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凛跪在地上抬着头,高举双手表情虔诚双眼放光……看上去是在进行什么奇怪的祈祷仪式,但萧凛可不是在祈求上苍,他向来认为求天不如求人求人不如求己,任何不劳而获投机主义都是不足取的都是阻碍艰苦奋斗人类进步的毒瘤……但在这里信条不能当饭吃再不吃饭他就要饿死了……他在等天上掉馅饼。
昏暗的图书馆中又渐渐响起那古怪的脚步声,这次萧凛没惊慌失措,他神情为之一振,激励效果堪比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
两个白点在视野中迅速放大,烙饼准确地落在他的手里,萧凛捧着烙饼热泪盈眶……人生的意义真谛此刻尽在手中。
萧凛被困在图书馆这已经是第五天了……前两天他还立志自力更生要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在这里闯出一片天地……他充分展现出作为应劫者和龙江商会会长的大无畏精神与勇于开拓的高尚品质,离开图书馆毅然投身周边苍苍莽莽的密林……但林中的杂草都有近一人高,萧凛的探险不得不在一条毒蛇面前止步,他开始考虑再这么下去自己恐怕会死无全尸……紧接着他又在地上找到了某种大型掠食性动物的梅花爪印。
受挫的萧凛不得不退回图书馆,夜幕下的丛林危机四伏,萧凛手无缚鸡之力恐怕会变成老虎的夜宵,为了不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丧命于兽口的仙界修士,萧凛决定改变战略固守待援……他守在图书馆的窗前翘首以盼望眼欲穿,指望神学院的人什么时候会找来,自己作为零班班长龙江商会会长神学院唯一的应劫者,也算是个重要人物……自己失踪,学院难道不应该倾巢而出搜寻自己么?以那帮人的本事,找到自己应该是极其简单的事。
萧凛孤守了一天,饿得头昏眼花,也没见到有人来找自己……他趴在地上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高估了自己的分量,或者校方根本就是冷血无情呢……学生这种东西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没了一个萧凛每天太阳照常升起。
紧接着耳边又响起了幽灵般的脚步声……这次萧凛连抖腿的力气都没了,他哀叹一声心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你好歹让我做个饱死鬼啊。
然后馒头从天而降。
萧凛当时就愣住了,心说这么灵?这里难道是心想事成有求必应屋?头顶上飘忽的脚步声其实是圣诞老人?他边啃馒头边开始胡思乱想,什么天降满汉全席,最好再下来一只会飞的坐骑配套一张回神学院丹青楼的地图……但直到脚步声渐渐远去消失,什么都没发生。
从此萧凛就在这里安顿了下来,一边等人救援一边靠从天而降的馒头过活,不过好在这里是图书馆,萧凛没事就胡乱翻书,坐在图书馆的大门口阅读那本《猎魔》,倒也不无聊。
萧凛大口啃烙饼,他大概也摸清了头顶那个不明人物的散步规律,他每天傍晚都会从自己头顶经过,然后顺路给自己带来食物。
昨天他吃腻了馒头,尝试着朝头顶上喊了一声换个口味,今天落下来的就是烙饼。
萧凛对头顶上那个人非常好奇……但他没敢上去看看那到底是什么人,他有种莫名的感觉……如果自己上去了,那个人就再也不会出现了,萧凛不敢冒这个险,毕竟这关乎自己的口粮。
萧凛解决生理问题之后开始追求精神食粮,他照旧带着书坐在门槛上,夕阳斜斜地照进图书馆里,他坐在门框的阴影里,半个身子在阳光中,屈起双腿,书摊开在膝盖上。
除了偶尔抬头望望有没有人来找自己,萧凛绝大部分精力集中在自己手中的书上……萧凛的文化水平不高,他看不懂神学院里的课本……神学院中的课本五花八门,萧凛曾经看过椴薇的课本,什么《五行论注》《道法通玄》,都是堪比字典的大部头,但无论是《五行论注》还是《道法通玄》在萧凛看来都是天书,他只能读懂故事,但好在这本书的作者文化水平同样不高,他只会写故事。
作者写得很用心,一笔一划把每个字都写得规规整整,萧凛看得也很用心,一行一页把每个字都看得清清楚楚,这些日子里他独自一人坐在图书馆的门槛上捧着书阅读,抬头就是大片的草地。他轻轻翻动书页,纸页摩擦声细微但清晰,这时候整座图书馆都会寂静下来,仿佛是在刻意保持安静,整个世界都不想打扰萧凛。
萧凛下意识地翻页,突然一怔,他的手摸着封底。
他已经看完了。
萧凛轻轻合上手中的书,微微愣了愣,他真的看完了……这本成于千年前的《猎魔》讲了一个极其漫长的故事,它静静地躺在他怀里,萧凛注视书赤红的封面,开始回溯这个漫长的故事。
少年第一次接触被尘封的年代,中断的历史被完整地承接,当宏伟浩瀚的画卷在他面前徐徐铺开,萧凛看见了横跨千年的劫与命。
椴薇坐在石桌前,撑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仁心低着头坐在她身边,双手合拢放在膝上,她向来是这样安安分分的坐姿。
校医院里很安静,这里很少这么安静过了,以往这个时候院子里应该充斥着某个二货的大呼小叫,诸如“仁心柴劈好啦!”“仁心花浇好啦!”“仁心天黑啦!”一般最后都会加上一句“仁心饭做好没?”
