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靖临突如其来的质问,靖嫣犹如被雷劈了一般惊恐错愕,原本苍白的面色在瞬间褪尽了所有血色,此时的她,是一个犯下了滔天大错而被严厉的长辈抓了现行的孩子,心内仓皇又无助,却又不甘心不服气。
但比之别的孩子,靖嫣的内心对靖临除了不甘心、不服气之外,还多了深深的一层怨恨及愤怒。
被一语戳破了心中不可告人的隐秘的惶恐与惊惧过后,靖嫣怨恨十足的看着靖临,咬牙切齿的逼问:“你凭什么说是我偷得?凭什么宁愿去相信一个外人而不相信你的亲妹妹?!”
“外人”两个字,深深刺激到了靖临,一股无名火瞬间窜上入胸膛,随后她深深的吐息,强制性压下心头的怒火,直勾勾盯着靖嫣的双目,一字一句的纠正道:“靖嫣,初雁他于我而言,从来不是外人。”
靖嫣冷笑,满目鄙夷不屑的看着靖临,再次咬牙切齿:“靖临,你真恶心!”
靖临满目失望的望着靖嫣,无奈长叹,再次重复方才那句话:“嫣儿,我问你,神君令是不是你偷的?”
靖临一直在问“神君令是不是你偷的”,而不是“为什么要去偷神君令”,只要靖嫣回答不是,她绝对转身走。
只要她的妹妹回答“不是”,其余的一切她都可以不予追究。
她愿意为了自己的妹妹暂时摒弃神君之责,甚至愿意委屈了初雁,愿意无限包庇纵容她,只要她说不是她偷得。
可自始至终,靖嫣都没有说出她想听到的那两个字。
面对着靖临的再次逼问,靖嫣觉得靖临是在把自己往死里逼,心头怨气与怒火在瞬间节节攀升,随后她再次想起了玄念阮对她说过的一句话:“没爹没妈的孩子,总是要受欺负的”。
竟然为了一个外人把自己的亲妹妹逼至绝境,靖临,你可真是我的好哥哥。
绝望与怒怨交加的靖嫣先是无言沉默,神色倔强又阴沉,整个人像是被笼上了一层阴影般黯淡死寂。
面对着这样的妹妹,靖临突然有些动摇了,在她将要放弃质问靖嫣的时候,靖嫣却突然抬起了头,如被置之死地而后生一般,目光凌厉的朝着靖临冷笑,挑衅般的得意道:“是我偷的,都是我做的,你杀了我啊?”
靖临目瞪口呆、不可思议的看着靖嫣,同时心头怒火如决了堤的洪水一般席卷了她心头所有的理智,右手不受控制一般猛然抬起,朝着靖嫣的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虽然是打在靖嫣的脸上,但更像是打在了靖临自己的心上,痛苦与苍凉瞬间袭满了整片胸膛,疼的她近乎喘不过来气。
随后靖临的眼眶突然酸了,不堪重负般疲惫又苍然的望着靖嫣,声音沙哑的问道:“是谁主使你这么做的?是玄念阮么?”
即使是到了这个份上,靖临还是在不由自主的为靖嫣开脱罪行。
而靖嫣却根本不领情。
靖嫣心头本是对玄念阮这个忘恩负义的狗奴才又怒又恨。
这个狗奴才不光背叛了他,利用了她,甚是还在背后捅了她一刀,将所有的罪行都推在了自己身上,把她往死里逼。
竟然他不仁,那休怪自己不义!
大不了鱼死破!
可是当靖嫣看着靖临此时痛苦不堪又无可奈何地样子,心中却突然愉悦了起来。
因为只要能让靖临痛苦,她开心。
随后她又想,或许那个狗奴才是另有打算才这么做的,又或许是因为出了什么变故突然才突然改变了计划,反正靖临也不敢杀了自己,于是靖嫣决定用自己的方式来报复自己的“好哥哥”。
然后她毫不在意的伸手擦了擦嘴角被打出来的血迹,气定神闲的看着靖临,志得意满的说道:“没人指使我,我自己想偷,想把魔物放出来,想让他杀了你。”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靖嫣把每一个字都咬的很重,尤其是一个“杀”字。
伴随着靖嫣的话语,靖临面上最后的血色也褪尽了,她觉得靖嫣的每一个字都是在往自己心口捅刀,一刀一刀的凌迟着她。
她痛苦不堪,不敢相信,不愿意接受,不能接受。
这还是那个从小喜欢缠着她不放的小妹妹么?
这是她不顾一切保护了多年的妹妹?
自己的亲妹妹,竟然要杀了自己……
随后靖临含泪看向靖嫣,失望又痛苦的问道:“嫣儿,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靖嫣冷笑,满目怨恨的看着靖临:“因为你抢了雁哥哥。”
靖临浑身一僵,再次震惊错愕的看向靖嫣,刹那间脑中一片空白。
靖嫣直勾勾的盯着靖临,目光如刀似箭,语气中充满了怨怒与鄙夷:“你身为神君,和神卫苟且,还要脸么?而你已经是神君了,你有整个天下,可我什么都没有,你为什么还要和我抢雁哥哥?靖临,为什么?”
靖嫣越说越激动越愤怒,甚至到了最后已经成了歇斯底里的怒吼,恨不得将堆积在心头成千上万年的怨恨尽数的发泄出来,让眼前的这个害得她一无所有的罪魁祸首看看到底自己被害的多惨。
面对着靖嫣的歇斯底里,靖临不知所措,如一个毫无生气的木头人一般一动不动的怔忪良久后她才逐渐回神,随后神色悲怆的看向靖嫣,无力道:“嫣儿,你不是什么都没有,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靖嫣再次冷笑,冷嘲热讽道:“我只要雁哥哥,你舍得给我么?”
