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星之殇 第八章日濯千羽

    占星塔顶，独坐月下，寒星彻夜难以入眠。思绪飘散，被自己的预言缠绕着，像一片不祥的阴影，一直到华丽的星辰渐次消翳，清晨的露水开始吸吮他的脸庞。

    www.cmfu.com发布鼻息间，仿佛能恍恍惚惚嗅到即将飘散在风中的血腥与哀伤，脑中，不断盘旋着史家那一张张脸颊上清晰的泪水。

    www.cmfu.com发布郁芒愤怒的声音依旧环绕耳边：“十三口人被判斩立决。有多少无辜被牵连。夜寒星，你不怕睡不安稳吗？他们全都因你而死！”

    www.cmfu.com发布一个字一个字，狠狠砸过来，心脏也好像要从胸腔中跳出来，每一次撞击都是生硬的痛。

    www.cmfu.com发布不知何时，夜澹无声无息走近，随即一件外袍覆上寒星瘦弱的肩头。趁着星月黯淡晨光为晞，他紧紧握住寒星的手。紫水晶一般剔透的眸子望向寒星，隐隐带着几分惭愧，“对不起，我帮不了他们，也帮不了你……”

    www.cmfu.com发布“殿下刚从那边回来？”

    www.cmfu.com发布夜澹微微颔首。“我这一生大概永远忘不了那幕光景，郁芒竟然哭了……”

    www.cmfu.com发布寒星冷冷扯动嘴角：“他会哭？他不是抢着去抄史明的家么？他对王一片忠心耿耿啊。”

    www.cmfu.com发布叹息声幽幽，夜澹神情黯然：“郁芒自己请命去做那么残忍的事，宁可亲手监斩他的挚友一家，你看不懂他的苦心吗？”

    www.cmfu.com发布寒星很是意外，当下侧头转向夜澹，问：“殿下有不同看法？”

    www.cmfu.com发布“我这个三王子虽然不才，好歹救过几条人命，有个‘妙手神医’的称谓，这次父王偏偏让我来抄家灭门，传了出去，只怕会令神医的清誉蒙上阴云，朝臣和百姓不悦。对再加上郁芒和史明的关系，当时若是我去，日后郁芒恐怕会禁不住对我心存很意。不过，若是他自己动手，那么朋友之仇就是在他自己身上，也就没有理由怨恨我了。郁芒……大概是这么样想的，他就是这样的人。”

    www.cmfu.com发布寒星不解：“郁芒的姐姐嫁予大殿下为妃，他怎么胳膊肘往外拐，也不顾惜顾惜亲生姐姐？”

    www.cmfu.com发布“正是因为顾惜她，郁芒才不希望大殿下得势。只有我在，才可保郁家的不衰之势，保他的姐姐在王兄身边不受委屈。”

    www.cmfu.com发布寒星不暇思量地脱口而出：“哦，郁木头真是好心肠，为了他的姐姐就想牺牲我？”

    www.cmfu.com发布“牺牲你？与你有什么关联？”夜澹奇了。

    www.cmfu.com发布话说出口，又不得悔改，只好避开话题。“殿下既有如此深思熟虑，为什么不体谅郁芒的苦心？”

    www.cmfu.com发布“无此志向。”夜澹淡然却肯定地说道，“王位这东西，瞧着眼热，实则不过区区一副黄金枷锁，自缚又缚人。”

    www.cmfu.com发布寒星缓缓抽出被夜澹握在手中的指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东方。

    www.cmfu.com发布“天要亮了，殿下该走了。”

    www.cmfu.com发布夜澹落空的手一阵冰凉。长睫微闪，再闪，欲语，还休，沉默地退了出去。

    www.cmfu.com发布“殿下！”寒星突然叫住夜澹，夜澹诧异地停下脚步，只听寒星继续说道，“今晚，在那个园子里等我。就是那个贤者留下启示的园子。”

