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定卿卿不放松 106.106

    时卿叹口气:“某明日一早要去上朝的。”

    “那我等您回府了再来就是。”

    见他还要推辞,  她赶紧打个手势止住他:“您就别多说了,  我这是为您好。照您先前那个蠢笨的裹伤法,  将来肯定得留疤,您该不想右手长道疤,左手却没有吧?到时若叫我阿兄再打您一鞭,还不知能不能打出一模一样的呢!”

    “……”

    时卿头疼,头疼得想不出理由拒绝她,  只好得过且过,  先请仆役送走这尊大佛再说。

    元赐娴交代他几句吃食上的事,  演了瘸子出门去,到府门前却见该已回房的霜妤攥着油纸伞站在那处,  揪了张小脸,一副有话与她说的样子。

    她上前问:“小娘子是在等我?”

    霜妤垂眼,  摇头:“不是。”手却不停扭着伞柄,像是紧张才有的小动作。

    元赐娴笑了一声:“那我可走了。”

    “哎!”霜妤脚步微移,喊住了她。

    她原也不过作个势罢了,  回头问:“怎么?”

    “我想跟县主说,  您……”霜妤犹豫半晌,终于提了声气道,  “您不要妄图打我阿兄主意!阿兄早便与韶和公主情投意合,只是圣人不肯答应这门亲事,担心阿兄做了驸马,  仕途受阻,  才迟迟不赐婚的!”

    元赐娴微微一愣,  突然笑起来,问:“这话是谁教你说的?”

    霜妤一惊,心虚道:“没……没有谁教我,我实话实说罢了!”

    “那你跟我讲讲,他们是如何的情投意合?”

    她略镇定一些:“阿兄隔三差五便去含凉殿教十三殿下念书,贵主也常在一旁……一旁……”她“一旁”了半天也没说出来,转而道,“总之,阿兄是喜欢她的,阿娘也喜欢她。今日一早,贵主还陪阿娘去了大慈恩寺。”

    元赐娴拖长了声“哦”了一下,道:“好,我晓得了。”

    霜妤觉她态度奇怪,小心翼翼问:“您晓得什么了?”

    她露齿一笑:“多谢霜妤妹妹提醒我,含凉殿和大慈恩寺,的确是两处收买人心的好地方,我会妥善利用的。”

    霜妤一噎,也没注意她换了称呼,诧异道:“你……你这人怎得讲不听呢?”

    元赐娴反问她:“你当初误认我是男子,对我一见倾心,苦苦寻觅我一年,其间怕也有人劝你放弃。你呢,你听了吗?”

    “我……”

    见她无话可说了,元赐娴淡然一笑,从她手中抽出油纸伞:“好了,这伞我收下了,你赶紧回,就等着有天叫我嫂嫂吧。”

    她说完不再停留,回头上了马车,留下霜妤呆呆杵在原地。

    ……

    说来也巧,元赐娴经过永兴坊巷口时,恰有一辆马车擦着她的车帘过去。赶车的拣枝见状,朝里问:“小娘子,您往后瞧瞧,那可是老夫人的马车?”

    她刚巧在思索宣氏与韶和公主的关系,闻言叫停,掀帘探出头去,只见那檀色马车果真停在了府门前,片刻后下来两个人。一个确是宣氏不假,另一个一身素裙,细胳膊细腰的,眼瞧着便是郑筠。

    两人有说有笑跨进了府门。

    拾翠问:“小娘子,您要不要杀个回马枪?”

    元赐娴冷哼一声:“不杀,回家。”

    拾翠见她不高兴,也就不敢多嘴了,待近了胜业坊,才听她重新开口:“不对,我瞎置什么气,我又不是要嫁给老夫人的。”说完朝车帘外道,“拣枝,折回去。”

    拣枝忙将马车驾回府,勒了马却迟迟不见元赐娴动作,怪道:“小娘子,咱们到了,您不下去吗?”

    元赐娴打个哈欠:“去做什么,闹事?我就瞧瞧郑筠何时出,与她打个照面,你替我瞧着些。”

    她说完便闭目养神起来。

    拣枝盯牢府府门,生怕错过,却是左等右等,小半个时辰过去,依旧不见郑筠。正是两眼酸的时候,忽有一名府丫鬟碎步走来。

    这丫鬟到了她跟前,有礼道:“这位小娘子,我家郎君有句话,说是带给澜沧县主的。”

    元赐娴蓦然睁眼,掀帘问:“什么话?”

