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多长时间就连续发生三起杀人案还都死在一个地方,我调来的时候你们不是说锦城治安挺好的么,怎么刚过完年就扎堆死人?”目送着法医把死者的无头躯体蒙上白布抬走,我对身边的警员小王苦笑道。
“我哪知道啊?就算是大战的时候我们这儿也没这么乱,今年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大家好像都中邪了似的。”小王脸色铁青,他和我一样刚加入警局不久,看见刚新鲜出炉的无头尸体能不吐不叫心理素质算相当不错了。
至于我,我早习惯了残缺的尸首。
我叫孔明辉,二十九岁,锦城市公安局刑侦科三级警司及特设重案中队队长,这两个头衔是在去年年底才安在我头上的,在此之前我一直在军队里吃皇粮。大战已经过去了两年,无论是祖国还是那个前超级大国都被旷日持久的战争彻底耗没了元气,这个残垣断壁百废待兴的时代里庞大的军队不是力量的象征而是种累赘。战后大裁军的最后一波把我也裁了下来,幸亏祖国没有打算亏待我们这些为了她卖命的官兵,我得到了这份待遇还算不错的警察工作。
可惜我本人并不很喜欢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不是嫌它危险,只是单纯地觉得自己不胜任。我可以在十五秒钟内判断出一间未经侦查的屋子里有没有持枪的匪徒,却没办法用十五天抓到一个在门把手上留下指纹的小偷,上头为什么把战斗经验丰富却没经过刑侦训练的我安排在这么一个重要位置上,到现在对我来说还是个未解之谜。
无论如何杀人放火也不是常见现象吧?我在接下工作时曾经这么安慰过自己,现实却和我预想的大不相同。刚刚过完年我这栋在我辖区内的废楼里已经连续死了三个人,不是我运气不好,其他区块也有十几起恶性凶杀发生。
“检查结果出来了吗?”我看见这案子的责任法医张小姐向我走过来,便主动迎了上去。
“初步情况跟上次一样,死者的头和生直器(为啥错字您懂得)被人用锐器砍了下去而且有大量肾上腺素分泌造成心力衰竭的症状,具体是因为过度恐惧还是被用药需要详细验尸才能准确判断,凶杀现场推测应该是这里……至少肢解尸体应该是在这里,尸体周围有大量死者血迹,喷洒形状自然,不像是刻意伪造的。”张小姐摘下沾血的胶皮手套,面色平淡,眼眶边积累着睡眠不足造成的疲累。
我真的非常佩服这些法医,尤其是女法医,她们整天和破败不堪的尸体打交道,有的甚至腐烂到让人根本没法接近,说实话这份工作真不是人干的。不过无论这份工作有多不招人待见总要有人去干,否则想为死人伸冤就靠我们这些半路出家的调查员肯定不够。
“和上次一样啊……死亡时间呢?”
“看尸斑分布大概是在昨天夜里,午夜零时左右。”
“半夜发生在废楼里的连续杀人分尸案么?等破案了我就照着案情去写本小说肯定大卖,说不定还能拍成电影。”我试着开个玩笑,想缓解一下身边压抑的气氛。
“……”听了我的话,大家似乎都在用很诡异的眼光望着我。
额,好像效果不大好。
“……总而言之今天先收队,麻烦你们法医组加个班在太阳下山前把验尸结果赶出来,上面给的压力很大,这案子我们得早点破。”我尴尬地咧咧嘴角,下了收队的命令。
“知道了。”张小姐从牙缝里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开。
完了,刚才那句玩笑看来是惹她生气了,我真不该用人命开玩笑的,这个在军队里养成的坏习惯得赶紧改。
——两小时后·局长办公室——
“诸葛,案子还没有进展吗?”年过半百的老局长呷口杯中的浓茶,盯着我质问。
局里有给人起外号的传统,我则是刚进局里就不知道被谁砍去名字的尾巴叫成了“孔明”,没几天这外号叫着叫着就衍变成了现在的“诸葛”。附带一提局长绰号“毕姥爷”,他姓毕,年岁又是局里最大属于老爷辈的,具体典故貌似出自战前一则很老的知名小品,可惜我没什么印象。
“目前还没有,知道的就只有杀人动机可能和女人有关。”我感觉额头上微微见汗,这老家伙的眼神还真犀利,只是看着我就让我感觉腿软,要知道面对战场上的枪林弹雨我都没这么畏缩过。
“和女人有关,靠什么判断的?”毕姥爷眼睛一斜,追问道。
“死者的脑袋和下边都被凶手割下去了,割脑袋可能有别的说法,还割下边就绝对跟女人有关,要不然冲那儿下刀干什么?资料上不也说近四成的凶杀案都和不正当性关系有关么。”我把最近才读过的报告临时抱佛脚地搬了出来。
“诸葛啊……”毕姥爷放下茶杯叹了一声,“你也知道我今年就要退休了,偏偏在这种时候市里发生这么多起恶性案子。我知道这不是你的过错,但我可不想局里还挂着那么多无头案就卸任,懂吗?”