    www.cmfu.com发布“寒星？”夜澹颦着双眉，看着寒星。

    www.cmfu.com发布屋外忽有风拂过，窗前树影绰绰，映在寒星的脸上，投出一片浓浓淡淡。光与影的晖映下，如梦似幻。

    www.cmfu.com发布“星见代代承继的除了灵力，还有记忆。殿下三年前一直在找的东西，我会替殿下找出来。”

    www.cmfu.com发布蔚蓝的天，碧蓝的花草树木。王宫一角地废园，依旧是独立于外界的一派幽蓝奇景。

    www.cmfu.com发布蓝日渐渐西沉，寒星轻轻斜倚在水边的大石，伸手轻轻拨弄淡蓝色的湖水，一任清澈灵动的水波从他修长的指间旋绕而出，鳞鳞光点，闪烁其中。须臾，夜澹的身影出现在园中。

    www.cmfu.com发布寒星秋波流转，嫣然一笑：“我一直记得当年我和殿下的相识，殿下带我来了这里。那时，殿下的直觉没错。我的眼睛的确与这园子有关。这园中一片湛蓝，其实是隐喻历代星见独有的瞳色。也就是说，要揭开这园子的秘密，星见是必需的契机。”

    www.cmfu.com发布“契机？”夜澹重复着寒星的话，陷入深思。

    www.cmfu.com发布寒星抬起水中湿漉漉的手，高高一扬，撒出几滴溅在夜澹脸上。太阳已经完全沉了下去，四周的光线渐渐稀薄。

    www.cmfu.com发布“殿下要找的可是‘千羽石’？”

    www.cmfu.com发布夜澹微微一怔，缓缓道：“我真正要找的是‘千羽石’上的‘日濯千羽’之庇佑。”

    www.cmfu.com发布“生死人，肉白骨，消百病，增术力。‘千羽石’当真是个好东西。难怪贤者留言说——得千羽石者，得天下！”

    www.cmfu.com发布“我当初一心一意想解开这个谜，是为了帮夜风登上王位……”说至此，夜澹眼中，闪出柔和的光芒，“如今，我只想治好你的病。”

    www.cmfu.com发布寒星暗地摇头，继而道：“我可以替殿下取得‘千羽石’，至于如何处置‘千羽石’由殿下自行决定。不过，我要用这‘千羽石’换殿下的一句誓言。”

    www.cmfu.com发布“誓言？”夜澹又是一怔。总觉得今夜的寒星与往日不同。

    www.cmfu.com发布“我要殿下许下誓言，今生今世决不负我。”

    www.cmfu.com发布“寒星……”夜澹一向沉稳优雅的嗓音突然变得结结巴巴。颤抖的声音尚未完全出口，却已被寒星用食指轻轻抵在唇上。寒星看着夜澹渐渐靠过来，浑身感觉到一种战栗的期待。在恐惧什么，又在期待什么。

    www.cmfu.com发布然后寒星笑了：“殿下怕了？这一次，可不是殿下那些个不成体统的玩笑。”

    www.cmfu.com发布寒星抬起头看着夜澹越来越近的眸子，在夜澹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灿烂的笑容，可他的手却在微微颤抖，他的嘴唇冰冷得没有温度。

    www.cmfu.com发布无声的逼问下，夜澹几乎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稍稍吸了口气，强自镇定下来，轻抚着面前朝思暮想的容颜，夜澹忽然在心底对自己如青涩少年般的行为哑然失笑……

    www.cmfu.com发布往日里，只觉得天天看着寒星，已是欢喜得紧；如今却有机会更接近，更深入……为了什么自己突然如此怯弱？

    www.cmfu.com发布寒星靠在夜澹身上，沐着月光，耐心地等待着夜澹开口。

    www.cmfu.com发布夜澹的犹豫渐渐转化为清澈的笑容。澄明而坚定的眼神，看得寒星心中一动。喜欢夜澹吗？或许当真有点喜欢……但这种喜欢同对夜风的感觉不同，只是柔软的温暖，兄长一般的敬爱。

