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璟岳笑着拍拍手,命人将那观音像缓缓推至主位之前,那两个童子也跟随在观音像两侧,果真如那善财童子和龙女一般胁从左右。
晁璟岳道:“千处祈求千处应,苦海常作渡人舟。皇祖母,孙儿知您平素吃斋念佛,慈悲为怀。特意为您请来了这南海观音大士,这观音像取材于南海深处一种叫做金灵芝的珊瑚礁,工匠也全是孙儿亲选的能工巧匠。还有这次歌舞的编排都是和皇兄商量过的,只为能给皇祖母一个惊喜。”
晁璟岳何等精明,此话一出,既显示了自己的孝顺,又顺道把太子带上,不至于引来林氏的反感。他自知自己的势力根基远不如太子,此时与之敌对,实乃不智之举,只是他的母亲并不如他一般隐忍,他怕丽贵妃多生事端,这才主动请命去了南方治理水患,一来避开这争斗的漩涡暗流,二来收服民心,赢得皇帝的重视和朝中更多中立老臣的支持。
太后笑得合不拢嘴,直夸这孙儿纯孝,太后并非一般人,哪里会不晓得太子皇后心中所想,只听她道:“璟岳这寿礼哀家甚是喜欢,还有太子的宫宴也安排的甚好,你们二人要齐心,替你们的父皇分忧,哀家也便安心了。”
太子听后面色一凛,遂起身同晁璟岳恭谨一拜,道:“皇祖母的教诲,孙儿谨记!”
俞清谷以为,这溜须拍马的戏码怎么着也得结束了吧?却不想此时,皇后突然伏在太后耳边说了句什么,太后笑得眼睛快眯成了缝,拍着自己的头笑道:“瞧哀家这记性,光顾着高兴了,忘了大事呢!”
皇帝一听,转向太后道:“母后所言何意?”
太后笑道:“今日哀家见到了远儿家的阿铎,这孩子听说不仅那痴傻之症痊愈了,还拜了崇敏为师。”
“崇敏?”皇帝心中一惊,那可是他招揽了多次都没有成功的名士,没想到如今竟成了自己皇弟儿子的师父,这还真是有缘了。
“是啊,哀家今日才知,原来这阿铎同薛家的丫头早便有了婚约,哀家便想呀,若是今天能为他们俩个孩子做主,把这亲事定下来,岂不是双喜临门吗?”
皇帝笑道:“哦?经您一提,似乎确有此事。”他说完看向晁远和薛烈,晁远微微点点头,而坐在一旁的老将军薛烈只是闭目扶须,未置一词。
皇帝转而道:“初寒,晁铎,太后有意指婚与你们是你们的福分,还不上前谢恩?”
俞清谷觉得,周围的空气似乎静止了,她呼吸有些困难,胸腔中似乎闷着一口气,她勉强自己不去向后看,无意间却看到了薛初寒凉凉看向她的眼睛。
她在笑,那柔美的笑容中带着得胜的喜悦,无情的嘲讽着俞清谷如今狼狈的模样。
俞清谷也笑了,她想,礼尚往来,她得好好的“笑”回去!
她不知怎么的咧嘴笑笑,手上却是一紧。晁璟文轻轻的掐了她的手,低斥道:“你别笑了!简直比哭还难看!丢死人了!”她转而侧身对右边的太子冷冷道:“皇兄让我看的好戏,不会就是这一出吧?”
“皇妹这可是天大的冤枉,你皇兄哪里有这等闲情逸致给别人做红娘?不过……”太子一顿,看看黑脸的俞清谷,幸灾乐祸道:“这出戏倒也挺精彩,不是吗?”
晁铎面上未有一丝波动,他起身走向薛初寒,推着她的轮椅,缓步走到主位之前。
轮椅似乎很占空间,刚刚站在观音像旁的龙女不经意的向塑像之处靠了靠,给轮椅让出了一条路。
晁铎走得很慢,似乎生怕轮椅有半丝颠簸。这个过程不过三十来秒,俞清谷却觉得漫长的像是半个世纪。
她从未见过晁铎如此细心温柔的对待一个女子,不,她见到了,那个女子便是这位将军府的贵女——薛初寒。
她睁大眼睛,呆呆的看着晁铎掀起身前长袍,缓缓跪伏于地……
他没有拒绝,中规中矩的领旨谢恩,全程心无旁骛的没有看她一眼。她就那样呆若木鸡的坐在他的右侧,眼见着他跪下,低垂的眸子中是她看不清的情绪。
他说,谢太后娘娘赐婚。
他执起薛初寒的手,未曾松开。
俞清谷忽然捂住嘴,胃中翻腾着,她想吐。
晁璟文紧紧拉着她,生怕她做出什么冲动的傻事。“俞清谷,你莫要冲动!这里是宫中,刚刚的赐婚算是太后懿旨,你要是将事情闹大了,驳了皇祖母的面子,莫说你的名声,就连命可能都保不住的!”
