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折腾,王鹏心里的郁结虽然没散开,但也没像先前那样有种火冒三丈的感觉。一行三人在二楼找了张靠窗的桌子,点了四菜一汤、三瓶草黄(注释1),没等菜上来就各自先喝了一杯酒下去。
柴荣和钟宏轩都知道王鹏为石泉村污染到处奔走的事,尤其是柴荣早就对王鹏心生佩服,今天看他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虽不能知道全部,但大致也能猜到是为了石泉的事不开心,一杯酒下肚便开口劝解王鹏。
“有什么不愉快的,别闷在心里,”柴荣往王鹏的杯子里添了酒,“我们不一定能帮上你,但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未必不能为你引出些好主意来。”
王鹏一仰脖将柴荣刚给自己添的酒倒入嘴里,钟宏轩连忙拉住他,“草黄虽然不烈,但你这个喝法也是会醉的。”
“我就是想把自己灌醉了,才好不去想这些破事!”王鹏轻轻掰开钟宏轩的手,“不是说好陪我一醉方休的吗?”
柴荣与钟宏轩对视一眼,都端起杯子一口喝尽,“好,我们陪你!”柴荣将自己喝干了的杯子倒扣过来抖了抖,表示自己是喝尽了的。
“好!够兄弟。”王鹏拿起酒瓶又给各自的杯子倒满,“再来!”
三个人你来我往,第一盘菜端上来的时候,三瓶草黄已经见底,王鹏又让服务员拿了六瓶上来。
柴荣酒量并不好,但他心里佩服王鹏,也真心想为王鹏解解闷气,所以豁出去舍命陪君子。钟宏轩到底年龄长他们几岁,见三个人同来,总不能都倒在这里,每喝几杯就借口解手,到卫生间都自己用手指把吃下去给挖了出来,饶是这样,到最后他也是有点稀里糊涂的。
冯天笑等人吃好出来时,正看见服务员在跟钟宏轩拉拉扯扯,说堂堂警察居然想吃霸王餐。
“怎么回事?”冯天笑急急跑到服务员跟前问。
“怎么喝成这样啊?”那位叫宁枫的粉衣女子也跟了过来,抬手掩着自己的鼻子,蹙眉看着倒在桌上的王鹏。
“正好,宁记者,你帮忙评评理!”服务员看到宁枫像看到了救星,“这三个人,菜倒只点了五个,可酒却喝了整整一箱,结账又摸不出钱!”说到这儿,服务员用极其鄙夷的目光看着钟宏轩,“穿了一身虎皮就以为自己多了不起,竟然想到得意楼来吃白食!”
“你!”钟宏轩喝得也有点多,但脑子还是有意识的,被一个服务员这样说自己,他真觉得百口莫辩。今天本就是王鹏说请客的,按钟宏轩在乡派出所的收入,他也不敢到得意楼来喝酒,何况他现在身上也摸不出这么多钱。但到底当着美女的面,钟宏轩哪肯让人这样污蔑,气血上冲之余,一下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掏出来拍在桌上,还把所有的口袋都翻在外面,“喏,今天本就是我朋友请客,我没带那么多钱。现在他喝醉了,最多你把我身上的钱都拿去,缺的我写欠条,明天就来还!”
服务员见这样子也有点为难起来,头转来转去想找值班经理来处理这件事情。
“哎呀,不就是一顿酒钱嘛,至于弄成这样子?”冯天笑瞪了服务员一眼,“说吧,多少?我来付!”
一听有人愿意帮忙付,服务员立刻撕下手上的菜单递了过去,“九十四块五毛,零头就算了,你付九十四块好了。”
冯天笑立刻从自己包里拿出钱递给服务员,一旁的宁枫看着直摇头,钟宏轩则涨红了脸不好意思地对冯天笑道谢:“谢谢你啊!留个联系方式吧,我明天把钱拿来还你。”
冯天笑却笑起来,“我记得你,那天在曲柳乡派出所,就是你帮乡……小鹏澄清了事实,戳穿了周胖子的假话!”
钟宏轩没想到冯天笑记得自己,酒意立刻全醒了,搓着双手傻笑了两声才说:“我以为你不记得我。”
“乡……”冯天笑知道了王鹏不喜欢自己叫他乡巴佬,想改过来却一时半会也难,“小鹏的事我当然都记得!”
钟宏轩听冯天笑这样说,有点尴尬地笑了笑,不知道该怎么接口。
“钱都付了,你们还准备在这里站到几时啊?”宁枫在一边有点不耐烦了,她一直见不得男人借酒浇愁。
冯天笑看看倒在桌上的两个人,又看看钟宏轩,“你们今晚是住宁城吗?”
