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长书好容易才压下心中惊愕。
如今神州虽未一统,但江南吴国不过是苟延残喘,挥手可灭。
至于神州之外,胡人新败,其余诸部,皆不成气候……真人期望如此之高,意欲何为?
难道天下还要乱?这才消停几天啊?
段长书微微摇头,又把注意力放回野人少年身上。
只见少年蓬头垢面……单说形象,那真是不堪入目。
乱发下,一双大眼虽然灵动,可眼底不时闪过的光芒,让人感觉起来,就好似野兽一般,随时都可能暴起伤人。
再加上他脸上的血污,以及身上纵横交错的伤疤……
“对了,教他说话前,先磨一磨他的心性。”敖百鳞见段长书看着野人少年脸上结疤的血污,开口道。
“长书尽……”
段长书本想说尽力,可野人少年现在的状态,只怕是从小便是被野兽养大的,现在都十二三岁成了少年……老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当习惯成了本能的时候,要改?难啊。
所以段长书转口道:“真人,习惯养成怕是要水磨功夫。所谓欲速则不达,不如和识文断字一起进行如何?”
“也好。”敖百鳞点头,“你这可还有清静的去处?”
段长书道:“潜龙山本就是真人潜修福地,长书不敢有鸠占鹊巢之心。潜龙阁建立之初,我便在此搭建草寮,将山顶划为禁地,至今从没有人上去过。”
“你倒是有心了。”
“这都是长书分内之事。”段长书也不居功,全把自己放在替敖百鳞看守山门的位置上。
“不过山顶终究扎眼。”敖百鳞道:“潜龙阁里,你为主我为客,还是另寻一个住处比较好。”
“在西涯那边有处三进小院,平日就长书和一名老仆居住,真人可在后院落脚,住得近些,也方便给他……”
段长书望向野人少年,突然想起个问题,“不知此子姓甚名谁?”
“无名无姓,你取一个。”敖百鳞在野人少年脑后一拍道:“你以后就留在这里,听他的话,嗯?”
野人少年挠着头发里的虱子,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段长书见状是既头疼又庆幸。头疼的是野人居然连人话都听不太懂,庆幸的是野人至少还能听懂一些人话。
他想着真人的期许,捏着齐胸的白须道:“越快越好的话,那最好是过目不忘,不如……不如叫他莫忘如何?”
“莫忘……莫忘……”敖百鳞品了品味道,心说这名字是要野人过目不忘呢?还是要我莫忘承诺呢?
“那就叫莫忘吧。莫忘?”
“烧鸡!”
敖百鳞随口唤了一声,野人少年以烧鸡回应,敖百鳞笑道:“此子茹毛饮血已久,近日初食人间烟火,倒是念念不忘。”
“长书这就命人准备。”
“也不用太过娇纵。”敖百鳞行至窗前,紧闭的窗户无风自开,也不见他有何动作,身形已飘出窗外,“贫道去山顶看看。”
“恭送真人。”
段长书目送敖百鳞的身影消失在山顶的夜空,同时伸手拉住想要翻窗而出,并喊着什么烧鸡烧鸡的莫忘。
“想吃烧鸡,一会我命人给你送来。”
“烤!烧鸡!”
“烧鸡还要烤?”这是什么吃法?“行,先烧好了再给你烤烤。”
“哎呀!”
莫忘就会说这么几个字,表达不清急得跺脚。
不过这倒是把段长书给逗乐了,他牵起莫忘凝成一团的头发,“瞧你脏的,从来没洗过吧?我先找人给你洗洗,洗完了就吃烤烧鸡。真人故地重游而已,不会离开。以后你和真人,都在小院与老夫同住。”
莫忘拱了拱鼻子,倒是不在挣扎了。
大劫将至……神州风雨多,千古奈若何。
段长书摇了摇头,真人乃世外高人,居于后院倒是无妨,但莫忘野性未训,明面上又是潜龙阁的学生,单独在小院进出,到是容易招人话柄。
嗯,只要把文试武试前三甲,都收为弟子,正好掩人耳目。
……
另一边,陈游德颜面大失,也没脸留在文试考场外和人说笑,再一次灰溜溜的离开。
来到他二哥陈游信在潜龙阁的住所后,他二哥听完过程,摇头叹道:“三弟,你糊涂啊。”
“武试第一,文试第二,这样的人,以后就算不能蝉联潜龙榜首,也必然是榜上有名之人。再加上他镇北侯府的身份,前途不可限量。”
陈游德辩解道:“可他脑子不怎么灵光,自己也说和我对赌的,是文试夺魁。”
“这只能说明……”陈游信深深地看了陈游德一眼,“他从始至终都没把你当做对手。而且放榜之后,哪怕有人给他台阶,他也没有承情。”
陈游德听着撇了撇嘴,承情,他要承情的话,我可就遭殃了。
陈游信见状又摇了摇头,“他这人心高气傲,你还真当他会让你鞍前马后?你当时若能放低姿态,你俩之间的矛盾,自然迎刃而解。”
陈游德道:“不是啊二哥,我和他的矛盾,完全是因为另外一个小子。”
“韩毅是吧?人家生在梁州第一豪门,你觉得梁州刺史这么重要的位置,皇上为何给一个前朝的降臣?”
