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覆盖在整座秦君宫上,耀目光辉自云层透漏而出,折射在这满宫廷苑上的霜雪,有万千风华。
自宫道上,宫中年老的侍女疾疾的行走在其上,朝着王后的风华殿跑去,进了宫门也不通报,径直朝着内殿里去。
跪趴在殿前,“启禀王后,刺客的行踪已经有了眉目,只是……”老嬷嬷顿了一顿,有些忌惮的开口,“只是听说入山之后,被大公主所救,眼下也无从追踪了。”
“砰”的一声,玉盏摔落在地上的声音,正好砸在了这老嬷嬷的跟前。
王后侧卧在这锦榻上的身姿也坐直了起来,“孟嬴?”凤目中带着惊诧,“她与偷盗凰羽的刺客,又能有何关联?”
老嬷嬷见王后发怒了,不敢多言。
但只见王后一身的珠玉琳琅,玉簪篆成的九尾飞凤步摇因为生气而微微晃动,头上一碧珠翠衔在凤喙上,正好似欲滴水珠一般垂坠在额上,一派的雍容华贵。
“宝凰鸟乃我母族当年用尽精壮男儿,不惜冒险从险峻山中抓捕而来,进献给君上的祥瑞,天下只此一禽,也保君上顺利登基,如今……”王后越说越愤怒,一怒之下,将手重重拍打在锦榻上。
“我要面见君上。”王后怎可能轻易姑息此事?
遥想当年,君上也深信是他得到了此吉祥凰鸟,才能顺利登上秦国王座,也因此封了她王后之尊,福荫母族。
如今凰羽被盗,凰鸟身亡……
她王后未来的尊荣叵测,不敢多想。何况此事事关孟嬴,她定要查个究竟。
顾不上风雪弥漫,王后匆匆去到秦君的宫殿之中,远远的,大公主回宫觐见的侍卫宫女还候在宫门外,见到王后前来纷纷跪下行礼,王后却充耳不闻。
直闯进秦君宫殿,跪倒在地上哭诉,“求君上做主。”
秦君与孟嬴正在畅谈,这三月来在山上为母后斋戒的事情,王后这么突然闯了进来,又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端只见王座上,秦君嬴籍神色俊朗,善战之人天生浑厚,隐约有撼动山河之魄。
“王后乃后宫之尊,有什么事竟然需要如此哀求?”嬴籍开口。
王后泪眼哀哀,“妾身辜负君上所托,豢养于后宫的宝凰鸟竟叫人盗取凰羽,凰鸟身死,祥瑞已毙,自知有负君上。”
一提到这宝凰鸟的事情,嬴籍原本因为孟嬴回来而大悦的神色,此刻又阴沉了下来,广袖一挥,“贼人至今无踪,也不是王后的过错。”
王后却不肯就此罢休,“妾身听闻,宫中侍卫追到山中,贼人无了踪迹,但是,妾身又听闻到另外一则消息……”说道,却是将眼光瞟向了孟嬴方去,闭口不言了。
嬴籍却被勾起了疑心,“什么消息?”
在孟嬴随行侍女中,少不了眼线,王后却不明言,只是隐晦的道:“宫中之人理应恪守宫规,祥瑞乃助君上气运祥兆,宫里人人尽知,却是有人包庇贼人,有心陷君上国运于……”
“王后未免过于危言耸听了?”孟嬴在此时开口了。
听了半天,孟嬴也算听清楚了。想必王后是从哪里打听到她在山上救下了人的事情,此刻来告状了,还不明着说,这分明话里藏针。
“大公主怕是心虚了吧?”王后冷笑了一声,抬首起来,鬓边步摇随之晃动,“公主明知凰鸟关乎国运,还在山中包庇贼人,真是居心可危啊!”
“是你救下了贼人?”嬴籍大感震惊,冷声质问。
孟嬴急急从座上起来,也在大殿中跪地趴伏,“兄长洪福齐天,又怎能以区区一只禽鸟便妄定国运,这岂不是荒谬之谈?何况……”她言语着,又顿了一顿,继续说:“我想那人也是一片孝心,便好心救下,无论如何凰鸟是再回不来的了,倒不如成人之美。”
“放肆,荒谬。”嬴籍这下却是大怒了,让王后起身来,却是怒骂了孟嬴一通,“平日孤宠爱你,任凭你在宫中肆无忌惮也就罢了,现在你竟然将这等大事视为儿戏,岂有此理?”
王后高傲的抬眸,这口气不出,宝凰鸟之死的阴影,始终在她与秦君的心中笼罩着,只有将这罪责给推光了,自己的地位在秦君心中才不至于动摇。
何况,当时为求这一只宝凰鸟,她母族可是费了不少人力物力。孟嬴这么做,摆明了与她为敌,怎么能就此罢休。
谁知道,孟嬴却是不住的啜泣了起来,跪在地上的身子颤抖着,楚楚可怜,看得嬴籍心里也不怎么好受。
但是宝凰鸟不是凡物,秦君也没让她起来。
只听得孟嬴说:“孟嬴奉旨上山为母后斋戒抄经,本就为兄长祈福,为咱们秦国祈福,可是我在山中遇到了那重伤的人,总不能就死不救吧?
