次看向她的面庞……
那张脸被薄纱掩住,若隐若现的神秘感令人愈发想要撩开障碍物一赌美人的芳容。
只见那美人忽然跃起,手中白纱势如鼓锤一般击向高台前侧的空地,只听一声闷响,那空地竟然从中间分开,缓缓地从中升起一尊塑像。
“这是……南海观音像!”只听众臣之中不知是谁脱口而出。
俞清谷好奇望去,只见那观音像一人来高,宝相庄严,左手托□□,右手施无畏印,最令人称奇的是观音像的材质奇特,金光灿灿却又非金非玉,它的雕工精细,细节之处都处理的恰到好处、惟妙惟肖,观音像脚下是一个巨大的琉璃莲花座,莲花座之中镶嵌着一颗鸽子蛋大小的南海珍珠,两旁站着两个容貌秀丽的童子,都是约摸七八岁的年纪,一男一女,长相十分相似,似乎是一对龙凤胎。
宫灯的映衬之下,那尊塑像竟真有几分观音现世的意味。
众人皆在惊叹这观音像的鬼斧神工,俞清谷却不经意的将眼神飘到了那个隐在观音像之后的女子身上。
那个人……
是云欺霜。
刚刚的晚风吹起了她用来遮面的薄纱,她的脸终于暴露在众人视线之中。皇帝也同俞清谷一般注意到了她露出的面容,他立刻惊起,众人以为他是被台上的南海观音像所震惊,却不知真正令他失态的却是那个躲在观音像之后的女子。
俞清谷将这些看在眼中,她早便耳闻欺霜苑此次会在太后寿宴之上献上歌舞表演,却不想云欺霜作为这个歌舞坊的坊主会亲自献艺。
台下不远处的薛昭却变了脸色,他看着皇帝的眼神,心中不禁后怕起来。而此时,他肌肉暴起的小臂却被身旁的薛初寒重重按了一下。他心下一惊,看向薛初寒。
薛初寒笑看着薛昭,手上却极是用力:“大哥,你想现在冲出去吗?她若是不想来,没有人会胁迫她,而今她被皇帝看到了脸,必定也晓得这其中利害,她已经决定的事,大哥你再怎样劝,又有何用?”
薛昭僵了僵,偏头不看她。
“我们且不提霜姐姐是那般身份,而今她已是一介伶人,我们薛家断是没有娶一个伶人为正室的道理,就算是爷爷再开明,恐怕族里的几位长辈也必定不会应允。所以,你们这条路,很难走。霜姐姐不是个没有分寸之人,但若因大哥的一时冲动,坏了姐姐的计划,我想她可能会恨你一辈子。”薛初寒不想再多说,只是低头默默摇晃着手中已经凉透的茶水。
“她的计划……”薛昭狠狠看着垂首不语的云欺霜,放在膝上的大手倏然紧握成拳,声音中带着些许绝望,“她的计划就是进宫侍君吧……”,他的眸光转而看向晁铎,只见晁铎竟然一直在看着他,脸上始终挂着波澜不惊的微笑。
薛昭突然觉得背脊发寒,云欺霜一定知道了些什么,否则此次宫宴她断不会亲自出马,冒这样的险。他越想越气,端起手边的酒杯,瞪着晁铎的笑颜,猛地灌了两口酒,而对面的晁铎则如同回敬一般,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一名内侍悄悄跑到邵广义身边,耳语了几句便退了下去。邵广义是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跟随了皇帝多年的他,最是会察言观色,相机行事。此时看到皇帝神色不定,便未敢扰他,只是轻轻走近太后皇后一侧,道是齐王殿下回来了。
太后素来不喜干涉朝政,故对这个齐王倒也甚是喜爱。她面上一喜,目光朝御花园门口处瞧去。
“是璟岳回来了吗?”丽贵妃耳朵灵,一下便听到了邵广义的声音。
邵广义立马转身笑道:“是啊,刚刚小叶子进来禀报,齐王殿下已经过了开元殿了,这就要往御花园这边来了。”
“璟岳这孩子可算回来了,哀家怕是有大半年没见到他了。”太后见丽贵妃欢喜的样子,也是一脸期待。
皇后神色一黯,随即扬起笑意,道:“是啊,听皇上说,这璟岳在南方赈灾,不辞辛劳,又是放粮又是修水坝,听闻那南方的百姓还为他刻碑立传了,这可是为咱们大覃安了民心呀,姑母您说璟岳这孩子是不是该重重的赏?”她是接着太后的话头说话的,可话音未落,便见晁晋的眼睛中闪过一丝暗芒,快得让人难以察觉。
丽贵妃一听这话也是脸色一变。她是聪慧之人,皇后这话明着是夸奖,这暗着却是要把晁璟岳推到风口浪尖。
刻碑立传?这皇后的消息从何而来?