靖临无奈一笑,微微摇了摇头:“从我出生那天起,初雁注定了是我的神卫。他是君父与母后给我的,我也只有他,所以我不能给你。”
靖嫣先是无声沉默,少顷后,她突然抬眸,神色冰冷的看着靖临,似是怨恨又似是诅咒一般,声色恶毒的说道:“靖临,他一定会离开你的,永永远远的离开你!”
靖临言简意赅却又无比笃定的说道:“他不会。”
言毕,靖临转身走,内心对这个妹妹已是失望透顶。
可归根结底,妹妹变成这样,都是她这个当哥哥的没有教导好,是她没有给她足够的关心与呵护,都是她的错,是她对不起自己的妹妹,对不起自己的君父与母后。
所以靖临实在是没有继续面对靖嫣的勇气,更不敢回想母后临终前对她的叮嘱与期望。
望着靖临渐行渐远的背景,靖嫣的目光逐渐模糊了,心头又酸又疼又怒。
她含泪看向靖临离去的方向,口中不断地阴狠重复:“他会的,他一定会的。”
算是我得不到他,也会让他永永远远的离开你,让你们生生世世不复相见。
……
从皓月堂出来之后,靖临的神色早已疲惫至极。
从昨天下午到现在,她的感情与生活皆是跌宕起伏,所有的变故来的都是如此的突然,每一件事都令她猝不及防。
所以她现在,很累。
多年的形影相伴,即使靖临不开口明言,他也能从她的眼角眉梢看明白她的所有,随即清楚,这次她与靖嫣之间的对峙,是极其不愉快的,甚至是令她备受打击的。
随后初雁立即来到了靖临面前,刚想去安慰她,可靖临去突然朝着他挥了挥手,无力却又戏虐的说道:“没事,天还没塌。”
初雁十分心疼,特想去伸手抱抱她,但是又碍于大庭广众之下这样做不合适,只好强行忍耐着这股冲动,规规矩矩的站在了她的身后,老老实实地当神卫。
靖临扭头看了初雁一眼,心头有些委屈有些难过,但也清楚初雁这么做是对的,最终只得无奈的叹了口气,而后转身抬步走了。
一路无言的回到了神君阁,刚一踏进书房,神君头也不回的对神卫命令道:“把门外闲人赶走,门关严,本君有要事和你商议。”
听语气,神君还挺严肃的,神卫大人当即雷厉风行的把屋外的闲杂人等全部赶走了,然后严严实实的关上了书房大门。
可谁曾想门刚一被关上,刚还一本正经的英武神君突然变身小媳妇儿,风一样的钻进了神卫大人的怀里,把人抱得死死地。
初雁先是怔了一下,随后立即伸手搂住了靖临,心里心疼媳妇儿的同时也美滋滋的。
在初雁怀中,靖临疲惫不堪的闭上的双眼,似在休息似在沉思,沉默良久,终长叹了一口气,痛苦又自责的说道:“是我把嫣儿害了。”
初雁伸手轻而温柔的抚着靖临的后背,安慰道:“靖临,这不怪你。嫣儿会长成什么样子,是由她自己的心决定的,不是由你。若非要为嫣儿的出格行为找个罪魁祸首,那也应该是我,我每月都去看她,却从未发现过她的异常,怪我疏忽了。”
靖临心想:“还不是怪你!都怪你!”
在心里愤愤不平的埋怨了半天,靖临也没把这话说破,因为他怕初雁尴尬,也怕日后嫣儿难堪,随后她再次无奈的长长叹息,满是愧疚的对初雁说道:“无论嫣儿她犯了多大的错,可她终究是我的亲妹妹,我不可能亲手将自己的妹妹送往诛仙台,所以只能,委屈你了。”
只要偷换神君令牌的真凶一天不浮出水面,初雁要背一天的黑锅,替真正的罪魁祸首遭受无数的猜忌与诋毁,侮辱与谩骂。
靖临初雁,心疼初雁,可是她终究是为了自己的妹妹委屈了初雁。
明知是靖嫣错了,虽然心头怒火滔天,可她还是做不到亲手将自己的妹妹绳之于法。
那是她亲手养大的妹妹,是她不顾一切的保护了多年的孩子,所以即使她犯下了滔天大错,她也只能选择原谅。
长辈对小辈,永远是无底线的宽容。
可小辈,却永远不理解长辈的用心良苦。
初雁当然是理解靖临的,低头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下,无限包容的说道:“你想怎么办我都随你。”
靖临在他怀中点点头,心中无限感激与感动,贪婪的享受了一会儿初雁的怀抱,靖临才不情不愿的开口说正事:“今早玄念阮的弹劾,看似突然,但分明是早有准备,不然不可能一出手要将你置于死地。虽然嫣儿承认一切都是自己做的,但是我总觉着这事和玄念阮之间必有关联,因为他竟然能联系萧骑一案来弹劾你,实在是太过巧合了。但如果不是巧合的话,那也是说从萧骑一案起他开始着手准备构陷与你。而反卫党中瀛洲党居多,他又是瀛洲帝君之子,这件事很可能与反卫党之间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初雁神色严峻的沉思片刻,随后语气冰冷的开口:“若这一切都与瀛洲有关,那整个反卫党反的不是神卫,而是神君。”
靖临沉默点头。
初雁道:“那你想让我怎么做?”
靖临道:“查一下瀛洲帝君玄沥和这个玄念阮的底细。”
初雁言简意赅:“行。”
靖临抬头看着初雁,担忧叮嘱道:“那你当心点啊。”
初雁笑,伸手捏了捏靖临的下巴:“我办事,你还不放心?”
靖临笑了,觉得自己找了个特靠谱的男人,啊不,应该说是自己的母后和君父给自己挑了个特好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