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王鹏如何看不透市里面的政治布局,至少他想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在董展风、年柏杨他们把梧桐作为一个棋盘下棋的时候,潘广年也在拿整个宁城市当棋盘,在潘广年的棋盘上,梧桐只是其中的一步棋而已。
想通这一点,王鹏觉得张冬海就算帮不上自己什么忙,他今天也算是沒有白來宁城一趟了。
从张冬海家里出來,他打了个电话给宁枫,约她在维也纳见面。
与莫扶桑的匀称不同,宁枫属于那种高挑骨感的美女,当她穿着一件黑色的弹力高领毛衣,外罩一条格子呢的苏格兰披巾,迈着猫步走进维也纳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把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王鹏微笑着看她在自己对面坐下來,请侍应生帮忙点了杯咖啡的同时,她还要了一块蛋糕,“我刚刚在饭局上几乎沒吃什么东西。”她说,脸色红红的,显然喝过酒。
等侍应生把东西端上來,宁枫才一边铺着餐巾,一边问王鹏:“怎么突然想见我,”
王鹏笑了笑说:“沒什么,想见见你。”
宁枫稍愣了一下便道:“言不由衷。说吧,什么事,”
“你先吃吧,边吃边说话对胃不好,反正我也不急。”王鹏看着她。
宁枫不再说话,开始吃东西,王鹏保持着不变的姿势,只是静静看她吃东西的样子。
等宁枫吃完蛋糕,喝了两口水,王鹏才慢悠悠地开口问她:“你知不知道最近哪家新闻单位在梧桐暗访,”
宁枫刚端到嘴边的咖啡杯一下停住了,她放下杯子,看着王鹏问:“你得到消息了,”
王鹏点头。
“调查这件事的人,你认识。”宁枫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王鹏的脸,“是冯天笑。”
“天笑,”王鹏惊讶。
宁枫淡淡一笑说:“冯天鸣也知道这事情。”
王鹏愣住了,他的目光在宁枫的脸上搜索着,虽然看不出任何的蛛丝马迹,但她的平静让他更觉得背后故事不少。
王鹏突然抛开这个话題,问宁枫:“宁城钢厂的事解决了,”
宁枫笑着点点头又摇摇头,轻描淡写地说:“只能算是暂时平息吧,等有些事情处理完了,再处理这件事情也不迟。”
王鹏有些不解地看着她,“工人们愿意等,”
宁枫呵呵一笑,“小鹏,你现在也算是在官场混的人了。你不知道吗,一堆的穷人凑在一起的时候,他们会聚集起一种让你无法漠视的勇气与正气,就好比牧人走失了的羊群,不肯屈服于它们的新主人,这就是你们官场上常说成‘群众’的那群人。你要想将來成为一个成功的政治人物,你就不能小看群众,也必须充分读懂群众,因为他们是一个庞大的存在,可以制造事端,也可以消灭事端。”
王鹏惊讶的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宁枫,难以想像她竟有如此敏锐的政治观察力,这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她,审视她作为一个女人,一个商人,是用一种怎样的角度,在思考着这个有关“群众”的问題,并且在这背后怎样地用“群众”制造着文章。
他不知道应该为宁枫这种清醒的认识感到高兴,还是感到悲哀,或许最该让他感到难过的,是那群被她比作“绵羊”的“群众”,在她心里那种不值一提的“穷人”身份。
这一刻,他觉得宁枫正在离她远去,距他们认识不过短短的一年半,离他们真正走近不过半年。
宁枫看王鹏一直默不作声,笑了一下说:“我帮你把天笑约出來吧,她也许能告诉你一些你想知道的事情。”
在宁枫拿起大哥大准备拨打的时候,王鹏阻止了她:“算了,其实我知不知道都一样。你要是碰上她,就劝她注意安全,这个世界并不如我们表面看到的那么平静,尤其是去暗访这样一个題材,背后涉及的人物,一不小心会让她防不胜防。”
宁枫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从包里拿出烟來点上,女士香烟在她修长的手指间升起袅袅的青烟,王鹏沒有再像上一次那样阻止她,而是招來侍应生结了账后,起身向她告辞。
走出维也纳前,王鹏回头看了看门口大厅里那架白色钢琴,他记得宁枫刚从海南回來时,东子请客,她在这里弹琴迎接他。
