叱奴娇跟着这一男一女走了半个时辰,来到了一座巨大的宅院门口。
宅子门口蹲着两头威猛的麒麟兽,高高的门头上挂着块牌子,上面写着行云流水的两个金字“娄府”。
进了大门最先看见的是片假山,绕过假山是中堂间。
沿着游廊一直往里走,过了垂花门是片大花园,构石为山,引水为池,池塘旁边种着各式树木花草。
这一路走来的下人都向二人行礼问好,他们叫绯衣女子为二小姐,称青衣少年为小公子。
“昭儿,我累了,先回房了”二小姐柔声说。
“好,二姐,那小叫花子就跟着你吧,我这边人手够用。”小公子一甩手,往东院走去。
叱奴娇紧跟着二小姐来到了西院。
进了院子,迎面来了一个女子,差点和二小姐撞个满怀。
见了这女人,叱奴娇抿嘴乐个不停。
她约么有十七八的年纪,脸上傅着厚厚的香粉,看着白的像新磨的墙皮。
脸颊到眉骨的位置涂着红红的胭脂,远看着就是两团红晕。
她本是一双大嘴,却用香粉盖住了唇边缘,只在唇珠位置点了红,欲盖弥彰想作小嘴。
再说她整个人身材比一般女子魁梧些,膀大腰圆,偏生穿着艳粉色的衣裙,头上插着七八支各色的鲜花,显得整个脸又圆又肿。
她先开口说话:“二小姐,您回来啦!”
二小姐好像见惯了她这幅样子:“香婷啊,说你多少次了,还这么莽撞,差点撞到我!”
那叫香婷的女子嘿嘿一乐,露出了两颗门牙。
原本白白的门牙上面沾着红红的唇脂,看上去血红血红的,像是刚吃了生肉一样。
叱奴娇看到这,再也憋不住了,天下间怎么又这么傻萌的女人,不自主的笑出了声。
香婷这才注意到二小姐身后两丈远的位置站着的叱奴娇,“你个小叫花子乐什么?谁让你进来的!”
二小姐揽过话来:“她是我今天在街上买的丫头,你先带她去洗个澡,换身衣服,然后带我屋来,我有话问她。”
听了二小姐的话,香婷挑着眉,“你跟我来吧。”
叱奴娇冲二小姐行礼,跟着香婷七拐八拐来到了院子的一处角房。
“这是浴房,你进去好好洗洗,我去给你找套丫鬟服。记得啊,我们小姐爱干净,你先把身上的虱子跳蚤什么的摘干净,然后让烧火的大娘把你这破棉袄一起烧了,可别把这些东西带进内院。”香婷像一只神气的公鸡,挺着胸腹吩咐道。
叱奴娇连连点头哈腰:“是是,谢谢香婷姐姐,有劳您了!”
香婷面露疑惑:“咦,你咋知道我叫啥?”
叱奴娇赧然一笑:“我听二小姐这么叫你的。”
“挺有眼力价的,快去洗吧。”香婷说完转头走了。
叱奴娇虽然心里很想告诉她你牙上有鲜红的唇脂,话到嘴边但还是忍住了。
自己初来乍到,还摸不清各人习惯,还是不要多事了。
只不过这香婷长得人高马大的,四肢粗壮,后背宽的像面板,配上这身艳粉色的襦裙,看着真是别扭的很。
想她爹娘给她取名香婷,必定是希望她暗香袭人,亭亭玉立。
可养的这闺女却是真真的配不上这名字,看来名字多是父母的美好愿景,越是美好就越难达到。
就好比她是叱奴,单名一个“娇”字,母亲定然希望她娇俏可人,可她现在这幅破落相,不光跟这“娇”字不搭边,还处处被人厌弃,真是造化弄人啊。
回过神来,叱奴娇走进了浴房,洗了有一个多时辰,才把自己从头到脚弄的清爽利索,穿了身全新的单色丫鬟服,走出了浴房。
刚出门来,叱奴娇就看见香婷一个人站在当院里一边唱歌一边跳舞。
香婷嘴里哼哼的应该是怀朔小调,没有唱词,单是“啊~啊啊~啊”的哼哼。
哼的算不上难听,但绝对算不得动听。
再看香婷的舞姿,叱奴娇心底担保她一定没有学过舞蹈。
她所谓的跳舞就是双手张开,头部仰面看天,脚下不断转圈,让襦裙在小腿的部位飞旋成伞状。
香婷也许想象自己是月宫的嫦娥,独自在广寒宫中翩翩起舞,遗世独立却无人欣赏。
她脸上那副喜悦满足的深情好像在告诉天下人,我就是这世上最美丽的女人。
如果换上一位身姿婀娜,身体纤细的美人这样转圈,应该看着也算赏心悦目。
但是看香婷的身形,笨拙的步伐,自我陶醉的神情,叱奴娇感慨:香婷真是她十四年遇到过最会自娱自乐的人了!