    www.cmfu.com发布“寒星……我……”夜澹声音低哑，“我怎么舍得负你……”

    www.cmfu.com发布鸟儿站在枝叶间婉转鸣唱，毫无防备。猎人无声无息接近着今天的猎物。鸟儿在歌声的美好中陶醉，嗅不到半点陷阱的味道。

    www.cmfu.com发布数千个弹指的哀怨，唱尽舞尽，无悔无怨追逐那飞花的美丽，盛开，寂静，轮回……

    www.cmfu.com发布夜澹将手指置于唇边，用力一咬。指尖一片殷红，然后，他用染血的指小心翼翼地碰触寒星的耳垂，嘴唇微微一动，念念有词。寒星耳上的血迹迅速浓缩为深红一点，如胭脂痣一般。

    www.cmfu.com发布这是用术缔结的不离不弃的誓言。

    www.cmfu.com发布以血为誓，烙于耳后，殷红一点，至死不渝。誓约时持痣者可以定下惩罚，缔约者一旦背弃践约，就会驱动术力，遭到持痣者早先规定的惩罚。惩罚各式各样，最严厉的莫过于生命。

    www.cmfu.com发布“你定了什么惩罚？”夜澹问。

    www.cmfu.com发布寒星释然一笑，把手放在夜澹的手心：“不告诉你。”

    www.cmfu.com发布夜澹不再追问。誓言什么的只为让那人安心。其实只有自己明白，这些年的朝夕相处，早就在那一回眸一低首中，在这剪不断理还乱的恩怨情仇中，在这幻世沉浮的红尘紫陌中，浑然不觉将自己的心遗失在他身上了……

    www.cmfu.com发布寒星轻轻挣开夜澹的话怀抱，将手腕举到嘴角，狠狠咬下一口。夜澹大惊，想拦住他，却被他推开。寒星侧坐湖边，摊开手来，将手腕浸入水中，鲜红色一圈一圈，层层叠叠，优雅缓慢地汇出他手腕的伤口，开成了一朵朵妖艳的花。

    www.cmfu.com发布“日濯千羽未必要在白天寻找。日濯，指的是这园中的日。”

    www.cmfu.com发布寒星缥缈声音连续不断，与此同时，园中的蓝色没有因为日暮暗淡下去，反而渐渐稀薄，渐渐温暖起来……一转眼，天地就变得面目全非。赤色的天，红色的花圃，淡红的空气……

    www.cmfu.com发布湖水的颜色成了浓艳的火，忽然停止了扩散。红色天空中，一颗星星落了下来，在天空中划出一条长长的红光，笔直地坠了下来，坠进了湖中，散出数道红光后，湖里泛开的红色渐渐重新聚拢到了一起……

    www.cmfu.com发布水波荡漾，湖水澄清。寒星抬起水中的那条手臂。手掌中，俨然多了一块血红的晶体，婴儿血一般的红。

    www.cmfu.com发布“千羽石？！”夜澹惊呼。

    www.cmfu.com发布捏着千羽石，寒星得意洋洋：“得了这么一个宝贝，不好好利用怎么行？”

    www.cmfu.com发布“你的意思？”

    www.cmfu.com发布寒星将“千羽石”放在夜澹手心，道：“殿下不是一直牵挂千手族那边的战况么？”

    www.cmfu.com发布夜澹浑身一震，继而面有喜色：“这个法子虽好，可我得离开你那么久，我担心你的病……”

    www.cmfu.com发布“我会好好照料自己。我等你。”

    www.cmfu.com发布寒星眼神温柔而诚恳，牢牢将夜澹缠绕束缚。即便是甜言蜜语，即便是过眼云烟，夜澹也情愿就此深陷。

    www.cmfu.com发布猎人的手轻轻一扬，迅速套住猎物的脖子。猎物扑腾了一下翅膀，几片白色的羽毛轻飘飘乱纷纷地散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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