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国艳华 23.明了

    收敛了神色，她整个夜空般黑亮的眼里熠熠生辉，有些兴奋地想着，她终于可以不用担忧露出马脚了。而此刻，虽然皇后是一脸怒容，可因曲一映想通了前后，便也就完全放下心来，并不害怕。

    她先是微微一笑，红唇轻启，清淡地说，“皇后要将我悄悄送走，也得能出了竹宅才行。”

    “而且皇后要知，这里可是我的地盘，你是客，我是主。在这里，我也能随时将我不喜的客人扫地出门！”这时，曲一映仰脸望向皇后，一字一句，语气强烈，声音清越，正大光明地宣告着。

    尊严虽然不是在任何时候都珍贵，却在任何时候都是必须的，就正如她可以不在乎别人无意之间的冒犯，但却不能忽视别人故意的侮辱与轻蔑。

    闻言，皇后惊异地望着曲一映，她眼里的流露着不可置信，像是怎么也不相信一向任她拿捏的兰芝竟会说出这样不分尊卑的话。过了几息，她气得脸色稍稍泛白，眉头紧皱，瞪大了一双张扬的凤眸，冷哼着，厉害地道，“如今你是能逍遥一时，再过一段时日，看你还能不能嚣张！”

    说完，她重重地一拂衣袍，起身离开。

    本来木几周围是洁净无尘的，她这样做，反而使地面的梧桐枯叶卷风而起，几片叶子飘飘洒洒，不合时宜地沾在她浅白的罗裙上，像是野猫给白色裙摆踩上了几个肮脏的脚印，有些滑稽可笑。

    皇后见此，脸色更加不好看，不过，她没有弯腰用手拂开枯叶，而只是直接转身离开。

    她往前院走去，步履端庄，肩背挺得笔直，在快要走出后院时，她又侧身，冰冷地望了曲一映一眼，远远地斜视着。那眼神里，充满骄矜与轻蔑。

    皇后走后，曲一映才真正放松下来，她靠向身后的靠背，神情有些恍惚，低喃道，“她是沈君意的姑姑，是他成为皇帝最大的支持者，得罪了她，会不会影响他……”

    她轻轻地叹一口气，“若是他得知后，会不会怪我，那我要给他如何解释？”

    曲一映在脑海里幻想着无数种可能，刚刚得罪皇后时没有什么，可此刻思虑起来才有些后怕。在这个地方，她衣食住行的花销都是由沈君意提供，如果她真的令沈君意不开心，把她送给别人或是抛弃了，那她的日子岂不是会很难过。

    “要不然干脆离开好了？”曲一映自言自语，紧皱黛眉。可如果要离开，她又能去哪儿。

    难道真的要去依靠褚泽？

    若是她去褚泽那儿，在这个乱世中，就是将自己的一生紧紧系在他身上，她就会日夜担忧，日夜思虑他对她的爱会衰减，从而渐渐将真正的自己慢慢埋没。

    所以，她不能离开，逃避不能解决现实的问题，她一定不能似从前一样，遇到困难与不顺就想要重新开始。她必须要逐渐积累自己的势力，积累自己的钱财与房产，让自己在这个极为强调尊卑的地方不受别人的欺凌。

    夜晚，秋风落叶，漫天繁星。

    因为影荷抱病，曲一映就趁机将碧螺从房里叫了出来，让碧螺与她一同去荷花屋挑选几本古籍。

    碧螺在她身后跟着，碎了满地的月华，与各处廊檐里的灯火现就曲一映挺秀光滑的背影，她一袭水嫩红衣，宽大的玉带裹着细细腰肢，乌黑长发则舒软于红裙上，在皎白月光下，她的背影，沉静素美中，又透着无上华贵。

    碧螺在后面望着，觉得夫人好似有些不一样了，像是少了几丝冰凉与冷漠，多了亲切与婉约，令她内心深处不禁感到真正的柔和。

    进入荷花屋的院内，依旧是假山掩映，幽静雅致的小池中，池中几片枯败黄叶，清澈见底的水里，有小鱼在游动。

    “碧螺，南楚可是你的故乡？”曲一映缓缓说着，并不回头望向身后的碧螺，只是径自往大门走去。

    吱呀一声，她慢慢打开古朴的正门，昏黄灯火照出书房里的排排书架，曲一映走进屋内，才转身看着碧螺。

    曲一映的漆黑眸子，宛若剔透的黑水晶，明亮又纯净。她静静注视着碧螺，微笑着，温柔清越地说，“或许，我应该问，你的故国是梁国还是陈国？鸢歌……”她的声音在房里回荡，丝丝缕缕，柔美缠绵却震慑人心。

    这突然的逼问，让碧螺小巧的脸上露出明显的惊异。接着她埋下头，不知觉地往后退了几步，原先镇定自若的神色变得仓皇。那红润嘴唇陡然苍白，开始颤抖起来，像是被人发现了什么令人羞耻不堪侦破的秘密，碧螺的目光闪躲，迟迟不敢真正地看向曲一映。

    “你听到了？”碧螺依旧埋着头，低低地开口问。因为猛然被人撞见自己心中的伤痛，她原先悦耳柔和的声音，出现了几缕沙哑撕裂，仿佛是丝绸被人用锐利的尖刀划破。

    过了几息，她惨淡一笑，眼含凄凉望向曲一映，尾音颤抖着，“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肮脏？”

    不等曲一映回答，碧螺又苍凉地将视线移向别处，她清秀的脸上露着浓浓的苦涩，说出的话也似乎浸染了悲伤，“如今，连宛卿都对我厌恶无比，你若是觉得我无耻不堪，也实属正常。”

    自从她抑制不住内心的痛苦，对影荷说出那番话后，影荷看向她的目光中就透露着浓烈的厌恶与羞耻。虽然平日里，碧螺总是冷静自持的，可因不忍见到影荷那骇人的目光，她几欲要不顾一切地离开竹宅，逃离南楚。

    但最后却又因放不下影荷独自一人在这异地飘零，便只好忍住自己的落寞与难受，依旧与对她完全变了态度的影荷处在一室里。

    “我没有嫌弃你的意思，只不过是想告诉你，这很正常，不过……”

    曲一映温柔带着暖意的话突然飘至碧螺的耳中，令她在绝望孤独的悬崖，恍若听闻从远处传来的仙乐，碧螺不可置信地望向曲一映，暗含期冀地问，“夫人这是何意？难道夫人竟不觉得……我……”

    因为曲一映的眼神太过于纯净明亮，仿佛是日光照射，万事万物皆毫无保留的透出原本的面貌，她不敢将自己暴露在这恍眼的日光下，只好又低垂着头，声音也细若蚊蚋，“……我这等癖好，太过于罕见，太过于令人羞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