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混过高三的日子 第三十一章：终极对话

    那是一个寂寥的星期天下午，阳光柔媚无光，无风却又清肃，这绝对不是个讨人喜欢的下午，无聊，懒散，糟糕……

    “老师”

    我走进高二文科教师办公室的时候，李浩仁正在埋头备课，安静中听见我的声音，他下意识的微调身子，回过目光，阴沉着脸审视了我足够五分钟，一声长长的叹息之后，他把备课本整理起来放到办公桌上的角落里。

    “这几天一直想找你谈谈，一直没空，不是办休学的，就是备课，难得今天闲下来”李浩仁柔弱的语气中显得很疲惫。

    我站在那里并不说话，倔强的小脸转向窗外，我心想：“活该，不是你妖言惑众的煽动学生退学，那来那么多事！”

    李浩仁当然知道我在想什么，因为我那张稚嫩的脸已经把自己出卖了……李浩仁垂下头抚摸着胸脯，他深感无奈，苦涩，不能理解，甚至是莫名其妙。

    “我知道，你心里给老师拧着一股劲呢！你那点心思，我不猜便透，考大学，一直是你的梦想，可是你现在是什么？一滩烂泥，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你应该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应该比别人更明白！”

    这一场直截了当的单刀直入，没有给我的留有任何余地，他只好如此仓促的回答道：

    “我当然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没有人比我更明白”

    李浩仁燃起一支烟放在他那颤抖的唇上，犀利的目光像是一根刺静静的紧紧的盯着我仿佛可以随时刺穿我的心脏，我开始变得紧张起来，有意避开李浩仁的眼神转向别处，我受不了敌人一样李浩仁的眼神。

    一股厚重浓烟过后，缭绕的烟雾破了沉默……

    “但是现在你放弃了，经过一段矛盾无助的心理挣扎斗争过后，你走向了极端，你没有给自己留后路，一直错下去，就算前面是万丈深渊你也会毫不犹豫的跳下去，就算是粉身碎骨你也心甘情愿，对，你就是这种人，你越来越不在乎学习，放纵自己，开始随波逐流，交得一群狐朋狗友，与他们同流合污，你比我更明白，你彻彻底底的放弃了！大学梦在你心里已然成了狗的屁……”

    李浩仁一针见血的话语很容易的刺穿了我心里脆弱的堡垒，我心里顿时变得慌乱无措，因为我知道李浩仁已经清楚的窥视到了我真实的内心。

    沉默，装傻，我站在那里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听不见，李浩仁借着前几句话的余力，继续说道：

    “所以你一直欺骗自己，麻醉自己，拉帮结派，惹是生非，打架斗殴，荒废学业，自暴自弃，难道现在这种生活才是你想要的吗？”

    “一个重点班出来的好学生沦落到这步田地，你是在作践你自己，你知道吗，高二学年是承前启后如此重要的一年，转眼就要升高三了，高考，大学近在咫尺，你却把它荒废了，人生有几个三年，青春里有几个三年，，有几个三年适合你读高中，你混完这三年，难道你想重新回头再从高一读上来吗……知其不可为而为之，那不是傻吗？”李浩仁言辞激烈，他斥责的口吻，为人师表，他为数不多的像位老师的样子。

    我脸上露出一种不易被人察觉的苦楚，不知该怎么接答李浩仁的话，他无力的说道：

    “我重来没有放弃过，我只是选择另一种方式为自己解脱”

    李浩仁冷言怒道：

    “你分明是在狡辩，你自己也承认了，你的另一种方式就是放弃，我觉得你真可怜”

    我无言以对，因为李浩仁说的一点没错，剩下的是刺心的沉默……

    “然而，你早晚有一天会明白，你放弃了你不该放弃的，你将拥有你不该得到的”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像是耍着孩子般的无赖。

    “听不懂！哼，你现在应该是深恶痛绝，痛改前非，而不是振振有词的强词夺理……你会后悔的，你知不知道”李浩仁踢开椅子跳着脚指着我那张苍白脸愤慨的说道。

    “我知道我会后悔，但不是现在”我被李浩仁逼得没了退路。

    李浩仁冰冷一笑：

    “哼，你很有自知之明，那你为什么不和他们一样，退学，休学，为什么留在这里？”

    “好，我替你回答，因为你和他们不一样，你的良知告诉你，这个时候，你不能把你父母寄托在你身上的希望全部破灭掉，你不忍心，因为你的父母对你的期望很高，甚至比别人的父母更高，你比我更清楚”

    没等我狡辩的嘴张开，李浩仁便先发制人的把我想说的话狠狠的堵了回去，李浩仁咄咄逼人的话语没错，天下那对父母不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这几句话又把我的心刺得鲜血淋淋，他被李浩仁驳得哑口无言，黯然失色，他心里那条被寻常老师看做坚不可摧的心理防线，顷刻间土崩瓦解，灰飞烟灭……越是坚不可摧的东西，越是处在一触即溃的边缘