    丫鬟给她行个礼,然后道:“回县主,郎君说,您的马车复返之前,他便已请韶和公主回了,您这样是等不着人的,趁雨还未下起,早些回家吧。”

    她交代完,便见元赐娴眉间团簇的阴云一刹消散无踪,笑得抹了蜜似的:“我晓得了,这就回,明日再来。”

    ……

    翌日,元赐娴说到做到,又跑了趟府,却也未多停留,给时卿换好药就回了胜业坊。确信他的伤势已不会恶化,接下来,她就不再出门了,安安心心“养伤”给圣人看。

    徽宁帝显然不觉她一个黄毛丫头有如此心机,压根就没疑心她伤势是假,接连派人送了许多御贡的药材与滋补品,及好些哄她高兴的珍奇玩物,说是天子脚下出了这等糟心事,是他这个表舅的不是。

    元赐娴心中冷笑。她可从未将圣人当表舅。她的外祖母当年不过是不得宠的庶公主,与先皇的关系本就不如何亲近,如今再隔一代,哪还有什么情分可言。倒是她与兄长骨子里淌了几滴郑家的血,便叫老皇帝惶惶不可终日了。

    如此闲了一阵,眨眼便过了季夏。

    孟秋七月,早晚天气稍稍凉下一些,午后的日头却仍灼人。元赐娴被秋老虎闹得烦躁,待在府中,百无聊赖之下记起了徐善,就叫阿兄派人去报了个信,问他是否得空赴上回的口头邀约。

    她自然不是想与徐善探讨棋艺,之所以如此,是因此前他来报信,叫她感到了郑濯的立场与善意。至少眼下看来,他们的确是元家的盟友。既然这样,她就不该盲目排斥。长安情势复杂,能与郑濯晚些成为敌人,或者扭转上辈子的局面,不成为敌人,总归是好事。

    当然,既有梦境提点,她不可能全心信任郑濯,尤其那个徐善始终不肯真面示人,更叫她对他身份存疑。她前次提出邀约,便是准备试探一二。

    翌日,时卿以徐善的身份,受邀来了元府。

    他这些日子着实忙得焦头烂额,但元赐娴一个口信,却叫他不得不将天大的公务都抛诸脑后。毕竟“徐善”讲了,他一介布衣,并不忙碌,如推拒邀约,不免叫她起疑。


    时卿调整好姿态,去到元府花厅,就见元赐娴站在窗前逗弄一只画眉鸟,看上去心情极佳,眉眼弯弯,堆满笑意。

    他步子一顿,停在了门槛处。

    怎么,她整整十六日不曾探看他伤势,连个口信也无,如今却很期待见到徐善吗?

    这间平房是严实的木板门,不透窗纸,瞧不见里边光亮。但这动静还是叫外边几名守门人低语了起来。

    元赐娴听不懂回鹘语也知道,这种情况嘛,肯定是有个耳朵好的跟众人说里边有声,其余几个就叫他别疑神疑鬼。

    她摔得腰酸背痛,掌心撑地,苦着脸抬起眼来,借夜明珠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真是时卿。他穿了身窄袖掐腰的玄色劲装,正低头瞧她未被面纱覆盖的一双眼,辨认出她是谁后,微露无奈之色。

    元赐娴回瞪他。看什么看。既然晓得是她了,能不能拉她一把啊?

    时卿在她满目愠色里弯下了腰。

    她刚觉此人还算有点良心,却见他手一拐,捡起了那颗夜明珠。

    “……”

    等不到援手,元赐娴只好自力更生,默默爬起,却尚未站稳,就见一团黑压压的庞然大物从窗子口跃了进来。

    她霎时大骇,还来不及伸手去接,就听四只狗蹄子齐齐落地,重重一声闷响。比她刚才摔下来那声足足响上好几倍。

    我的老大哥哟!

    外边守门人再度低语起来,窸窸窣窣一阵响,似乎有人掏了钥匙准备进来察看,又有人出言阻拦。

    元赐娴一面疑心时卿在此安插了内应,一面紧张地举目四望,寻找掩身的地方,突然被他一把拽过手腕,带往一旁一只开了盖的木箱。

    她心下了然,挣脱了他的手,慌忙回身先将窗子合拢,然后去扯小黑。

    时卿身形一顿,想阻止她这个荒唐的举动。

    此刻如从后窗跃出,便再难潜入,故而找个箱子躲藏是最好的选择。叫狗留在外边,守门人查不到究竟,自然会以为方才的响动是这牲畜的误闯。她画蛇添足做什么?

