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二章 来自西方的游侠
放船江上,随波荡漾,两岸芦荡如云
“大河啊向东流啊。”一阵足以让方圆一里内鸟雀惊飞的喧声,抑扬顿挫的飘荡在江面上。
我皱了皱眉头,无可奈何的望着那群扯着嗓子,象狼一样在号的年轻人,他们都配刀背剑,是着时代典型的游侠儿。
当然这群牛人的武器,大多带有很鲜明的剑南军工的特色,这东西本来是军器监的附属单位,为底层士官,功勋老兵,武学学军这些人,量身定制兼具个人喜好和龙武军色彩的兵器,后来又加工了一些工艺礼品性质的刀剑,用来赠送一些与龙武军,反响甚好,一些世家豪门子弟和官员,也看中流民大营产品的制作精良,纷纷托请代制,反正刀剑不在禁持之列,干脆对民用市场开放,开始为出的起钱的人,加工一些个性化的武器。当然因为价格不菲的因素,不用当心有人大量拿这些装饰和包装精美的昂贵武器去造反。
走在江陵最大的集市上,除了一些无可替代的地方特产,可以说从他们的衣食住行,吃穿用度,已经无一不出现剑南大工场产品的影子。
显然常年奔波在外的江湖生活,让大多数人与音乐细胞这种东西是绝缘的,唱起来不免山崩地裂,人走兽惊之类。
“路见不平一声吼啊,改出手时就出手啊。风风火火闯九州啊”
这么一大群人都在唱《好汉歌》,这就是名人的裙带效应,本来是不名之作,但一经过李白这个级数的人物传唱,就立刻变的众所皆知了。
“这位我就我新识的一位妙人,西州来的梁五”那位李酒鬼就说了这么一句话,把我扔在内府那群人中间,就抱得酒壶躲到一旁去。
虽然我呆了已经有段时间,但显然很没有存在感,王府那些家伙仿佛第一天看到,久仰个废话不停。真真假假的攀亲近也有,遮遮掩掩的刺探虚实也有,毕竟我本来就榜上一个有钱的寡妇,而且这个寡妇刚度过最大的危机,再加上老白先生的稍微推崇,身价也不同以前了。
因此我更愿意和新结识的这些粗放不羁的家伙呆在一起,出游饮宴,自得其乐。这艘大船,就是看在李酒鬼的面子上,特意借来的集体活动的。
相比这些人,我更感兴趣的是其中一个,他叫塞特,全称塞斯厄里克,明明是黑发赫眼的混血儿,不在“俊鹘营”和那群胡人呆着,却和这群“选锋营”的游侠混在一起。
用他的话来说,是前来拜访中土最负盛名的学者、哲人和剑术导师,也算是那位老先生的追随者。
不过我看了一眼大部分时间都醉醺醺的那位老白先生,显然他在理解方面出现了分歧和偏差。
我更喜欢套他的话,他虽然缅言少语,却有一口流利的汉话,除了个别生僻的成语,沟通起来不是问题。
“据说你来自比大秦更远的西边,难道你是法兰克人么。”
他有一口双手才能握持的大剑,作为一个伪中世纪的同好者,据说在只有在那些法兰克部族里,每刚成年的战士,都会得到这样一个东西,
“法兰克人。”
他有些惊讶又有些谦逊的笑笑。
“算是把,我是苏瓦松的北利普利安人。”
“那铁锤查里的儿子,矮子丕平,已经自立为王了么”
“什么”他楞了一下,显然有些震惊一个东方人怎么会知道着些东西。
旁边一个醉醺醺的家伙凑过来
“矮子丕平,又是什么人物”
我笑笑说
“他那是泰西大国墨洛温朝的宫相,刚刚废主自立为王”
“那企不是天大的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那人打着酒嗝很无趣的转回去。
我看他表情抽动了一下,显然明白这乱臣贼子的含义,脸色变的涨红起来。
“丕平大人,4年前在苏瓦松,由美因茨大主教圣卜尼法斯涂油称王了。”
“那你认识他的私生子查里曼么,外号人称小奥古斯督的那位,据说在在父母还未结婚前,就拥有了神圣罗马帝国继承权的那位。”
“据说他为后母贝尔特拉达所不喜,因此常年在外行游列国,招揽志同道合的同伴和追随者。你没遇到他,实在太可惜了”
“。”
我真真假的试探他,显然还有隐情。
这时候,恺撒建立的旧帝国已经成为一片残垣断壁,在旧帝国的尸体上盘踞着大大小小的蛮族王国。而其中最值得一提的便是法兰克,号称近代西欧诸国的始祖,矮子丕平的家族就是墨洛温王朝世袭的宫廷宰相,他儿子就是欧洲历史赫赫有名的查里曼大帝。