历来功高盖主之人皆是破落收场,这一点她很清楚。皇后这番明褒暗贬,摆明是为了让皇上疑心。她正思量着如何应对,而此时一抹银色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俞清谷还没来得及弄清这皇帝为何对云欺霜的反应如此大,便见一个身着银色劲装,金冠束发的青年从御花园门口走了进来。
“刻碑立传?皇后娘娘真是能开儿臣的玩笑!”那银装之人调侃着慢慢走近,屈膝一拜道:“皇后娘娘既然这么说,儿臣倒是想起来了,南方的百姓的确是刻了块碑,听说那碑上刻的是献给吾皇的颂文,以表对我大覃一代明君的感恩之情。皇后娘娘这般曲解百姓之意,那南方的百姓们怕是要心伤的。”银装之人一边说一边摇着头,一脸惋惜之态。
皇后被他噎得脸上一僵,不知如何应对。转而瞥向一旁的太子,太子微微皱眉,冲着自己的母后摇了摇头。
“他怎么回来了?”晁璟文不悦的嘀咕道。
俞清谷不明所以,“那是……谁?”
“我的二皇兄,晁璟岳。”晁璟文对这个哥哥似乎感情一般,语气也便是淡淡的,没有什么波动。
齐王回来了?
俞清谷记得这位齐王殿下明明在南方赈灾,据说此次南方水患严重,闹了好几个月之后,水倒了退了,可瘟疫又肆虐起来。这位齐王从年初开始便忙的焦头烂额,分身乏术。他如今既然回来了,便说明,他把南方的事情处理完了,他挑着这个节骨眼儿回来,莫不是过来邀功的?
“你这个皇兄倒是聪明得很。”俞清谷盯着脸上一副玩世不恭的晁璟岳低声道。
“是啊,在讨长辈欢心这方面,我这二哥确实是比我和太子哥哥强太多了。”晁璟文自嘲笑笑,不想多说。
晁璟岳为人圆滑,说话办事滴水不露,他是公认的会说话,又长了一张人畜无害的娃娃脸,是故不论在宫中还是朝中都十分讨人喜欢。可他这吊儿郎当的脾气却是改不了,除了皇上,没几个他不敢调侃的人,偏生还让人生不得气,便只好哑巴吃黄莲的照单全收了。
晁璟岳向皇帝太后等人行礼并说了南方水患的情状及灾后重建等事宜,皇帝大悦,连声夸赞其行事颇有高祖之风。直听得太子皇后这方脸色黑下来才罢休。
“璟岳啊,你可回来了,哀家同你母妃可甚是想你啊!”太后本不爱听这些国家大事,她见这厢父子俩说完了正事,便亟不可待的拉着晁璟岳说家常。
晁璟岳走到太后身边道:“皇祖母近来身体可好?咱们覃阳天气干燥,比不得南方的温和湿润,您可得仔细这咳嗽的老毛病!啊!对了,孙儿给您准备的寿礼您可还满意?”
“寿礼?”太后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