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官员收受贿赂,串通外国商人将经营斗笠生意的胡姓商户逼死。消息一出,满城震惊。
多年来,户部官员收受贿赂已成为都阳城公开的秘密。官民之间矛盾连连,逼死人的事时有发生。百姓惧怕朝廷,领了有关部门的赔偿后,大都选择忍气吞声。像这次一样闹得满城风雨的情况可是少之又少,一些好事之人四处打听,终于将整件事的经过梳理出来,拿到酒楼饭肆中聊作谈资。
“前不久,都阳城来了一位何姓男子。他在北大街中段看上老胡卖斗笠的铺位,想盘下来做乐器营生。老胡斗笠店可是老胡一家三代人打拼的成果,也算是家族生意了。一家子明知经营斗笠蓑衣的利润微薄,但为了祖传生意,却也从未想过转让铺位。然而,这位何姓人家固执得让人发指!此人三天两头就到店里来找胡老板谈判。老板不从,他又找来一群流氓到店里乱砸。
数次打砸后,铁人也会被打折,不是?老胡不胜其烦,最终妥协。
古风琴行开业不久,坊间却传出何老板是邺国人。之所以能在北大街顺利开店,全是因为事先给户部官员塞了一笔巨款。更有人说前几次到斗笠店搞事的人是户部官员找来吓唬老胡的。
堂堂一个本地商户,竟在官商勾结之下,被外国人赶走了,真是可怒也!一时间,街坊纷纷出来替胡老板喊冤……”
说书人说得热闹,听众听得兴起,于是不停有人提出质疑。
“别人最怕的就是官商勾结,胡老板明知何老板和户部有染,还跑到户部办事处去说理。没一定背景,恐怕不敢这样做吧?”
“这位小伙子问得好!这不刚要说吗?”说书人拿起一壶酒喝了两口。他心中咯噔一下,产生疑虑,便又细细品了一口。
至清至纯的酒落入胸腔,整个人为之一振。果然是名酒桂花酿!他举起酒壶向坐在门边的年轻人致谢。
光向他微微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老胡无子嗣,经常到店里光顾的街坊大概都略知一二吧?”
“不对啊,他不是有一个女儿吗?”
“那是他的养女!这个小胡,不,应该叫胡小姐胡执事。”
“胡执事?难道说……”大旸国中,只有青鸟盟一个机构内设有执事一职。说书人提到胡执事,很容易就引起了其他听众的共鸣。
“老胡的养女,自然就是掌柜青鸟盟农行的胡蝶衣啦!”此话一出,众人皆明了。如此说来,户部得罪的可就不只是北大街中一个小小的商户这般简单了。也就难怪会闹得满城风雨。
得知真相后的胡老板带着怒气跑到古风琴行,却被告知琴行老板并不姓何。铺位被重复转让给以为姓陈的老板,而二次转让价格比第一次高出一倍有余。胡老板当场气哭,在古风琴行里大闹起来。掌柜看不下去,提醒他在此发难也是白费,不如到户部办事处讲理去。胡老板心想这位陈老板从何老板手中买走店铺,双方的交易用的都是真金白银。如此看来,他和陈老板二人都是受害者。
“你、陈老板、何老板三人,最终得益的难道不是何老板吗?即使是心有不甘,埋怨的也应该是何老板才是,怎么就摊上我们陈老板呢。那该多冤啊!”掌柜一边分析,一边劝他到户部办事处维权。
旁边几家商户和胡老板是旧识,听说了胡老板的遭遇后,纷纷指责户部的不是。批准外国商人入驻北大街本就违法,纷纷表示愿意陪他到户部办事处讨说法。
一行人兴冲冲地涌进户部办事处,坐台的户部官员却态度冷淡,丝毫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诉求得不到回应,胡老板一气之下,到街边小摊买来一把镰刀狠狠地劈向高台的窗户。
“当日到店里打砸的流氓就是这个德行,我倒要让你们也尝尝这种胆战心惊的滋味!”他心里难受,越砸越起劲,在小小的办事处里引起了一场极大的恐慌。同来的街坊担心处于疯癫状态的胡老板会伤到自己,也都后退到了门外。
很快,京兆尹接到百姓报案,派人前来欲将胡老板押走。胡老板不从,和衙差发生冲突。双方碰撞间,场面更显混乱。忽然有人尖叫一声,众人看着紧靠墙上的胡老板和溅落到地上的几滴血迹,越发不安起来。
“我女儿……不会放过……你们的……”胡老板被衙差撞了一下,整个人往后倒退,正好撞到插在高台的镰刀锋刃上。他伸手摸了摸背后喷涌的鲜血,断断续续说完这句话后,双眼逐渐失去光彩。
一衙差过来探他的鼻息,颤巍巍地说出两个字:“死了!”
围观的群众被眼前的场面吓到,落荒而逃。别人问他们发生了什么事如此惊慌,他们便不停地叫道“官府杀人啦!官府杀人啦!”,恨不得将刚才目睹的一切告知全天下的人。
一大爷离开户部办事处,在回家途中想起胡老板的女儿就在青鸟盟工作,急忙前往府前路报信。青鸟盟自遭人纵火后,早已换了一拨看门人。每天进出青鸟盟的人不计其数,看门人至今只认得两位姓范的盟主、以及经常在盟主身边出现的几人而已。胡蝶衣管理农行,常年奔走于六国间,难得回青鸟盟一趟,看门人至今未见过她。听说胡姓丫头的父亲被人杀害,看门人也想尽快将这个消息转告大爷要找的人。然而,大爷只说丫头姓胡,在盟里工作,是个美女子。单凭这些信息,要在青鸟盟总舵几百号人中找到此人,虽不比大海捞针,但也绝非易事。
“大爷,”看门人试图引导报信大爷给出更多关于胡姓丫头的信息,“您这样让我们很难做的。或许您是否记得这女娃的全名?”