在这里能见到一个自称来自法兰克的人,实在很稀罕的事情。
“小赛啊,据说现在郭令公帐下,景教人大是吃香,”另一个人凑过来说。“你是大秦人,又是景教,可以去投奔啊。”
“那是异端。”他低声嘟哝道,也知道和这些安息和大食人有什么区别都分不清楚的家伙,实在解释不清。事实上大多数国人也仅仅知道西方有一个大秦。
而相比同时代的其他外来宗教,景教走的是上层路线,从唐太宗起,就以资深学者的身份侍奉宫廷,以获得皇帝的赏识,进而推广自己的信仰。这和大多数天主教派的做法一样,要知道在几年内,罗马天主教的那位教皇,也刚刚抱上了矮子丕平的大腿了(注一)。
我一直想对西方做点什么,可惜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或许眼前这位是个机会。顿时变做一副和颜悦色的
“小塞啊。你这次来中土,有什么感想,或者未了的心愿么”
“又吵起来了。”,一阵嘈杂,打断了我的思绪。一些年轻士子登登走过来。
现在永王和世子都不在家,又在江流中的大船之上,不虞旁人非议和外传,这么多文武有志的热血青年凑在一快,不免就愤愤情节发作,讨论起近期的天下大势来,这是我最讨厌的东西,所以一直躲船的另一边吹风。
“梁五在这正好,你是北边来的,还请你公论一下。”
“公论什么”我楞了一下
“如今朝廷在河北撤藩并军,北海节度使,上党节度使、兴平节度使具已交出兵马,上京述职接受改任,如今欲尚有作为的,天下唯有四部人马。”最年长的一位解释道
原来他们说天下大势,已经争论到,要报效国家,该去投谁更好这种话题,
“这个,我也不知甚祥啊”我赶紧推掉,开什么玩笑,谁知道这些话,会不会传到哪里去。
他们也不已为意,当场又吵起来,其中一人道。
“首推当是朔方郭令公,此公总领数道大军讨贼之责,还怕没有建功的机会。
立刻招来反驳。
“郭令公七子八婿各据要职,门生故旧遍及军中,何止千百计,你如果没有亲近的引见,怕是连门也近不得把,又何来的轮到你的机会”
“那河东李元帅,手下亦是战将云集,号称七彪八虎十一,首席大将白孝德人称白貔貅。中兴战功人称第一,如今正出塞讨贼。正是大有作为之时。”
“大有作为,可笑”
又一个人马上反驳道
“这位李元帅乃是胡帅出身,身边都是胡人为主,你去了也未必得重用。”
我轻轻皱了皱眉头,安史之乱后,对胡人的警戒防范之心,难道已经影响到了江南。
“安西北庭军才是良选,号称天下第一强兵。”再一个人说道,马上就被打断
“你那是老黄历了,安西北庭军乃是远道而来的客军,屡经大战连损大将,又数易其帅,虽有赫赫之名,已经不复旧观了,现在在小郭将军的率下,也只是朔方郭老令公的附庸了。
“还有就是新贵出身的龙武军,号称北军第一劲旅,兵强马壮,有恒产而自足,财货富甲冠诸军。也是多有作为的。”
我心中嘿然,不动声色,却悄悄树起了耳朵,
“不是把,这只人马是禁军,将来长镇京师,要想营钻恐怕有门,要建功就没什么指望了。”一个人嗤声笑道
“这就是你的无知了,你难道不知道朝廷已经通过禁军轮边的制令,将来这些京军,都要轮防边关练兵的。”
“那位梁开府的风评可不好,在成都时人称鬼更愁,到了长安人又叫他梁剥皮,奉命进军河北后,又变成了梁绝户,据说他说过之处,不论是高门大户还是权显之家,无不破家失产。据说这位到了襄阳后,号称半城冠盖里的杜家,不但失却一大半家产,还分成了几个小宗”
“那又如何,乱世之军,哪个可以独善其身的,安西诸军还抢过官库,河东军为催要粮饷吊打过太守和县令,河北军还在洛阳屠城,连朔方军也曾经强取大户就食过,
“起码龙武军五十二条十七斩的军纪,算是令行禁止最好的了,只对高门大户有所作为,还未听说过贫民百姓下手的。”
“龙武军中,以龙武将军梁开府最善于运筹大局,每每发敌于先机,能治军用人,建军定制,练兵营造,无一不为世人侧目,至今依旧少人可及,据说还师承开国名门,博通旁类,能够以一己身开宗立学数门,为旷世罕见,时人多称颇有武侯在世之风,