“薇姐……”仁心开口打破沉寂。
“放心好了……那小子没死。”椴薇偏头看看女孩萎靡憔悴的神色,叹了口气,伸手帮仁心把额发梳理整齐,她不知道这是第几遍安慰仁心……萧凛刚刚失踪时仁心确实吓坏了,连续两天不吃不喝。
仁心微微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又什么都没说出来。
“你啊……”椴薇轻轻拍了拍仁心的头,“也该关心关心自己的身体,再这么下去怎么扛得住?”
“我没事的。”
“医者不能自医。”椴薇摇了摇头,“我是个医道白痴,但我也知道三天不吃不喝任谁都扛不住……如果严大夫回来我该怎么向他老人家交代?”
仁心默默地望着墙边摆得整整齐齐的花。
“我知道你喜欢萧凛那小子。”椴薇叹气,“就算是为了他,你也应该好好照顾自己。”
“薇姐你别胡说……没……我才没有……”仁心被椴薇轻飘飘地一言点破心思,惊慌起来,手足无措,脸瞬时通红。
“脸红啦。”椴薇撇了撇嘴。
仁心连忙伸手捂脸颊。
“仁心你太善良,对谁都好。”椴薇说,“你这么好的女孩子,喜欢萧凛……不是鲜花插在牛粪上么?”
“我……我没想那么多……”
椴薇眉头一挑。
“我没有喜欢谁不喜欢谁……”仁心低声说,“只是担心萧凛,仅此而已。”
“你知道么?”椴薇自顾自地说,“你刚来时我很讨厌你。”
“诶?”仁心一愣。
“我那时觉得整座校医院都是我的领地,严大夫把你带进来会跟我争地盘。”椴薇悠悠地说,“所以那段日子我想方设法想把你赶走……因为你行动不便,所以我把你的日用品都藏起来或者放在高处,等你来求我,但你只是一个人爬上去把东西拿下来……我到现在还记得你当时从香案上摔下来摔得左手骨折,我那时就藏在门背后,却没想过要去帮你。”
仁心愣住了。
“严大夫说你是难得一见的医道天才,整天在我面前夸你……我很嫉妒,所以我趁你跟着严大夫出门时把你种的花全部拔了,把你养的鱼抓出来晒在门外的青石板上。”椴薇说,“我只是想知道你看到这些会是什么反应……你回来后看到惨死的鱼和花,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把它们埋了,然后把自己关进房间躲进被子里哭了整整两个时辰。”
仁心回忆起那些事……都是非常久远的经历,她被严大夫带进神学院时才五岁,到现在已经有十年光阴,许多事连她本人都忘记了,没想到椴薇还居然记得如此清楚。
“我在门外听了两个时辰……第一次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蠢事。你总是把所有错误和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从不怀疑其他人……你对谁都好,仁心……你太善良了啊。”
椴薇轻轻摸着女孩的头,悠悠地说。
“薇姐……”
“这世上有许多事不是你的错,你不用这样折磨自己。”椴薇说,“严大夫不会高兴,我不会高兴,所有人都不会高兴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