啸月 第四十九章—动摇的判断

    景善这一生从来没有反应这么快过，她几乎是在看清了那个人的一瞬间便行动起来，翻过身连滚带爬地往前逃。

    她不敢回头，出没有听到任何的脚步声，却总有一种感觉——那个人正悄没声息地跟随在她身后，控制着若即若离的距离，既不追上她也不会被她甩开，仿佛别有所图的背后灵。

    几步路的距离却是她有过最惊心动魄的旅程，景善爬起身，能感觉到手掌和膝盖在这过程中摩擦破皮，火辣辣的刺痛由伤处向四肢百骸蔓延开，都比不上她胸口的疼痛，她的心跳快得像要在胸膛内爆开！

    迎面而来的风似极了刀子，从鼻腔吸进去剜着她的肺，景善跑得眼前发黑，双脚却依然机械地跨动着，因为她知道，只要一停下来就再也没有力气迈开腿。

    她听到有人在说话，开始以为是缺氧造成的幻觉，但那个声音又重复了一遍，终于不容错辨的传进她耳朵里。

    他说：“你为什么害怕我？”

    那个陌生的男人出现在她身侧，正如她的直觉警示的那样，他的速度明显快于她，却并不急着超越，而是故意在她身侧奔跑，保持着与她平行的状态。

    景善紧紧地咬着牙关不答他，她不敢说话，也没法说话，张口只能发出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息声。

    那个陌生人在她的余光里偏着头，露出饶有兴趣的表情，又问：“你为什么不害怕朗棣？”

    为什么要害怕朗棣？景善很想反问他，她把这句话硬生生咽了回去，改为脚下提速，硬是榨取出身体里最后一丝力量，成功地冲刺出去。

    她以为自己摆脱了他，还没来得及庆幸，眼角人影一闪，那个陌生男人也跟着加速赶上来，依然是游刃有余地跑在她的右侧。

    “我和你一样是人类，”那人似乎真的很好奇，固执地追问着，“但朗棣不是，你为什么不相信同类，却相信非我族类的狼人？”

    这句话彻底打垮了景善的心防，她在狂奔中陡然刹车，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倾倒，逼得她又跌跌撞撞地跑了几步，边跑边拼命向后扭头，错愕地问：“你怎么知道他是狼人？”

    …………

    ……

    她以为自己问出了问题，可实际发出的声音只是含糊不清的“嘶嘶”声，景善张口又闭口，喘得直不起腰，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朗棣自称是狼人，这件事除了她不应该有别人知道，除非他自己像告诉她一样告诉了其他人，景善不想承认她对此有点点心酸，似乎她对朗棣来说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可是转念再想，朗棣不像是那种对谁都会倾诉衷肠的类型，他以前那副流浪汉的造型、自闭的态度，也不太可能结交到互托秘密的朋友。

    那么最重要的问题来了，狼人的秘密不是朗棣说的，也不是她泄露的，这人是打哪儿知道的？

    景善根本不相信过朗棣的故事，啸月、狼人什么的太无稽了，连想都不用想，根本就不是会出现在正常人思维里的东西，任谁听到一个成年人一本正经地说出那些话，都会跟她有同样的反应：立即认定对方是疯子。再加上她早就怀疑朗棣存在精神问题，所以这是一个很顺理成章的判断，她做出判断以后从来没有动摇过。

    直到现在——

    景善连害怕都忘了，张着嘴不停喘气，眼前一阵白一阵黑，但她始终瞪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直视前方。

    透过生理性泪水和前额淌下来的汗水，她模模糊糊地看清那个陌生男人的轮廊，他也停了下来，气定神闲地立于原地，转过身似乎也在看她。

    景善撑在膝盖上的双手慢慢握成拳，强迫自己挺直了腰。

    “你……”她艰难地发出一个完整的字音，抬手揉了揉眼，视野顿时变得清晰，那个陌生男人果然是偏着头用某种难以形容的神情在看她，好像很感兴趣，又带了些居高临下，景善敏感地想，就像她平时看着李淑芬和王金贵的样子。

    “你刚说什么？”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沙哑地挤出喉咙，“什么狼人？”

    男人没有马上回答她的问题，他先仔细地观察她，目光如有实质地在她脸上一遍一遍扫过，她几乎能感觉到那个触感，活像某些粘搭搭腻乎乎的软体动物，用它柔软无骨的肢体摩挲她的皮肤表面。

    她不舒服地皱了皱眉，强忍着不避开，而是直视着对方的眼睛，像是要用目光和对方沟通，使对方相信她的问题的真实性。

    严格说来这男人长得不错，五官偏秀气，没有大的瑕疵，只是皮肤黑黄，显得不健康。还有他的眼睛，他有一双过分清澈的眼睛，虽然人们常常形容某个人的眼睛好看是“纯真如婴儿”，但一个成年人却有着婴儿一样毫无内涵的空白眼神，真正遇到了才知道，那并不是美，反而有一种错位的恐怖感。

    景善打了个寒颤，她本能地感觉恐惧却又不明白为什么，想起朗棣也有一双清白无辜的下垂眼，她看了只会心生怜爱，这两者之间一定存在本质的区别，但她一时找不出来。

    男人审视了她许时，唇角微挑，轻轻地笑了。

    “你说谎。”他笃定地道，非但不生气还好像很高兴的样子，“你知道他是狼人，朗棣告诉你了。”

    他像个小朋友那样原地蹦了蹦，又举高双手拍击，欢欣雀舞地道：“真好真好，他愿意向你坦白自己的真实身份，你对他一定很重要。”

    这话意头不对，景善虽然没怎么听懂，但她最善于察言观色，直觉地捕捉到了危险的讯号。

    男人似乎还想要说什么，景善歇了这一会儿又攒下几分体力，趁他不留神发足便跑，同时拔起路边一丛野草，连草带着根部的大坨泥土，拖泥带水地掷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