“次者为,龙武中郎韦韬,文武兼全,胜任多能,心思周密,号称上马能陷阵,下马能治军,虽然战绩最少,却是众所信服当仁不让的二号人物,人称万事无优小韦将军,主将多不在军中,皆由其主事。”
“再者,右率中郎将高适,乃是大器晚成的另类典范,早年以文入幕历侍哥舒老帅,兵法武略之见地和阅历最是资深,但自从加入龙武军后,才开始展现出另一面带兵打战的本事,据说这位人称高军侯的老将,与边军出身的副将郭石头,一攻势绵长,一守入磐石,被号称做铁柱磨盘的极为难缠,虽然不以快战速决见长,但往往只要被他们沾上就很难以脱身,要么如壮士断腕般果决舍弃接触,要么就如被卷入磨盘的豆子,在绵长力厚的缠战中,缓慢而坚定的被一点点碾碎。
“左率中郎将卫伯,为边军世系,自幼习于军旅,弓马军略娴熟无比,之前守散关以一马军将,常率孤师轻略敌境,如入无人境,最终在扶风一场守城之战,打的名动天下,安逆五子出身的精兵悍将轮番上阵,竟然在城下阻挫数月,打的筋疲力尽。”
“然后是四大长史,。”
“龙武军一府三率四长史,五骁六曹十郎将,还有那些中军的参军团、士官团,随营军校,见习学军团、战史研究社,青禁会、。还不算那些个人幕府下的九僚十三友的属员、十数名目下的参事组、书记团。人才汇粹,鼎盛一时。
“最关键的是,相比那些老帅宿将,他们都足够年轻,未来才大有可期啊。”
我听的目瞪口呆,什么时候龙武军已经被传成这副德行,如果这些家伙如果不是专门有用心研究,就是别有用心的人派来散布的。
我轻轻看了一眼附近凭栏边上李酒鬼的表情,似乎一无所觉,捏着个高度酒壶,一口接一口的灌十分惬意,好象世上没有什么事情能够打动他一样,心中不免微叹了口气。
而那些学子显然喝的高了,话题一转居然已经到了供奉他们这些人的永王。
“我们在这里,空谈许多又有什么用。还是多报效王上,谋得眼前为好。”
一个兴意懒散的声音
“报效王上,”一个声音哼哼了两声“实君之禄,自当忠君之事”
“可咋们那位王上,国难至今,可曾见过叛贼的一兵一卒,不过是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屯兵积谷练军收粮,待到大军有成北上,恐怕敌患在哪里,还是个问题。”言语中竟然颇有点非议。
“够了”
“小赵。你喝多了”有人呵斥到。
“我没醉,。只是,这永藩真是我等的久安之地么。”
他这话,只是招的一片沉默和寂静,仿佛一时间大家都醉倒了,只剩下江流风动,摇撸的声响。
我只是再次嘿然,这些家伙中也有托啊,只是不知道是谁派来的。看来想挖永王墙角的,可不止我一家。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我也多少明白一点,对于永王的作为,这位酒鬼老先生未必一无所觉,多半只是却于人家礼遇隆重的,抹不开这个面子,更不好轻易离弃而去。严格说永王除了很少让他参与一些核心机要的东西外,对他还真是仁至义尽,予取予求,恰恰抓死了这位大酒鬼的软肋。这位老先生虽然骄傲,但将信义看的很重。
突然一只小船箭一般的划过来,拦在了大船的航道上,船头一名亲事高喊道“王上回府,有事急招”
(注一:753年,也就是安史之乱爆发的前一年,伦巴德人出兵威胁罗马,继位不久的教皇斯蒂芬惊惶失措,亲自前往基尔西向丕平救援。丕平为了报答教会的支持,同时也是为了捍卫上帝正统信仰,抵制异端的进攻,于754和756年两次出兵意大利,经过苦战后打败伦巴德人,将夺得的拉温那到罗马之间的“五城区”赠给教皇。这件事便是历史上著名的“丕平献土”,这块土地原是拜占庭的拉文那总督区,以后沦陷,被伦巴德人夺取。拜占庭皇帝曾多次请求归还,都被丕平拒绝。
由于这些土地极大充实了教皇的实力,为以后教皇在中世纪政治史上的翻云覆雨提供了资本,因此后来意大利人文主义者但丁就此而慨叹指责君士坦丁赠礼:“ 汝乃多少罪恶之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