“是,我代表我们中队向您保证一定在您卸任之前破案!”我赶紧大声表决心,以前空降部队长官训话的时候我也这么干过,其实我谁也代表不了。
“向我保证有什么用?我们是人民警察,是要向死者本人和他们的亲属负责的,想表决心你也到死者亲属那里去表!”
谁知道毕姥爷不但没表现出一点高兴反而把我数落了一通。
“是是是……”我点头如捣蒜,心说这老头子如此顽固是怎么混上市局局长的?
“把案子交给你这个半路出家的家伙也是我的不对,要不是局里能调动的人手太少怎么轮得到你……”毕姥爷厌烦地摆摆手打断了我的奉迎。
“轮不到我更好,乐得清闲。”我撇撇嘴。
“你刚才说什么?!”毕姥爷忽然对我瞪起眼睛。
“我、我没说什么啊!”我慌忙摇头否认。
好家伙,这老东西耳朵这么灵,属兔子的吗?
“算了,单靠你这案子一百年也破不了!想想你们队里也没有有经验的人手,我试着给你找个帮手吧……”毕姥爷没有再追究我的无礼,而是从办公桌里翻出了纸笔。
不一会功夫应该是信件的东西被老局长装进了皮纸信封里严丝合缝地封好,又在信封背面贴上他的名片和一张标有地址的小纸条。
“你照这上面的地址去找,那里就有我要介绍给你的专家,她不是我们警察系统的人所以跟人家打交道要客气些……恩,最好还是带点拜会礼过去。”毕姥爷把信封递给我,提到这位“专家”他好像很踌躇。
“那我要送点什么好?”我跟人家又不熟,送错东西就不好了。
有市局局长的介绍信还要送礼,对方莫非是位来头很大的人物?我可不擅长应付大人物啊!还有这礼是不是得花很多钱?我听说给大人物送礼真金白银人家都看不上的,就我这两个死工资能送啥。
“吃的,量要大。”毕姥爷给了一个差点让我喷出来的答案。
“局长,这光送吃的……”我几乎以为自己幻听了,就算咱送不起真金白银搞点什么脑白金啊烟酒糖茶的总可以吧。送吃的,老家伙你以为这是大战期间嘞?
“你照我说的做就行了!到超市里挑你鼻子闻着最香的肉食每样卖上几斤送过去,别嫌多!”毕姥爷难得地老脸一红,对我吼道。
“……好。”我只能呆愣愣地答应。
“还站着干什么?太阳都快落山了,难道还要让我留你吃晚饭吗?交代完了就赶紧办!”见我还站着不动,毕姥爷愤怒地张嘴赶人。
“局长啊,这花销怎么说也算是公务吧?我把购物单留着,您看……回来能不能把这些钱报销了?”这事可得事先说清楚,别我花了钱人家再不帮忙不是白送了嘛。
“你给我滚!”听完我的解释毕姥爷彻底怒了,他老人家一嘴络腮胡子全都直了起来,桌上没别的东西,抓起刚送过来的档案袋照着我面门就砸过去。
长官要动手我当然既不能还手也不能站着吃亏,逃也似的冲出局长办公室,背后隐隐传来毕姥爷最后的交代。
“还有那封信,你敢拆开看我就活拆了你!”
事后想想,我当时真是给脸不要脸。
赶走了给脸不要脸的我,毕姥爷气呼呼地坐在办公桌前喘个不停。半晌,他的气才消了下去,此时天边的火焰已经只剩下一点点余烬在燃烧了。
“又要开始了吗,群魔乱舞的时代……”望着百叶窗外衰老的红色,老人靠在椅背上黯然叹息。
很遗憾,当时的我没有听到这句话,更不了解其中的含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