大概转了有几十圈,香婷一个重心不稳,左脚绊倒了右脚,滑稽的整个人趴在了地上,卷起了地上一层又一层的尘土。
叱奴娇看她摔倒,赶紧跑过去把她扶起来,扑落她身上的尘土。
“呸,呸”香婷好像嘴巴里也吃了一些尘土,带着吐沫喷出来。
叱奴娇说:“香婷姐,你没摔伤吧?”
“呸,没事没事。呸,这点小伤算什么!呸,你洗完啦!呸,小姐说今天天色已晚!呸,让你明天一早去见她!呸!”香婷一边吐口水,一边和叱奴娇说话。
“嗯,你没事就好。”叱奴娇扶着香婷的手臂。
香婷双手来回扑落胸前的衣服,然后盯着自己的胸部看了一眼,好像怕把自己的胸扑落瘪了,又下意识的双手手掌拖住两胸,往上推了几下。
香婷长得健壮,胸前也算波涛汹涌,可这番不雅的托胸动作只是让刚认识她的叱奴娇有些尴尬。
直到她好像满意胸部的高度了,才抬头看叱奴娇:“好了,走吧,我先带你去住的地方。”
刚走出两步,香婷好像反应过来了什么,突然停下脚步,转头对着叱奴娇的脸盯着看:“哟,你这小叫花子,洗干净了也像个人了嘛!”
叱奴娇干笑两声,不知道怎么接话,心里暗暗叫苦,这香婷的嘴里说出的话可真是不好听。
两人又回到了西院,这回香婷把她带到了一处外面看起来十分质朴的房间内。
香婷用手推门,一下没推开,一脚踹过去,嘴里大骂着“你们几个小蹄子,大白天插什么门,偷人呢?”
不大一会,门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开了门,怯怯的叫了一声:“香婷姐!”
香婷也不理她,一只手推搡了她一下,让她让开路,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叱奴娇跟在后面,看见这屋子里还有两个十四五的丫头,算上刚开门的那个,一共三个人。
她们都穿着和叱奴娇身上一样的单色丫鬟服,看样子应该是围坐在小桌旁说话。
另外两人见来人是香婷,大气都不敢喘,赶紧从榻上下来,低头塌腰站在地上。
香婷双手背后,挺着肚子,像首领巡视领地一样,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最后警觉的用鼻子闻了闻。
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香婷转了一圈又回到门口,清了清嗓子,指着叱奴娇说,“这个是新来的下等丫头,跟你们住在一起,叫……”
看香婷顿住,叱奴娇马上在她耳边小声说:“叱奴娇。”
“哦,对,叫叱奴娇,以后就跟你们一样了。”香婷把话说完,用自以为很威严的目光扫视了三人的脸。
叱奴娇看着她的单眼皮肿眼泡,半点也没感受到压迫感,只觉得她这人真是丑人多作怪。
可看屋子其余三个人都是战战兢兢,一副受教了的样子。
香婷看她们的样子感觉十分满意,大摇大摆的走出了房门。
看香婷走的远了,站在门边的丫头长吐了一口气,赶紧把门插上,嘴里喃喃的说“可算送走了这瘟神!”
叱奴娇有些不解:“你们怎么这么怕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