    我站在那里感觉像是被人削光衣服一样，**裸的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周围老师们异样的眼神，有责备，有笑话……换做他人，早已用大哭为自己解围，可是他没有哭，依旧倔强……

    李浩仁环环相扣，点到为止的强大的攻势下，我被他层层套牢没有了出口，李浩仁居高临下冷若冰霜的看着两腿发软，眼神无助的我，没有了狡辩，没有了抵抗……李浩仁示意我坐下，他以为把我彻彻底底的征服了。

    我颓然的倒在椅子上，我嘴唇微抖，委屈的泪花溅满双眼，仿佛映出了从前四班同学一起欢声笑语的美好画面，当孟乐宣，王俊杰的笑脸出现的时候，画面，顷刻间支离破碎，我的孩子脾气慢慢的上来了，止不住的在我心里翻涌，他今天想问个明白，谁应该来为退学的同学来买单？李浩仁你也不要假惺惺。

    办公室里静了下来，李浩仁原本激烈的语气变成了语重心长。

    “为什么说你和他们不一样，因为你带着梦想，带着父母的寄托来这里求学的，是不是？

    “而他们是什么，他们为了一时之快，惹是生非，殴打同学，顶撞老师，不惜损害班级利益，他们一日不走，四班一日不得安宁”

    “那么，老师，你认为他们退学是正确的吗？是这样吗？”

    “如果，你认为是正确的，那为什么那天王妈妈哭得那么伤心，那么绝望，因为王俊杰走了，带走了他们全部的希望”

    李浩仁为征服一位叛逆无道的学生而满脸的骄傲神色尚未从脸上退去，便遭遇了我这一晴天霹雳的惊雷，他呆了，傻了，他一时语塞，慌乱的反问道：

    “难道这样对他们不好吗？完全没有必要继续在这里混下去，什么年代了，有必要为了一张毕业证苦苦煎熬吗？不止是可怜，简直是无耻”

    “对啊，他们为什么会这样？你要是早像和我谈话似的对待他们，他们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吗？会发展到现在这步田地，从而导致退学吗？”

    “班内那么多人，我那有那么多时间，”李浩仁无力的说道。

    “不是没有时间，而是你我们给等级化了，同样是学生却有了好坏之分，你们始终关注好的那部分，你口中所谓的‘他们’不过是拖班级后腿的垃圾，贱骨头而已，你都从不屑看他们一眼，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一个人，你可以忽视他的一切，但不能忽视他的存在，像空气一样，你们为什么不能一视同仁，一碗水端平，认真的对待每一个学生”

    “你想象的不现实，这就是传统教育，不争的事实，我打破不了，这不是我的责任”李浩仁像是变得无处藏身。

    “那么就为了所谓的班级利益，牺牲掉坏得那部分，来维持好的那部分，那样太不公平了，对谁都不公平，那实在不是一个老师应尽的责任和义务！”

    “是啊，我在你们眼里从来都不是位合格的老师，称职的老师，我只不过是个施虐狂而已……走了孟乐宣，王俊杰你心里难受是吧，你能怎么样，你以为你们是朋友，你能留得住她们吗？如果我不把王俊杰送回家他早晚会死在网吧里，孟乐宣得罪了高三党迟早会被打死的，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们一次次把人打伤的时候，夜上跑出去，十一二点多钟不回来，我满大街的跑去找你们，丢了一个怎么办？你们家长找我要人，我怎么办？我也有我自己的家庭，我的孩子，你们让我怎么办？啊！”“是你剥夺了他们受教育的权利”“你给我提受教育的权利，那些个学习比你们好百倍千倍的好学生被你们打伤打怕打退学的学生，他们的受教育的权利呢，你怎么有脸说出这句话！”

    李浩仁在说什么，我已然听不进去，听了李浩仁这么多话，他只说的一句话：

    “老师，从此以后你清净了”

    李浩仁听到这句话顿时觉得眼前发黑，头脑‘嗡嗡’作响，他站不住了，只好无奈的坐下。

    我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他觉得自己只不过是委婉的道出李浩仁煽动学生退学的事实而已。

    李浩仁坐在椅子上喘着粗气，禁不住浑身颤抖：“我不是合格的老师，我管不了你，也不会管你”

    “随便老师吧”思维处于混乱，情绪激愤的我完全听不出李浩仁话里的严重，他只是草草的一句，可是李浩仁听得认真。

    “好吧，以后，无论你怎样，老师从此以后再也不会管你”

    这句话像是冷水从我头上浇了下来，他一个激灵，像是苏醒过来，可是什么都晚了。

    “老师”

    “你走吧，走吧”李浩仁背向我，无限失望，他冰凉的口气更像是立马把我推出门外。

    我像是个被人丢弃的孩子一样走出办公室，他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到高二教学楼下，他没有回教室，而是坐在楼下的台阶上哭了足足半个小时……

    有人说，人生中在失去一些东西的时候，同样也会的得到一些东西，说，这是物质平衡，可是失去再失去，是何等糟糕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