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劫1 第六章恨别离

    “五气朝元，三花聚顶。不想今日有幸亲见。”浮阳真人陈致虚此刻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他修行近百年，为的便是这一日。而老鲵明华子为了这一日，苦修已是三千年。他用一千五百年的时间修成人，又用一千五百年的时间修成真。至今日方才功德圆满。

    云床上，明华子正在行脱胎换骨、伐毛洗髓之功。经此一步，从此他便可脱离畜生道，跳出五行三界。但见明华子此时浑身都呈现出金色光芒，正现出三丈金鲵的本体。

    孙兴、无极、陈致虚、巫药与华凌云各按东南西北中方位站定，为其护法，只见天空忽然乌云密布，无极大喝一声，已将鲛泪帕祭出，护住那金鲵的要害之处。要知脱胎换骨、伐毛洗髓之际修真者身体最是虚弱，一旦被天雷击中，便会前功尽弃。

    一阵阵雷鸣已从远处传来，“各位，都放仔细啦！”孙兴说罢将龙骨剑祭出，其余诸人也都纷纷祭出自己的法宝，幻化出先天道力为明华子护法。

    那金鲵不住变化人形，只是受法力所限，只能依稀瞧见他的面容，“老夫在这先多谢各位啦！能渡此劫，必当厚报。”

    “爷爷！”华凌云大叫一声。

    “凌云啊，你已经长大啦！爷爷很开心。爷爷不好，睡了这么长时间，没有陪你。这些日子，你吃了不少苦吧！”

    “爷爷。我舍不得你走。”

    “爷爷也舍不得凌云。爷爷走了之后，爷爷在明星崖的家当就都留给你啦。你要好好对茗烟，爷爷是等不到抱重孙的那一天啦。”

    “爷爷——”

    金鲵不住扭动，显然是万般痛苦，而明华子的面容也消失不见。忽然一道巨大的金色透明光柱从天而降，将金鲵以及周围群山皆笼罩在内。万道银白色的闪电在光柱中狂舞，那金鲵腾空而起，投入那光柱中央，却不住发出一阵婴儿似的哭声，他在光柱内翻腾起伏，穿梭于闪电之间，不经意就被那闪电击中，更是发出一阵哀号。

    “爷爷。”华凌云泪流满面，“药王，你能不能帮帮我爷爷？”

    “这等天劫，旁人也只有护法之力。一切都要看造化。”孙兴面孔已有些扭曲，为了帮助明华子护法，抵抗天劫，他和陈致虚、无极、巫药四人站定四方已竭力为明华子造了一个防护罩，确保明华子要害无伤。只仅仅如此，已让他耗费了极大的心力。

    轰隆一声巨响，不知是秦岭的哪座山头已被那金鲵一头撞倒。无极骇然失色，“莫非是龙角欲出！”要知鲵乃水族，一旦得道便可化龙。

    电闪雷鸣后又是数声巨响，那金鲵在空中飞舞地越发急促，全身几乎都发出一种耀眼的金光。

    华凌云紧紧盯着在半空中飞舞不休的金鲵，既是欢喜又是伤心。

    不一时，那金鲵已飞舞盘旋到太白山头，它身体急速增长，只一眨眼，已长成数百丈长，它紧紧缠住秦岭太白山主峰，绕成数匝。

    “是了，只有褪去这层皮囊，其元神方能自由。”陈致虚若有所悟。

    果然，只片刻，金鲵身上的鳞片开始层层灼烧，大约是在于山石摩擦产生的反应。不过它那金色的身子也越发明亮起来，几乎已与那光柱融为了一体。

    “轰隆隆”的巨响不断传来，无极心知是山石因振动而滑落的声响，但此情此景，也让他不禁想到，若是自己到了承受天劫的那一天，是否有把握安全度过。他回头望了望其余几人，皆是同样惊惧的表情，大约是和自己想到了一处吧。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间，那金鲵动也不动，只身忍受万道闪电打在身上。华凌云紧握拳头，浑然不觉自己已将掌心握出血来。“啊？”他忽然感觉自己身边多了个人，回头一看，“啊？茗烟，你怎么出来了，还不快进洞避一避。”

    “我一人在里面担惊受怕的，倒不如出来和你们在一起。”茗烟拍着心口，脸色微红，想必刚才闪电来时将她吓着了。

    “那你站我身后吧。”华凌云握住茗烟的手。

    “哎哟，你的手？”