    元赐娴不欲理会他。小黑是阿兄的爱犬,绝不能给人宰了,要躲一起躲,这种卖狗求生的事她做不出。

    守门人的钥匙已插入了锁孔,时卿只好妥协,恨恨看她一眼,当先跨进木箱卧倒。

    元赐娴紧随在后,拖着小黑横躺下来,在来人进门一刹顺利阖上了盖。

    她这边松了口气,时卿的呼吸却紧了。

    木箱并不如何宽敞,大半都装了绸缎,如此并排侧躺两人一狗,左右毫无缝隙,上下也不过一点冗余。小黑挤在中间,一身肥膘拱着俩人。

    元赐娴隔着狗都感觉到了时卿的颤抖。

    他后背牢牢贴住箱壁,两眼紧闭,双睫震颤,像极了饱受风摧雨残的娇花。

    虽不晓得他究竟何以怕狗怕成这样,元赐娴却也忧心他心胆俱裂,猝死在此,叫她背上个谋害朝廷命官的罪名。

    她边竖耳听外边人动静,边轻拍了下小黑的肚子,示意它跟自己换个位置。

    小黑心领神会,狗蹄子一跨。

    元赐娴艰难地挪了下身子,给它腾地方,却不料这狗实在太胖,被它一挤,她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前一撞,毫无保留地……面对面贴上了时卿。

    时卿蓦然睁眼。

    俩人的鼻尖已快碰着,只剩一张薄薄的面纱挡在中间,近至呼吸相闻。但更要紧的不是这里,而是往下的位置,突然叫他觉得好软好饱满。

    他惊诧了一刹,略松了一下手,借夜明珠微弱的光亮垂眼一看。

    元赐娴眼下穿了回鹘人的翻领衫,领口本就开得低,加上方才一番颠倒折腾,衣衫略有不整,原先遮挡了前襟的面纱也偏去了一侧,眼见得雪山是雪山,沟壑是沟壑。一对汹涌磅礴的浑圆被挤得像要夺裳而出一般,紧紧贴着他的衣襟。

    夏天穿得少,就这样几层阻隔,仅仅聊胜于无罢了。

    时卿不颤抖了,也忘了什么狗不狗的,从头到脚蹭蹭蹭烧了起来。

    不知何故,他忽然记起白日在西市看见的馒头——热气腾腾的,雪白的,浑圆的,暄软松嫩的。

    他的喉结不由自主滚了一下,与此同时,有什么东西飞快地抬头了。

    他脑袋轰然一声大响,窘迫得死命往箱壁贴,恨不能穿箱而过,闭上眼意图凝神静气,却反倒因此更清晰地感受到那副紧贴着自己的,柔若无骨的娇躯……等等,母亲常挂在嘴边的《大宝积经》怎么念的来着?

    屋内脚步纷乱,回鹘人还在举着火把来回翻找搜查。

    箱子几乎是密封的,一阵过后,两人的喘息都是一口比一口重。尤其元赐娴,根本记不得身躯相贴的羞涩,因为她已快被压迫得窒息了。

    她晓得时卿的后背已贴死了箱壁,只好伸肘去推小黑,看它是否能挪挪,哪知这厮不知误解成了什么,反往她这侧靠了靠。

    她气得一口血淤在胸间没地儿吐,见时卿眉头深蹙,双眼紧闭,想他约莫还在怕小黑,也不敢推他,以免他一个胆战大叫出声,只好苦着脸确认了眼箱顶高度,艰难地伸出一只手,摸索到箱底一个着力点,挣扎着撑起了上半身。

    如此脱离了包围圈,她无声大吸几口气,一刹重获新生。

    时卿却快死了。

    她抬起上半身时,那团柔软之物重重擦过他胸膛,直接将他点了个着。原本隐隐安分下来的烙铁不受控制地再度昂头。

    如此情形已可谓相当危急。只要元赐娴稍稍往前倾上一分,就能被戳个正着,意识到这个男人怎么了。

    他睁开眼来,警惕地望着她。

    元赐娴被盯得一阵莫名其妙。她又不是狗,他这是什么眼神?

    她也警惕起来,将松散的领口往上提拉了一把,又因侧身撑体费劲,为调整姿势,微微曲了一下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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