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后,王鹏一眼看到路边的电话亭,想了想决定还是直接给冯天笑打电话,他不放心她。
传呼一遍遍打过去,始终沒有回电过來,王鹏咬牙往电视台打电话过去,被告知人不在。他怀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回了梧桐,在回宿舍前,他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又打了三个传呼,静等了两个小时,冯天笑依旧沒有任何回复。
次日上班,年柏杨一进办公室就将王鹏叫了过去。
“刚刚接到通知,潘书记三天后下來考察梧桐毛衫市场的建设情况。”年柏杨指了指沙发让王鹏坐下说话,“你怎么看这件事,”
年柏杨可以问这话,王鹏可不能随便乱说。
王鹏分析,年柏杨问这话的目的是什么,应该是年柏杨在猜测,潘广年早不來晚不來,这个时候下來考察毛衫市场项目,除了给彭开喜撑腰,还会是别的什么原因,那么年柏杨问王鹏对这件事的看法,多半是考考王鹏对这件事的分析,但王鹏怎么回答却又是一件很讲技巧的事,说得太直白了,就有打探领导想法的意思,说得不清不楚,则比不说都不好。
心思电转间,王鹏开口道:“这个项目现在也是市里的重点项目,牵一发动全身,潘书记这次來,应该能为梧桐创造一个新局面吧。”
年柏杨赞许地看了王鹏一眼,欣赏他既能看到问題的所在,又能恰到好处地表达意思。他挥了挥手,“你去准备吧,潘书记下來我们还是有很多事情要做的。”
王鹏刚要走,年柏杨又突然问:“四、五期投资的事情有进展吗,”
事实上,项目领导小组成立后,具体的工作虽然还是由曲柳镇政府在做,但决策工作基本上都在彭开喜手里,彭开喜比谁都希望这个投资商由他來认定。问題是,他使出浑身本事,沒有一个老板能啃得下这块骨头,他只好拿了李东与林瞎子两个人的报价进行來回比较。
玉水村朱张根等人一闹,加上常委会上的打击,彭开喜被分了神,一时间也顾不上这个四、五期与投资商谈判的事。沈哲又是个沒主见的,这件事基本上就落在了陈东江头上,而陈东江的倾向性,王鹏已经从何小宝带來的消息里面明了了。
王鹏想了想,照实回答年柏杨:“陈镇长另外物色了一位叫林來发的投资商,宁城本地人,一年前刚从监狱回來,此人现在的报价一直压着李东的报价。”
年柏杨看王鹏一眼,然后才挥手让他出去。
还沒走到自己办公室的门口,王鹏就听到里面电话铃声大作,忙跑过去开门入内,接起來一听,是田本光打來的。
“兄弟,打听清楚了。”
田本光将林瞎子与陈东江谈判的细节内容仔细地告诉了王鹏,王鹏听完沉声说:“这件事只有你我俩人知道,你记住了,不能传给第三人知道。另外,你來一趟,把你手上的东西带过來,我另外还有事情让你帮忙办一下。”
田本光有点担心地问:“不会搞出事來吧,”
王鹏笑了笑说:“你也有怕的事啊,”
“什么话,”田本光马上大声说,“我是担心你嘛。”
搁了电话,王鹏又给何小宝打了电话,“小宝,你们什么时候对投资商的选择进行表决,”
“明天。”何小宝说。
虽然是拿着电话在说话,王鹏还是下意识地点了下头,“晚上田本光会去找你,他有些东西会给你。”
“足以影响选择结果,”何小宝马上敏锐地感觉到了王鹏目的。
“一半吧。”王鹏说。
“也就是说,你也沒有全部的把握,”何小宝问。
王鹏笑了笑反问:“你说呢,”
何小宝沉默了一会儿说:“我知道了,你晚上让田本光过來吧。”
王鹏不敢完全相信何小宝,所以,他在借用她的力量的同时,还要另作他谋,那就是柴荣和何秋桦。
柴荣作为镇党政办主任,又是党委成员,在会上也是有发言权的,虽然他的位置沒有何秋桦和何小宝重要,但他胜在为人低调,陈东江对他并不怎么设防。
而何秋桦早在年柏杨第一次带着王鹏一起去曲柳时,就作出了支持年柏杨观点的选择,那么王鹏把他拉进來再合适不过了。
王鹏分别跟柴荣和何秋桦通了电话,具体内容沒有明说,同样只说田本光会去找他们。他相信,只要他们看了田本光给他们的东西,他们一定都会做出正确的决定。
田本光是吃完午饭过來的,王鹏看完他带來的东西后,去文印室复印了一份,然后把复印件一分为三,分别装在三个档案袋里,让田本光拿了去找何秋桦、何小宝、柴荣,分别把东西交给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