她不说还好,这一说,钟宏轩又愁上了。他是警校毕业分配到曲柳乡的,在曲柳乡无亲无故,不要说宁城了;至于柴荣,据他所知,家里人都在开泰市,宁城也没有亲戚;而王鹏他就所知更少了,只知道他是石泉人。倒是眼前的女孩与王鹏应该是熟识的,看样子也只有把王鹏交给她了,不然他一个人也没办法把两个人都弄回曲柳乡了。
“我们是骑自行车来的,在宁城也没认识的人,”钟宏轩的脸比先前红了些,“能不能麻烦你照顾一下王鹏,我没办法把两个人都带回曲柳乡。”
冯天笑当然是十二万分地乐意照顾王鹏,可她还没开口,一旁的宁枫已经接了过去:“这么晚了,让一个黄花大姑娘照顾一个醉酒的毛头小子,这算什么事啊?”她回过头朝门口等着的同事喊道,“大刘,来帮个忙,天笑的朋友喝醉了,我们帮忙弄回去。”
冯天笑感激地看了宁枫一眼说:“谢谢宁姐!第一次跟你们出来工作就给你们添麻烦,下次我让小鹏亲自请客谢你们!”
宁枫戏谑地看了冯天笑一眼道:“等你真做得了他的主再说吧。”
大刘走过来时,还带了一个男人过来,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把王鹏、柴荣分别架了起来,拖出得意楼,塞进了电视台的采访车。
“宁枫,送哪儿?”大刘站在车门口问。
宁枫把目光投向冯天笑,这下冯天笑也犯难了。要说就王鹏一个人,她还可以直接把他带回家,反正兄嫂也不会有意见。现在另外还有两个,一个和王鹏一样不醒人事,另一个也好不到哪里,她总不能都拖回自己家去啊!
“宁姐,借你的大哥大用用。”冯天笑想到了腾云飞他们。
结果一圈电话打下来,不光腾云飞不在宁城,连江海涛、郝摄辉都不在宁城,“怎么会这样啊?!”冯天笑跺着脚直跳。
“要不,你就把王鹏带回去吧?”钟宏轩试探着说,“我可以骑车把柴荣带回去的。”
“开玩笑!”冯天笑瞪着一双美目道,“你这样子骑车,还不把你们俩都带沟里去啊?”
“他没有其他朋友了?”宁枫也有点头大了,看着大刘他们不耐烦的表情,她也急躁起来。
“对不起啊,宁姐!”冯天笑平时虽高傲,但一碰到王鹏的事,她就真傲不起来,“对了,对了,我打给东子!”
冯天笑翻出包里的通讯录,找到东子的电话打了过去,“东子吗?我是冯天笑。……对,是这样,王鹏和两个朋友在得意楼喝醉了,我没法带他们回去……啊,好,那我们等你!”
冯天笑挂了电话,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将大哥大还给宁枫,“宁姐,他朋友会开车来接他们,你和刘哥他们先回吧,都这么晚了,怪不好意思的!”
宁枫倒也不愿意跟冯天笑客套,就让大刘他们帮忙重新把王鹏和柴荣抬到路边放下,才对着大刘挥手说:“你们先回吧,我陪天笑等一会儿,这么晚了把她放这儿我不放心。”
“宁姐,我没事的,你也回吧!”冯天笑马上推辞。
宁枫朝冯天笑露出一个笑容,让一旁的钟宏轩又是看着一呆,冯天笑笑起来像春风扑面,而宁枫的笑让钟宏轩感觉像漫山的黄杜鹃,醒目的美丽之下弥漫着无尽的毒素。他忍不住甩了甩自己的头,觉得自己真的是喝多了,竟用这样的比喻来形容一个美女的笑容。
宁枫并没有注意到钟宏轩的表情,而是坚持陪冯天笑等东子来接。
东子开着一辆依维柯来接人,见到这三男两女更是庆幸自己没有开小车来,否则还要来回折腾。
“天笑,我先送你和你同事回去吧。”东子发动了车子看着后视镜里的冯天笑说。
冯天笑张了张嘴想说不好,但想到宁枫,又不好意思拖着她一起送王鹏他们,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哦”了一声。
路上车子一颠,本来醉得跟死猪似的王鹏,突然胃里一阵翻涌,人就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冯天笑本和他坐在一起扶着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就已经看见他整个人扑了出去,哇地一口喷出来,不但吐了宁枫一身,人也全挂在宁枫身上了。
宁枫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搞得狼狈不堪,想要发作,又觉得没法跟一个神志不清的人计较,只好拼命摒着呼吸,用力去推开王鹏,无奈王鹏吐出后再度沉睡,根本没法撼得动他。
东子停了车,和冯天笑一起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王鹏给拖开,再看宁枫,一身迪奥的套装全毁了。
注释:
1、草黄——黄酒。被称为草黄是因该类黄酒原先是被百姓当作料酒使用,民间尤其是乡村好饮之人因其价格便宜,各种小店都容易买到,干脆拿来直接饮用。久而久之,在一些地方,这种不被正规酒厂认可的黄酒,竟成了酒店、家庭都喜爱的饮用酒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