    “没什么。”华凌云连忙缩回手去，他暗运《黄绫宝卷》上的功法，只片刻伤口便愈合了。

    再抬头看那金鲵，闪电之中，摇头摆尾，越发癫狂了。

    忽地，那金鲵一声嘶吼。

    “嗷！！！！！！！”

    孙兴一惊，“不好！小心天火灼体！”他法宝脱手，“着！”一道金光冲天而起，牢牢照定金鲵。无极等人也纷纷祭出法宝，将金鲵全身护住。

    此时，那金鲵竟是硬生生将从太白山头盘旋而起，仿佛一条擎天巨柱笔直投向九霄之上。金鲵越升越高，所到之处，乌云无不退让，刹那间，天空中的乌云仿佛也被它冲散得七零八落。那金鲵也不知冲破了几重天，片刻后，华凌云已看不到那金鲵的身体，只能看到一道金光穿梭云层之中，上下左右翻腾不已。

    轰！

    惊天巨雷响起。

    闪电再次划过天空，刺得人眼中一花。天空中更是闪出一团七色彩光。霎时一分为四，分别抛向无极、孙兴、陈致虚与巫药四人。无极四人一跃而起，将那彩光接住，原是四人的法宝。

    惊雷接二连三在天空中炸起，开始只是稀稀落落的，随后一个接着一个，迅雷不及掩耳，让人不禁心中阵阵肉跳，雨点也随之落下！再抬头看时，已见半空中一头翻腾的神兽。

    龙动惊蛰！

    潜龙升天！

    “啊，是龙，是龙啊！凌云，你看。”茗烟忽然叫了起来，她指着天空，几乎语无伦次。

    “爷爷！”华凌云高声叫道。

    那金龙在云层中翻滚起伏，似听到了华凌云的叫声，他蓦然回头，口吐人言，“凌云，爷爷再也不能照顾你了，今后你好自为之啊！”

    他在半空中又盘旋了数圈，忽地降下云头，来到华凌云面前。华凌云连忙奔上前去，伸手将抱住他的脖子，“爷爷！”

    金龙也是用头蹭着华凌云的脸，甚是不舍，“凌云，天人有别。爷爷再不能留在凡间了。今后，你要知道自己照顾自己啊！”

    “爷爷，爷爷！！”华凌云泪流满面。

    金龙摇了摇头，爱怜地看了看华凌云和茗烟，又向无极等人道：“多谢各位道长援手襄助，才使老夫安然度过天劫。”

    陈致虚与明华子本是同居华山的近邻，见明华子终于修道有成，不禁慨言：“老邻居你终于得道，可喜可贺啊！”

    “好一声老邻居！”金龙哈哈一笑，“老邻居，既然你认我这个老邻居，我这华凌云孙儿还有孙媳妇儿今后你还要多多照拂啊。”茗烟脸上一红，“爷爷。”

    “哈哈哈哈！！”金龙爽朗一笑，“难道不是么？”

    冥冥中，金龙深深望向深藏于凌云意识海中的那人，此时风逸也迎上了他的目光，相望无言，却一切尽在不言之中。凌云是他二人的毕生心血哪！

    无极、巫药等人也纷纷上前相贺。又寒暄了数语，“诸位，告辞啦！”金龙摇头摆尾，在空中盘旋数圈后，终于隐入云层，消失不见了。

    “爷爷！！爷爷！！”

    华凌云挥着手，怅然若失地看着天空，曾经是他生命全部的爷爷已经走了，他忽然有些迷茫，自己的路该怎么走下去。

    他就这样望着天空。

    一时竟看得痴了。

    无极等人也都是各怀心事。

    几个人就这样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良久，良久……

    蒲岭，桃花林。

    “西边到底出了什么事？”白岩正向一个小妖查问西方出现天劫的情况。

    “这个小的委实不清楚，尚未得到消息。”

    “黑龙呢，这几日怎没有见到他？”

    “已出门数日了，至今未曾回来。”

    “加派人手找，通知他尽快回山。”

    “小的知道。”

    白岩挥了挥手，示意那小妖离去。

    白岩感觉现在自己有点像管家，他呆立在原地片刻，最终还是走向了桃林中那座精舍。

    门未开，他上前敲了敲门。

    “进来。”声音是个娇小的女子。

    白岩推门而入，“小姐。”