俞清谷忍着呕吐的冲动,深吸了一口气,道:“公主,你说的,我都明白,我不会再做傻事。”
木已成舟,晁铎当着天下承认了自己与薛初寒的婚事,她一个外人,还有什么立场去阻止。
她平素最恨的便是拆散别人的小三儿,现在若要她去做这恶人,她确实办不到。
她看着晁铎恭顺的样子,一时迷惑起来。清晨时他掌心的温暖似乎还在眼前,她不信,不过一时三刻,他便变了心。
一个想法涌上心头,却令她不安起来。
难道这也是他的计谋?什么样的计划,会令他不惜赔上自己一辈子的幸福?
什么样的计划,会令他枉顾他们之间的约定?
晁铎,你到底把我当做什么?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共同的盟友?抑或我们本就连盟友都不是……
“长兄未娶,初寒焉有先嫁之理?”
“哦?难道薛将军也有了意中人?”皇后顺势言道。
“正是,兄长的意中人,便是前太子太傅之女俞清谷。”
此话一出,宾客哗然,所有人的眼光都聚焦在俞清谷和薛昭的身上,使得他二人不禁冷汗涔涔。
晁铎握着薛初寒的手蓦然一紧,他看向薛初寒眼神透着淡淡的冷意:“我应了你的要求,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薛初寒反手握住他的手,仿似没看到一般,冲他甜甜一笑,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看到了吗?她并没有想象中的在乎你。不过你放心,我承诺过的事,便不会食言。”
俞清谷还来不及理清思绪,薛初寒的声音便毫无防备的击溃了她所有的理智。
薛昭同俞清谷惶惶然被太后点名叫到了主位之前,他们二人无奈对视一眼,仿佛在商量谁先开口拒绝比较妥当。
这种事,先开口拒绝的那个定会拂了皇家颜面,不开口的那个被当众拒婚,也定是颜面扫地。
这样两难的境地,让俞清谷突然愤恨起来。她的双手紧握,死死按捺着自己想要回身掌掴薛初寒的冲动。
皇后似乎对此极是殷勤,似是逼婚般催促道:“你二人既然彼此有意,又有太后做媒,乃是无上荣光,薛昭、俞清谷还不谢恩?”
这……简直比非诚勿扰还凶残的节奏令俞清谷几乎晕倒。
她该如何拒绝?先说?还是闭口不言?她侧头猛地对跪在她身侧的薛昭使眼色,甚至低声道:“喂!你还等什么呢?说话啊!你妹子造的孽,你得负责善后!”
薛昭心中叫苦不迭,薛初寒此举着实令他摸不着头脑,她明明知道他心中只有云欺霜,为何还要在大庭广众之下乱点鸳鸯谱?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皇后看着下方跪着的两对男女,心中越发得意。几日前,薛初寒进宫看望太后之时遇见了她,言语之中,竟有薛家正有扶持太子之意。同时又透露了自己心系晁铎之事,希望得到太后的指婚。她心中清楚,薛初寒说这些,目的无非便是希望达到她自己的目的,而她正好顺水推舟的成全他们。
薛烈虽然手握重兵,却不像是个武将的脾性,活脱脱一只活得久了的老狐狸。这样的人,她无法收服。既然无法收服,不如做出拉拢示好的假象,她有意成全薛初寒的婚事,一来,不过是做给宋氏看,让齐王一方察觉到他们同薛家交好,对他们更加忌惮,不敢妄动。二来,林氏多年前便欲与薛家联姻,后来因为晁远和薛烈的阻挠,未能如愿。如今他们主动促成薛晁二人已经解除的婚约,也不至于在皇帝面前落下公然结党之嫌。
令她惊讶的是,薛初寒竟然对她提起了御花园中薛昭救起俞清谷一事,那件事传得宫中人尽皆知,她重罚了几个长舌宫人却收效甚微。
谁知,薛初寒却献计,力劝她将俞清谷许配给薛昭。若是一个月前,她本是欲将自己女儿嫁进薛家的,但奈何皇命难违,皇帝已经决定将公主远嫁鄣国。而断了自家女儿的念想便成了她最为头痛的事。
薛初寒的建议让她动了心,俞清谷本是她要杀死的人,但若是她能嫁进薛家,以后她为林家所用并非难事,何况还能让自己那个固执任性的丫头从此死心,安安分分的嫁到鄣国做太子妃……
如此一本万利之事,她岂能放过?只是,薛初寒的计策只是个提议。她并没有想到,她会在太后寿宴之上将此事冒然提出。
不过,又有什么关系,有些事就该尽早决断,以免夜长梦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