陈游德眨了眨眼,仿佛抓住点什么,但又好像什么都没抓住。
陈游信神色严肃的说:“你也不小了,得明白什么叫祸从口出。”
“知道了。”陈游德低头,还是口服心不服,从小到大,他何曾受过这种气?说到底,还是那个贱民。
对!那个贱民!
陈游德猛的一怔,“二哥,其实最开始都是因为那个贱民。”
“哪个贱民?”
“就是文试第三那个无名氏。”陈游德说着一拍大腿,“哎!奇怪了。那贱民明明是个野人,在山下时,他还想往牌楼的柱子上撒尿,就跟条狗一样,居然能在文试中拿了第三?”
“哦?”陈游信眉头一挑,对这个消息倒是很感兴趣,“走,看看去。”
潜龙阁学制三年,原本每一年的学生,所居住的地方都是不一样的。
当年的规矩,往大了说,是为了杜绝结党营私。
但时过境迁,现在的潜龙阁,毅然成了一个小型的社会,拉帮结派者,大有人在。
就好像陈游信和陈游德两兄弟一样,他俩虽然不是同年入门,但生为亲兄弟,就算不同住一处,也肯定相距不远。
好在这也是权贵子弟之间的潜规则,对于寒门学子来说,刚刚入门还是要遵守规矩的。
虽然等时间长了,抱团取暖也好,沦为附庸也罢,反正一个个的小圈子,终究是要形成的。不过现在陈游信想要去看个贱民,倒是方便的很。
一路过去,还没走近,就见一间院子外挤满了刚刚入门的学生。
在走近一些,明白了。
陈游信笑道:“看见了吧?阎逵双榜提名,又顶着小侯爷的头衔,为人还豪爽洒脱,自然有很多学生想要与之亲近。尤其是寒门学子,只要抱紧了这条粗大腿,以后完全可以凭军功晋升。”
陈游德点了点头,寒门学子跟着阎逵跑可以理解,但阎逵怎么围着韩毅打转呢?
莫非这小子有龙阳之癖?难怪在山下帮韩毅出头呢。
当然,这只是陈游德恶意的想法。
事实上,阎逵就是有点……输不起而已。
院门口,韩毅的车夫和阎逵的亲兵大眼瞪着小眼。
但低矮的篱笆,只拦得住君子,却挡不住……呃……
只见阎逵纵步一跃,一条腿都已经踏进了院里,车夫见状想要阻拦,但亲兵却早有预料,很不要脸的拽住了车夫的衣服。
马上就要宗师又能咋的?兵痞不一定是个好兵,但好兵绝对是个兵痞。
果然,车夫本来就不会对阎逵下重手,现在又被亲兵拉扯着,只好沉声说道:“小侯爷,不要太过分了。”
“小爷哪里过分了?”阎逵跳进院里,胡搅蛮缠道:“他文试比我厉害,我武试比他强大,住在一起正好相互激励。”
“你……”
韩毅摆手制止了车夫,冲阎逵抱拳道:“可刚才我已经说了,你每日卯时不到便要起床练武,兄弟我睡得浅,身体又不好……”
阎逵打断道:“我可以去别的地方练,保证不吵你。”
“可你能保证不打呼噜吗?”
“我可……”阎逵说着一顿,打呼噜这事怎么可能控制得了?哎不对啊,“你怎么知道我睡觉打不打呼噜?”
是否知道你睡觉打不打呼噜很重要吗?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胡搅蛮缠有意思吗?
韩毅也是醉了,但正要说话,就见围观的学生突然左右分开,走来一名看起来朴实无华,实际上却给韩毅一种返璞归真的感觉的老者。
宗师境!而且是宗师境大圆满的高手!
刚入门的学生不认识此人,但站在人群后面的陈游信,却是认识此人的。
他赶忙拉着陈游德见礼,“吴伯。”
其余学生也都不傻,有学有样的跟着一拜,“吴伯。”
“不用拘礼。”吴伯站在人群中问道:“今日武试,文试三甲者何在?”
阎逵,韩毅,以及另外两名武试上榜的学生赶紧表明身份。
“随老朽来吧。”吴伯不苟言笑,说罢转身就走,也不解释跟着他去干什么。
不过韩毅倒是猜到了一点,最先反应过来,等他一动,阎逵脚跟脚的也跟着动了。
其余学生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陈游德忍不住悄声问道:“二哥,吴伯是谁啊?”
“阁主最信任的人。”
陈游德皱眉道:“他们不是刚从阁主哪儿回来吗?怎么又被召见了?”
陈游信盯着远去的人影,两眼微眯,“一,二,三,四。”
“二哥,怎么了?”
“你看见无名氏了吗?”
陈游德愕然,抬眼确认了一下才摇头道:“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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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