    “怎么是你，黑龙呢？”

    “回小姐，黑龙因事出门，尚未回来，我已加派人手去寻他了。”白岩汗涔涔地看着面前的少女。

    “又出去了？”少女怅然若失。

    “月瑶。”门外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少女脸上一喜，她连忙站起身，扑到那中年男子身旁，亲热地挽着他的胳膊问道，“爹！你怎么有空来了。”

    “来看看我的宝贝女儿嘛！”

    “狐王。那在下就先行告退了。”白岩知趣地请示道。

    “好，你去吧。”狐王挥了挥手，又转过身向月瑶道，“黑龙今天没来陪你么？”

    “哪有？人都找不到了，说是前几天出去，到现在还未回来。”、

    “多半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耽搁了吧。”狐王开解道。

    “他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月瑶撅了撅嘴，“重要的事不都有爹在忙嘛！”

    “话也不能怎么说，黑龙精明能干，他做事肯定有他的理由。你可不许无理取闹。”

    “我哪有？只是一个人呆着实在闷死人了。”

    狐王柔声问道：“我让你练习的‘凝水钗’已经练熟了没有？”

    “练了。”听到要考校武功，月瑶心中不觉有点发虚。

    “那今天我就考校考校你。”

    “啊？爹。”

    “爹不会出手太重的。你放心好了。”

    见如此情形，月瑶只好点点头。她左手虚划，右手拈过凝水钗，数日没练，她对武功原有些生疏了。

    “第一招，玉女投梭。”狐王见她不动，已经在叫招数了。没奈何，月瑶只得一式一式跟着做，心中却在想，若是再能溜出去玩就没这么无聊了。只是经过她几次偷跑的事，狐王已加强了蒲岭的戒备，怕再没那么容易溜出去了。想到这里，她偷偷地向老爹作了个鬼脸。

    “月瑶，你在做什么？”

    “啊？”她连忙打着哈哈，“爹，没什么，我们继续，继续……”

    “再继续找下去，只怕还是打听不到少教主的消息。”洛阳城姚黄酒楼，楚潇湘坐在临窗的一个位置上，对面坐着孟飞。

    “是啊。师母，人海茫茫，我们找了几日也没大厅到少教主的消息了。现在该怎么办？”孟飞不无担忧地问道。

    “两位尊使。”一个声音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李舵主，情况如何？”楚潇湘急切问道。

    “属下已有调查，并未发现那位尊使的踪迹，可能那位尊使并未来过洛阳。”

    楚潇湘叹了口气，似乎也已想到了这个结果，“有劳了。既然那人未曾来过，那我二人先行告辞。”

    “两位尊使何不在此地多盘旋数日，也好让属下一敬地主之谊。”

    “要事耽搁不得。告辞。”楚潇湘与孟飞起身抱拳，便匆匆下了酒楼。他二人走得飞快，转眼间便消失在了人群之中，只留下那目瞪口呆的李舵主，口中兀自在喊：“恭送两位尊使！”

    楚潇湘二人出了洛阳城，便停下脚步。

    “小飞，我看他只怕并未走陆路，而是御剑直奔华山而去的。”

    “怎么会？他年纪不大，怎可能有这么深厚的功力？”

    “他体内汇集两大高手功力，又怀有圣教前教主的灵识，资质之佳，当世罕见。连日御剑飞行并不算什么难事。何况他往西，除了回华山，哪还有其他地方可去？”楚潇湘于华凌云知之不多，只知晓华凌云与明华子两人曾隐居华山，是以如此推测。

    “那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去华山。”

    楚潇湘指拈剑诀，幻化出玉泽琴。那玉泽琴受法力驱使，倏忽放大，便似一条小船，“小飞，上来！站好了。”

    “嗯。”孟飞应了声，站上了那玉泽琴上。他只觉脚下一顿，已飞到了天空，好在他搭乘便宜飞剑也不是头一次，何况这玉泽琴相比仙剑可稳妥多了。

    “你这古怪经脉实在让我放心不下，何时要带你找名医瞧瞧。”此情此景，叫楚潇湘又一次念起使孟飞不能修行法术的奇怪经脉。

    “唔。”孟飞此时正顶着风，他含糊不清地应了声，也不知道是否有听清楚潇湘对他说的话。

    楚潇湘也没有在意。她现在担心的只有一点，就是华凌云的踪迹。她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关心华凌云。因为只有华凌云回到紫琅，紫琅各方平衡才能维持下去，这样她和赵天明的平静生活才不会再次被打破。世上的人总是如此，失而复得的才懂得珍惜。楚潇湘现在深深体会到了这一点。

