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封印之神所验,神君手中的那方神君令确实为假,所以玄念阮的弹劾并非“空口无凭”。
按照九重天规,靖临不得不下令将神卫初雁革职查办。
不过靖临还是有私心的,虽然下令罢免了初雁手中的一切职权,但依旧让他保留了九重神卫的身份。
虽然如今这身份仅剩了一副空壳,但如果没有了这幅空壳,初雁就不能光明正大的守在她身侧了。
所以靖临打着九重神卫乃天职的名义,冠冕堂皇的让初雁继续当她的神卫。
所畏天职,意思就是神卫之职是九重始祖靖轩给初氏的,是初氏继承人与生俱来的,所以即便她是神君,在初雁的罪名定下之前也不敢随意剥夺初氏的神卫之职,不然便是欺师灭祖。
这样一来,朝中即使有人不满不服,认为神君是故意偏袒包庇初雁,但也无人敢当众表达,既然连神君都不敢欺师灭祖,他们就更不敢了,不然这罪名,可就大了去了。
被玄念阮所引出的真假神君令风波,就这样被初雁简简单单的给化解了,虽然做出了很大的退让与牺牲,但是只要能不让靖临为难痛苦,初雁就觉得这是值得的。
而对于这种结局,文武百官也挺意外,原本以为是一场你死我活的腥风血雨,可是没想到最终却成了一桩悬案,整个过程中,众卿家除了震惊,就是惶恐——神君令被掉包,魔物被释放,甚是几次三番的试图弑君,这一切都说明了朝堂之上有反贼,不是神卫初雁,就是他们身边的同僚。
意图谋朝篡位的乱臣贼子就在身侧,这让百官如何不震惊惶恐?
而最震惊惶恐的,莫过于尧歌,虽然尧歌至今为止依然不知道玄念阮的真实身份,也不知道令整个九重天人心惶惶的乱臣贼子就是玄念阮,还当他的少主是单纯的为了打压初氏神卫才以身犯险引火烧身,这可是给他担心坏了。
退朝之后,尧歌故意放慢了脚步,故作平静的走在众卿家之后,“无意间”和状元郎玄念阮并肩而行。
而玄念阮却自始至终并未看他一眼,对于这种态度,尧歌自是明了——少主暂时还不愿暴露自己的反卫党身份,随即大步离去。
其实尧歌是会错了意,他的少主对他不闻不问,并不是考虑到自己的身份会曝光,而是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自己的内心。
因为极好的克制力,所以玄念阮的面色看上去十分平静、坦荡,可是心中早已是波澜壮阔、怒恨交加。
虽然这次弹劾十分突然,但也只是时间上的突然。
所有的计划,他早已安排好了,只不过是想等待一个好时机再来进攻,所以就算是将计划突然提前,结果上也不会产生巨大的差异。
可是事实永远和计划不相符合,千算万算,却算漏了一个情字。
他想不到,靖临与初雁之间的感情竟会如此深厚,根本无懈可击。
玄念阮的计划是,既然神君令被掉包,那么最有嫌疑的便是神君身边的人,除了初雁,就是靖嫣。
而靖临也不傻,只要仔细想想,便会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
他本以为靖临会为了亲妹妹而牺牲初雁,可是还未等靖临做出选择,初雁就自愿揽下了一切,以自我牺牲的方式在他和靖临面前筑起了一面铜墙铁壁,不给他任何可以进攻的漏洞。
如此一来,他的计划便全部被打乱了,虽然成功的削弱了神卫的权利,但是这不够,完全不够。
他要的不是削弱神卫的权利,而是彻底让神卫从九重天消失,让初雁从她身边消失。
所以计划需要改变了。
思及至此,玄念阮突然长叹了一口气,心头突然无比烦躁——
若是靖嫣那个蠢女人应付的好,他还有机会改变计划,等待下一次进攻的时机;但若是那个蠢货对靖临全盘托出了,他就只能与靖临兵戈相对了。
……
下朝之后,靖临径直来到了皓月堂,一路上的面色极为苍白,双目之中交织着难以抑制的怒意与痛苦。
行至皓月堂门外,初雁突然伸手拉住了靖临,担忧的看着她,但一时间又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言语来安慰她,毕竟,那是她的亲妹妹,她唯一的血缘至亲。
最终,初雁看着靖临的双眼,语气坚定地对她说道:“没事,天塌下来还有我顶着呢。”
话是好话,可靖临听了就莫名的生气——
都被革职了这货怎么心还那么大?
受虐狂么?被人害这么惨就一点也不生气?!
平时那任性的小脾气呢?!
忍无可忍,神君怒了:“全六界的人都死光了?天塌了非要你去顶?你脑壳比人家硬还是脖子比人家长?!凭什么你去出这个头?!”
呦,媳妇儿这是心疼自己了,所以即使被骂了初雁也不生气,反而还挺高兴,乐呵呵的哄道:“别人脑袋上的天我顶不动,你脑袋上的那片天我还顶不动?”
靖临心里是又心疼又生气,气急败坏的怒道:“本君不用你顶!”