这见死不救与亲手杀生又有什么区别?如此一来,我就是再在山上待上三年,也洗不清的罪孽,母后泉下也不安。那时候就怕连累了兄长与国运,故而我才甘冒大不讳救了下来。”
这番话,说到动容处,十分的凄楚,又说到嬴籍的心坎里去,顿时也沉吟了下来。
王后见势不妙,立刻上前说:“君上,此事如不将犯事人等严惩的话,恐有大祸降临啊!”
孟嬴也叫道:“兄长,母后在天之灵,一定会感念兄长一片孝道仁慈,再降祥瑞的。”
王后却冷笑,“那么,祥瑞呢?”
孟嬴这下却噤声了下去,王后如此紧咬着不放,怕是这梁子结下了。
殿中一时氛围凝重,嬴籍也不好处置,偏偏在此时,从宫外一官员一路奔跑进宫,“君上,水月庵后山上生出千年灵芝,大喜,大喜呀!”来的正是钦天监。
听得这话语,这殿里的争吵也暂时放在一边,秦君带着众人出殿去,朝天望去,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天雪已停了,这前方的空中一双彩虹交叠,不胜好看。
王后的脸色却也难看了起来,暗自嘀咕,“这也未免太巧了?”
却在这个时候,从另一条宫道上,一个阉人也跑了过来,“启禀君上,水月庵空中陡现双虹,百姓轰动不已。”
“哈哈哈……”听到这接连着的喜报之后,嬴籍一扫刚才的阴霾,忽然大笑了起来。
孟嬴见缝插针,“恭喜兄长,贺喜兄长,这连续两道祥瑞降临于水月庵上,这岂不是兄长孝心感天、母后有灵所示,定保咱们秦国日益强盛,国运长虹。”
这话秦君十分中听,当即大赏了钦天监与那来报的阉人,转身回殿,“看样子孤王刚才的确错怪你了,王后也太过于郑重其事了。”
王后告状不成,反而吃了一憋,脸色十分的难看。可是,心里却多少有了狐疑,连续两道祥瑞,哪有这么凑巧的事情?
她瞅着孟嬴,心里不住的怀疑。
但是,这帝王向来最信天命,如今看来孟嬴的罪是治不了的了,王后只能悻悻然的告退。孟嬴在殿中祝贺着,心里也为自己捏了一把汗。
告退了秦君,孟嬴却不回自己的寝宫中,而是朝着一处幽静的宫道上走去,只见到那钦天监等候在那里,见到孟嬴前来,躬身作揖,“拜见长公主。”
孟嬴却是不顾尊卑,朝着钦天监一福身,“还谢义舅搭救及时,否则的话,王后怕是不会那么容易善罢甘休。”
钦天监却是一副不敢担的样子,“下官与景后当年义结金兰,如今景后虽然不在,但是临终前却吩咐下官保全公主在宫中的安危,下官不敢怠慢。”
提起景后,孟嬴眼中掠过一抹哀色,“我本来以防万一,命人在后山中埋下了那株大灵芝,却不想天上又出现双虹,想必真是母后在天有灵,帮我度过难关。”
只是没想到,王后竟然真的这么咄咄逼人,半步不肯退让。
“只怕王后心有不甘,”钦天监又多说了一句,“公主只怕得再多防范。”
“当忍则忍吧!”孟嬴却摇了摇头,“王后当年与母后斗得你死我活,现在母后死了,后宫她独大,我始终不便与她正面交恶,我回头命人送对翡翠如意过去,当是赔罪,想必也能消她心头的火。”
钦天监默然不语,只希望能如此最好。
王后回到了自己的寝殿,却已经气得美目圆睁,全然不顾威仪,“那灵芝真是祥瑞这才有鬼,不过就是两道彩虹,竟如此郑重其事,我倒是没瞧出来,这孟嬴也有这等手段啊!”
“景后当年在世的时候欺压王后娘娘,这现在一个死人了,王后娘娘当心凤体,与之斗气不值当。”身后的嬷嬷劝慰着,她是王后的乳娘,王后嫁与君上之时一同陪来的,也只有她有这资格。
王后坐回了高座上,“当年她在世的时候,仗着是君上生母便把我压得死死的,若不是我母族势力强大,这后宫王后之位哪有有我的份?直到死了我才有出头之日,没想到现在一个死人,也要和我作对。”
那嬷嬷却是个沉稳的,“她只是个公主,迟早要出嫁,自行出宫建衙立府的,王后再稍等个一两年。”
“我是一刻也等不了。”王后气得牙痒痒的,恨不得此时就把孟嬴给整倒,一败涂地不可。
这奶娘倒是沉吟了一下,凑近王后的耳边细说了一句,“奴婢听说,长公主这趟回来,带了个外人回来。”
“哦?”王后挑眉。
却在这个时候,宫外有侍女端盘进来,“启禀王后,这是长公主送来,说与娘娘赔罪的。”
嬷嬷上去将那锦盘里的一对如意拿来,水头十足,触摸润滑,一看便知是上等的好玉,端到了王后的面前,“娘娘您看,她也知道您是后宫之尊,主动示好了。”
王后冷哼了一声,将手触摸在那对玉如意之上,随之却是将锦盘一掀,如意掉落在阶下,双双碎裂。
“她想示好,我却未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