啸月 第五十章—狮子搏兔

    陈渭手里拿的东西朗棣肯定是不认识的，但他这些日子看电视研究人类行为，逐渐也总结出一些经验，比如电视里某人威胁性地举高某样东西，那东西一定具有人类普通认同的杀伤力，比如枪支、刀具等等。

    他谨慎地打量陈渭捏着那个筒状物，心里迅速地筛选了一遍，确定这不是电视里出现过的厉害武器，倒有点像景善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

    但这并没有让他觉得放松一点，正相反，这东西如此神秘莫测，让他更加小心戒备，同时对能够拿出它的陈渭肃然起敬。

    在他们种族的文化里，强者总是受到尊敬，无论他是本身强大或者借助外部力量，只要他能够达到强者的标准，就应该被作为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认真对待。

    朗棣决定要打起全副精神，认真与陈渭对战。

    在陈渭眼里，面前的朗棣脸色变了变，眼神古怪地盯着他手里的杀虫剂，然后挺了挺腰，整个人气势大盛。

    他一直不怎么瞧得起朗棣，因为他见他的第一面是那样狼狈的情状：派出所、嫌疑犯、可能存在精神问题……朗棣打扮得还像个沿街乞讨的流浪汉，陈渭因此就没把他当回事，看在苗苗的面子上才肯下力气帮他脱罪。一旦他恢复自由，天天和景善在一块儿，时不时出现在苗苗身边，陈渭就更不爽了，就好像……好像朗棣取代了他在那两个女人心目中的位置，他也配！？

    陈渭瞧不起朗棣，所以非要把他从景善身边搞走，他找来阿良查探朗棣的真实身份，阿良突然遁走，给他留下这两件东西，陈渭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朗棣便找上了门来。

    他自觉心虚，便色厉内荏地跟朗棣对峙，谁知刚拿出阿良留下的杀虫剂和喇叭，朗棣就在他眼前摇身一变，成了有些相同却本质不同的另一个人。

    很难形容那种感觉，陈渭惊诧地打量着近在咫尺的朗棣，半分钟前他还是那个披龙袍也不像太子的流浪汉，把好料子的衣服穿得褶皱叠着褶皱，满是不知从哪些匪夷所思的地方沾来的污垢，脚上连双鞋都穿，赤着大脚板踩在尘土飞扬的水泥道路上。他脸上的神情本来也是木木呆呆，一点也不灵动，像极了那种成天陷在自己思维里的自闭儿童，对外界的一切都拒绝给出反应。

    但一瞬间后，朗棣盯着他的目光闪了闪，陈渭拒绝承认他从其中看到了深思和睿智，朗棣稍微退开半步，往后松了松肩膀，挺直脊梁，发出一长串清脆的关节响。

    不知怎么的，他分开双腿稳稳地站定了，姿势也不如何特别，却生出一种渊渟岳峙的大家气度，陈渭骤眼看去只觉他的一举一动都恰如其分，就连双手如何摆，手臂与手肘构成多少度的角度、每块肌肉的绷紧与放松……无一处不妥贴完美，竟似无懈可击。

    这就是功夫吗？他不知道那是猛兽亿万年来进化出的本能的最佳狩猎状态，和景善同样误会朗棣是练家子，想起朗棣是独个儿单挑了十来个小流氓的“武林高手”，心下戒惧愈盛，捏着喇叭的左手过于用力，指尖一滑——“嘀！”

    尖锐的电流杂音让在场所有人打了个哆嗦，尤其是听力敏锐的狗狗们，一个个埋下头烦躁地摇晃着耳朵，朗项干脆蹲下来双手捂住兔子佳佳的长耳朵，再把自己的脸埋进它的长毛里，谁也不听清他在里面抱怨了什么。

    朗棣也被电流声刺激地浑身一颤，即刻出手！

    …………

    ……

    阿良留给陈渭两件东西：一瓶杀虫剂、一个扩音器，如果朗棣不是朗棣，而是另一个拥有他的身份处在他的位置的人类，或许会称赞阿良足够了解他，懂得针对他的弱点施以打击，所谓“最了解你的永远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敌人”，人类不就是如此惺惺作态的虚伪生物吗？

    但朗棣只是朗棣，所以他根本不管杀虫剂和扩音器是怎么到了陈渭手上，他甚至不用搞懂那究竟是什么玩意儿，他判断它们是某种厉害的武器，拥有武器的陈渭是强者，所以需要认真地、郑重地、全力以赴地，打倒他。

    所以他出手便是杀招！

    陈渭根本没来得及反应，手滑拨动了喇叭的某个按纽，噪声激得他自己也抖了抖，就在这一个激灵的时间里，他眼前一暗，看到对面的朗棣疾扑过来！

    养过宠物的人大约都试过被自家宠物扑，猫扑人十有八九躲不掉，因为它们喜欢躲藏在高处假扮高空坠物，主人往往是遭遇伏击，要被扑到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和猫不同，狗扑人却是光明正大的，它们往往从很远的地方就开始甩着舌头摇着尾巴冲主人跑过来，在扑之前还有后肢使力蹬地的前戏，主人只要想躲，基本都能顶着它的热情及时避开。

    而陈渭现在发觉他错了，狗扑人容易躲，因为你的狗从一开始就给了你选择的机会，是它允许你避开。如果他不允许，被扑的人只会得到和陈渭此刻同样的下场。

    他眼睁睁地看着朗棣起跳，两人之间总共不到一米五六的距离，朗棣硬是跳到空中扑向他，也不知他怎么做到的，身形遮住了阳光，在半空中形如一团庞大的阴影，无论他怎么躲，想往哪个方向逃，仿佛都始终在阴影的笼罩范围内。

    陈渭迟疑了一刹那，他考虑是躲还是举起杀虫剂喷他，这两个选项在他脑子里转的时间或许还不到四十分之一秒，却足够朗棣从空中落下，狠狠地——踩倒了他！

    外围的狗狗大军发出整齐的嘘声，朗项的声音夹在其中特别明显，朗棣一只光脚踩在陈渭背心，另一只脚踩着他的后颈，黑乎乎的脚底板立即在他的浅色西装上留下印记，陈渭则脸朝下倒卧在水泥路边，鼻子和嘴死死陷进灰尘里，连自由呼吸都没办法，更别说发言以示抗议。

    这么容易？一招就放倒了他，朗棣也非常意外，站在陈渭背上挑了挑眉，难得错愕了一会儿。

    所谓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可兔子至少还能蹦达两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