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墨西哥的路上 第26章 无与伦比的摇滚曲

    这件事之后，我们又恢复了常态，根据地里依旧丝竹乱耳，往来白丁。白天，当我们齐刷刷地蹲在马路牙子上表现出无所事事时候，内心也会产生类似于虚无的感觉，我们穷极无聊的默数着过往的行人，朝美丽的女人吹口哨，夏天又来了，天气的燥热让一切又回归了每个夏天的节奏，以我当时的年纪还不可能意识到时光苦短，毫无对未来具体的盘算，我只是知道，这个夏天过后我要离开这里，我就要拥抱向往已久的首都。

    期末考试的前夕，法国世界杯拉开了序幕，那着实令我们兴奋了一番，外星人这一年异军突起，往后领骚数年，虽然巴西并未夺冠，我一边赞叹着罗纳尔多惊人的脚法，一边还浅浅地有些失落，当然，这和中国足球毫无关系，我是一枚纯正的意大利球迷，我喜欢那身蓝，b露e　italy，我最热爱的球星是德尔皮埃罗。

    许多年后，我们谁也想象不到同样是这个夏天，在亚洲另一个如画的岛屿国家，1600多名中国人再一次遭受了新时代的法西斯酷刑。网络是个民主的新兴事物，在我21岁的时候，我坐在电脑旁边看着那些同胞的尸体，被蹂躏的中国女人，还有横尸街头的弱小，我忍不住的抽噎流泪，肌肉紧张有力，我不停的抽烟，为自己的一无所知感到羞愧。

    随着年岁的增长，我极少再为一些华而不实的民族尊严义愤填膺，对于人情世故逐渐冷漠，唯独这次事件令我耿耿于怀，一直不能忘却，我想，作为一个中国人，无法亲历这种屠杀是应该庆幸呢还是应该饱含内疚的色彩。或许，我会给自己找种种理由，人类道德的惯性虚伪——不知者不罪。

    “这个夏天，我一直在睡觉，头是木的，血液快不流了，我头发长了，盖住了我的眼睛，盖住了我的世界，这个夏天，我失去了我的信心，生活停顿，没有外界的消息。”我躺在床上听着这样一首歌，外面的世界我一无所知，我翻阅着《灿烂涅槃》，想象着欧美国家的颓废生活，这些足以令我冲动，我无法宣泄，抱着吉他一阵狂扫，唱着无病**的歌。

    我在青春的某个阶段尤其期望未来的自己会成为一个摇滚明星，暑假里，我和曲佳闲极无聊地溜达在y城的大街小巷，我们叼着烟，穿着干净的converse帆布鞋，我们轮番走进音像店，神色自然的问：你们这里有王小灿和曲佳的专辑吗？店员毫无底气地逡巡货架，盯着我们依旧诚恳的面孔说：那是什么音乐？摇滚啊，我们说，现在就他们最火。

    赵蕾在省城参加了一个选美比赛，抱得银牌载誉而归，她对这个事情只字不提，即使小道消息早已传遍了y城的大小角落。98年的媒体犹如大便梗塞，不仅信息供应不足，质量也非常值得斟酌，以我们的y城晚报来说，大体说来，各个版块都是欢天喜地硕果累累，　各位领导的汇报工作更是花样翻新层出不穷，似乎我们果真走进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理想国度，显然，这与柏拉图的意图有所偏差，就像我们猛烈的畅想中国足球大败巴西一样，贻笑了大方。

    y城的夏天，养精已久的各类流氓盲流马蜂一样蜂拥在大街上，他们的标志无外乎袒胸露背，流里流气，各种形状的纹身一如免费宣传的招贴画，不由得让人感叹在y城艺术的深入人心。每到夏天，市郊的啤酒厂总是频传佳报，报纸上不无激动地报道，y城啤酒厂年度产值再创新高，可喜可贺。

    外地的乐队来到y城为某商家的开业典礼锦上添花，络绎不绝的观众群里无数双情窦初开的眼睛暗含秋波，队员之一系曲佳直系亲属的表哥，据他后来真实报道，那一夜，乐队成员在宾馆的床上亦是风生水起，同样硕果累累。我们毫无保护女性的姿态，我们只是艳羡，这种带有明显嫉妒性质的心理思维令我们萌生出一个大胆想法，组建自己的乐队。更加别具一格的创意是乐队的名字——小丑爸爸。不要问我名字的意义，因为本身毫无意义，几个即将摇滚的少年围坐一团冥思苦想，说出若干醒目且另类的名字，最终敲定了小丑爸爸，唯一的理由，这个词汇组合最为牛逼。

    y城郊区国道的招商宣传架上，硕大的字体写着：没有黑社会，世界一家亲。

    乐队的开始，也间接促成了我的第一首歌《泡沫》的横空出世，回到家里我将自己关进房间，坐在书桌前咬着圆珠笔熬尽脑汁，受朋克三和弦定律的鼓舞，已经熟背二十几个和弦的王小灿信心十足，在灵感迸发的瞬间时刻，他飞快的在笔记本上记录下这样的一段歌词：这个世界死了，我披上一层黑夜，像鬼一样活着。没有呼吸，没有心跳，也没有快乐……。

    整个下午，我拨弄着吉他，轻轻地吐出一串串蹩脚的音调，这个过程中，我打开窗户，趴在窗台上猛抽香烟，我期待缪斯的降临，在近乎虔诚的执着里，它最终变得像那么一首歌了，这引发了我极大的成就感，我迫不及待的一遍遍熟练编配的和弦，歌声从犹豫，牵强最后连贯成一首自认为无与伦比的摇滚曲目。

    傍晚时分，父母陆续回来，我拿着笔记本雀跃着夺门而出，跨上自行车，朝着曲佳家的方向疾驰而去。夜色的y城突然显现出美妙的一面，我呼吸着傍晚闷热的微风，袒胸露乳，笑意盎然地大声歌唱，我毫无顾忌路人的目光，他们在我的眼睛里都融化成温暖的颜色，有一刻，我竟然产生了一种真诚的自恋之情，那是一种悲天悯人的情愫，我觉得天才的诞生就是让人类为之侧目的，他的存在必须在人类漫长的历史篇章中留下最绚丽的一划。

    事实上，曲佳同我一样，激动地猛抽了几棵烟，他把房门反锁，窗户大开，他抱着吉他孜孜不倦地编配出许多更美妙的音色，最后我们相视而笑，笑容里坦荡着对未来大好前程的肯定。这时，他妈妈敲门，宣布晚饭时刻的到来。我们爬起来抓着习题本杂志迅猛的将烟雾扫向窗外。接着两人窜出房间奔过客厅，蹬上鞋子开门而去，背后留下曲佳妈妈的经典语录：这俩倒霉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