    化城寺，虽然寂静，却隐隐有一种紧张的气氛漂浮其中。

    忽然，一阵急切的脚步打乱这深夜的寂静。庙门被推开了，发出“吱嘎”一声，在这夜里显得分外刺耳。

    “禀方丈，地藏禅院突然出现一群魔教妖人。”进门的是个小沙弥，不过十多岁的模样，跑得满脸是汗，进了门就不住大喘气。

    空见看了一眼一旁神色如常的道衍，心中微微一动。

    “空见师弟似乎有意去地藏禅院一观？”

    被看破了心思，空见丝毫没有奇怪，“师兄意下如何？”

    “既然师弟有兴致，一同去看看又何妨？”

    空见现在岂止是有兴致，因为叶秋白定下的计策就是要将魔教教众都引入地藏禅院左近，那里正是九华大阵的死门，因此，在地藏禅院，正道方面几乎没有安排一个弟子看守。他有些兴奋，但是很快就恢复了理智，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到达地藏禅院的魔教妖人到底有多少？”

    “据发现的应该在三十人左右。”小沙弥已调匀了气息。

    “只有三十人左右？”空见微微沉吟，如果此时贸然发动阵势，正好暴露了己方的计策。但若是不予行动，难道就让这三十个魔教弟子大摇大摆为所欲为么？“师兄，你看眼下这等情况，该如何是好？”

    道衍沉吟片刻，他摆摆手，没有回答空见，却反问那报信的僧人道：“这群魔教妖人什么来历？可有些熟面孔么？”

    “都是好手，据几位师兄说其中几位是魔教总坛坛主。”

    “什么？”空见大吃一惊，竟然有魔教总坛坛主在其中，这并不是他所希望看到的结果。道衍也是眉头紧皱，“若是发动阵势，固然可以将这三十位好手一网打尽，却定然会打草惊蛇，让摘星峰和东华寺的魔教大队人马有所警觉，一番苦心布置也会付之东流。若不动手，几位

    魔教总坛坛主进了地藏禅院，可不是什么好事，更何况他们已经趁着己方不觉，将九华地形查探了明白，再让他们摸索摸索，难保不会找到通往经库的密道。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暗中

    派出好手在地藏禅院将其伏击，不得逃脱一个。师弟，你现在可还能抽调得出人手么？”

    空见一怔，“眼下九华弟子都已分派各峰，如今人员调动已全部交与重阳宫叶掌教负责。”他连忙吩咐下去，“快请叶掌教前来，告诉他有要事商议。”

    叶秋白不知道空见这么晚叫他会有什么要事，如今大局已定，只等瓮中捉鳖，难道还会有什么变数么。但看到前来的小沙弥气喘吁吁，他也不禁怀疑，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让空见这般急切。他立即赶到了化城寺，而当听到有几十个魔教高手闯入九华大阵死门时，他也是怔了一怔？真会这般巧合么？他并不认识站在一旁的道衍，只当是化城寺中的长老，所以也并未上前行礼。“那么以空见大师意思，该如何是好？”

    “我意当抽调好手，在地藏禅院将这群魔教高手伏击，不得走漏丝毫风声。”

    叶秋白浓眉紧锁，沉吟片刻，“这群魔教妖人竟然能悄无声息潜入九华，定然不是易与之辈，这一时半会到哪里找出能克制他们的高手？何况为布置九莲大阵，各派高手都各有职司，断不可轻动。”

    一旁静默的道衍闻言忽地微微一笑，插话道，“左右不过半夜，又打什么紧？阵法是死的，人却是活的。”

    叶秋白还欲坚持，只是道衍的说法倒也不错，他点点头，但又补充说道，“眼下夜色已晚，调动人手甚为不便，恐怕时间不及。”

    “如今非常时候，自然要用些非常手段。叶掌教只要应了此计，召集人手之事尽管交给老僧就是。”空见毛遂自荐道。

    叶秋白一怔，他盯着空见混浊的双目看了良久，重重地应了声，“好。那就有劳方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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