初雁笑道:“我腿比你长,长得比你高,天塌下来也是先砸我,顺便就帮你顶了。”
靖临也懒得和这货瞎扯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可刚登上一级台阶,靖临却突然顿住了脚步,同时朱唇紧抿双拳紧握,神色复杂至极。
在痛苦与无奈中沉默纠结少顷,靖临无奈的长叹一口气,脊梁与双肩霎时垮了下来,终是选择回身,满含愧疚的看向初雁。
可是在转身的那一刻她不由一怔,十分意外的发现初雁竟然一直站在原地,根本就没有跟她进去与靖嫣对峙的打算。
这时初雁朝她勾唇一笑,道:“你自己进去吧,我一个大老爷们进姑娘闺阁挺不方便的。”
霎时间,靖临的心头如被人伸手狠拧了一把一样又酸又疼。
在内心深处,她终究是想袒护自己的妹妹,即使她陷害了初雁,甚至差点害死了他。
但无论如何,嫣儿都是她的亲妹妹,她唯一的一个妹妹,即使她再错,也都是自己这个当哥哥的没教好,所以靖临才不想让初雁见到靖嫣。
她怕初雁见到嫣儿会生气,会怪罪嫣儿,也怕自己袒护妹妹的行为会无形中伤害到初雁。
但靖临能够想到的事情,初雁自然也能够想到,所以他自动避开了这场尴尬的会面,为了不让她为难。
他总是在为了自己牺牲、忍让,所以靖临心疼。
一言不发的凝望初雁良久,靖临突然朝着他勾唇一笑,随后一字一句的对他说道:“初雁,你等我,我肯定会和你一起走的。”
初雁先是愣了一下,呆滞少顷后才反应过来靖临这句话的真实含义——等我不再是神君,就和你一起遨游天下、四海为家。
初雁心头当即狂喜,甚至是喜形于色,然后跟个智障一样挠着头站在原地傻乐。
看着初雁的傻样,靖临忍不住笑了,随后转身步入了皓月堂。
……
在踏入皓月堂的那一刻,靖临面上的笑就在瞬间褪去了,神色中的幸福与感动也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无法言语的苍凉与怒火。
虽然她恼怒靖嫣心思深、不学好,并且真实秉性和平日里她所见的那个乖巧万分的妹妹完全不一样,但更多的怒火却是对自己。
她自责自己没有将妹妹教好,没有在她需要关心的成长阶段给她足够的爱与呵护,她愧对君父与母后的托付。
不然,嫣儿就不会学坏了。
此时的靖临与千家万户中的长辈没什么不同,面对着犯了错的小辈,长辈怒其不争,哀其不幸,却又想方设法的呵护庇佑,甚至在心中为自己那不成熟不争气的孩子寻找犯错的借口与理由。
所以来时的一路上,靖临一直在为靖嫣找各种理由。
嫣儿这么做,一定不是故意的,说不定是被人威胁利用了,才迫不得已的成为了乱臣贼子的帮凶。
也说不定,是好奇九重天牢才会偷偷换取了神君令,然后私自进入了九重天牢,但却没料到事情的严重性,无意间释放了魔物,又因为害怕所以才没告诉她。
又或许,根本不是嫣儿,窃取神君令的是另有其人……
种种理由在靖临心头不断冒出,好像多为靖嫣想出一条借口,她的心里就会好受一些,就可以想自己证明妹妹没有那么坏。
但靖临忘了,所有任性顽劣的小辈,都是被长辈的借口惯坏的,不然她的母后就不会那么严苛的对待自己了。
靖嫣就是被靖临的无限纵容与包庇惯坏了。
靖临步入皓月堂主院的时候,靖嫣正坐在庭院中的海棠树下绣花。
花美人娇,靖嫣的模样十分对得起一句“嫣然一笑竹篱间”,看着如此柔和恬静的妹妹,靖临无论如何都不能相信她会盗取神君令释放天牢魔物。
可除了她之外,确实别无他人了。
听到来人的脚步声后,靖嫣下意识的抬头去看,在看到靖临之后,她着实意外,根本想不到靖临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来看她。
而对于今晨朝堂之上发生的事情,靖嫣至今一无所知,一是无人告知,二是一下早朝靖临就来了,靖嫣根本就没有得到消息的机会。
随后靖嫣立即放下了手中的针线,故作乖巧的起身去迎靖临,可她还未走出两步路,靖临就已经大步走到了她面前,面色铁青的怒视着她。
对于靖临怒意十足的神色,靖嫣着实惶恐,下意识的低头缩肩,从小就滋生于心头的一股无助和恐惧感再次由内心深处冒出,仿若瞬间回到了自己被抛弃在医谷的那天。
看着靖嫣这般楚楚可怜的模样,靖临心头天大的怒火也被浇灭了一大半,随后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满目痛苦与无奈的看着靖嫣,语气苍然的说道:“嫣儿,今早新科状元玄念阮弹劾九重神卫初雁,盗取神君令牌,释放天牢魔物,并且意图弑君篡位,此罪名若是成立,初雁必死无疑。”
听完靖临的话后,靖嫣震惊不已,猛然抬起头看向靖临,面色苍白不已,神色中隐含着难掩的惊慌与错愕,但之后,却又是怒火滔天,因为玄念阮的背叛!
他明知自己喜欢雁哥哥,为什么还要置他于死地?
彼此合作的前提不就是各取所需么?
这个狗奴才凭什么对雁哥哥出手?就不怕她鱼死网破么?
而就在这时,靖临却再次开口,猝不及防的打断了靖嫣对玄念阮的满腔怒火与愤恨:“早朝之时,经封印之神验证,我手中的那方神君令确凿无疑为假,那就说明,真的神君令早就被掉包了。”言及至此,靖临直视着靖嫣的双目,神色不怒自威,随后一字一句的质问道,“嫣儿,神君令是你偷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