“全名?老胡只叫她大丫头……”大爷喃喃自语道,印象中老胡总叫她大丫头罢了,哪里听过什么全名。
“李大爷?”胡蝶衣和农行几个手下到千叶城捣腾新鲜的春笋,刚回到府前路就看到了熟人。
“大丫头,你总算回来了!”李大爷拉住胡蝶衣的手就往北大街跑,“快,跟我去户部办事处,你爹快不行了!”
路上跑得太急,好几次李大爷都把鞋子跑掉了。听说了养父的遭遇,胡蝶衣整个人像被掏空了一样,任由李大爷拉扯。她的母亲是胡人,诞下她不久就死了,胡老板见她可怜,不顾家人反对将她抚养长大。她三岁左右,养父被诊断为不育,一家人便视她如掌上明珠。如今她长大成人,终于可以尽己之力孝顺爹娘,但养父却被人杀害了。
坚强如她,看到胡老板的尸首后,还是控制不住情绪,哗的一声跪在地上大哭起来。
衙差面面相觑,但看到来人不过是个美艳娇俏的女子,心里总算镇定了不少。从胡蝶衣精致的五官可以猜出她的母亲是个胡人,这里毕竟是大旸国的王城,胡人母女在此可以说是毫无杀伤力。
过了不久,范二和刘月闻讯相继赶来。刘月伸出两指探了探胡老板的鼻息和脉搏,对范二摇摇头。眼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刘月使眼色让范二过去安抚胡蝶衣后,又命人扶起胡老板,用白布替他盖上全身,抬到木头车上。京兆尹盛气凌人,一度阻止他们将胡老板的尸首运走。
“谁敢阻拦,休怪我无礼!”刘月一甩衣袖,拉开两个靠近木头车的衙差,气势慑人。
“头儿,戴面具的是青鸟盟副盟主!”一个衙差暗呼不好,他一直觉得范二的黄铜面具很惹眼,忽然想起前不久在五子巷逮捕赌徒的时候也见过此人。
另一个衙差又低声附和道:“那女子是青鸟盟的刘执事。”
“没认错吧?”手下的对话落入王大人耳中,他的小心脏砰砰直跳,快要顶至喉间。外族母女固然不足以撼动京兆尹,但假如她们身后有青鸟盟撑腰,对京兆尹来说就是一场灾难。
“她常在回春堂门前赠医施药,都阳城不少人都认得她。”衙差十分坚定,“两个多月前,我还从她手中接过了预防疱疹的苦药。”
经他这么一说,王大人对刘月的印象越发清晰。
“大人,不好啦!”
得罪了青鸟盟的人,王大人早就知道不好了,用不着陆师爷再来给自己添堵,于是怒斥一句。陆师爷察觉到王大人脸色欠佳,大概已经知道了目前的处境。
“胡老板的养女叫胡蝶衣,是青鸟盟农行的执事。”陆师爷伏在王大人耳边低声说。
在陆师爷进来以前,王大人只知道那个能惊动青鸟盟副盟主大驾的姑娘不是常人,如今得知她也是青鸟盟执事,他整个人都不好了。双腿发软,一个恍惚跌坐在地上。
手下说男子是青鸟盟副盟主,女子是青鸟盟刘执事时,王大人心想乌纱要不保了。后来得知死去的人的女儿也是青鸟盟执事,悲从中来,这回恐怕连人头都要不保了。
本以为都阳城是大旸国的政治中心,到处都是官员和朝廷机构,民风也就不会过于混乱。作为京兆尹的官员,他只需静静地享受在王权庇护下歌舞升平的局面即可。没想到这里才是全国最不安宁的地方,你不仅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还要时刻警惕不能得罪达官贵人。
“这笔账,青鸟盟一定会跟你们算清楚的!”范二扶着胡蝶衣走出户部办事处,扫视一圈围观群众后,将视线落在王大人身后。那人微微一笑,走开了。
王大人被范二锐利的目光盯着,吓得瑟瑟发抖。
青鸟盟不会轻饶害死胡老板的人,更不会轻饶将胡老板推至风浪尖的人。范二说要跟别人算账,其实是一语相关。想必在户部办事处门外守候的那个黑衣人,已经将他的话传到了花千树众人耳边。范二在很早以前就提醒过魏清意不要试图深挖户部这一潭死水,否则将会付出沉重的代价。可是她却没有听从他的劝告,偏要前来搅局,弄得胡家家破人亡。明知是污水,她不但伸手进去,还要将青鸟盟牵涉其中,实在可恶之极!
青鸟盟不随便惹事,但事情来了他们也不会害怕。花千树的举动已经足以让青鸟盟里的知情人士愤怒,即使范二选择忽略她的过错,胡蝶衣及青鸟盟一众盟友也不会轻饶花千树。深陷其中的魏清意、何曲让和林朝阳等人,今后的路又将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