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女奴跪在地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很多,却依旧没人买她。
大多数行人只是目光往她这一看,并不停留。
更有年轻的姑娘路过她身边还要捂住鼻子,一脸嫌弃的快步走开。
头顶的太阳晒得叱奴娇满脸通红,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往下流,身上也全是汗。
不用别人说,她也知道一个月没洗澡,五月份还穿着冬天的棉衣,这一身的味道有多难闻。
不过她来不及在意路人鄙夷的目光,双眼渴望的看着眼前走过的每一个行人,幻想着有个人能对她说:“跟我走吧!”
可时间又过了一个时辰,还是没有人想买她。
在叱奴娇等的快绝望的时候,她看见街口出现了两匹骏马。
这两匹骏马一红一白,毛亮条顺,均是良驹,走在路上煞是惹眼。
这白马上坐着个约么十五六岁的青衣少年,白齿青眉,腰上系着流云百福玉佩。
红马上坐着同龄大的绯衣少女,梳着十字髻,明眸皓齿,一双灵动的杏眼四处瞧着。
这二人气度不凡,叱奴娇仔细瞧了瞧,当下心一惊。
这少年尚未行冠礼,但隐约已可看出其时亨运泰之相,必是福禄双全之人。
而这女子脸若银盘,螓首蛾眉,女生男相,六府丰满,下巴外翘,地阁朝天。
叱奴娇想起师傅传授的《鬼谷子相术》上记载,这女子可是大富大贵,人中龙凤之相,贵不可及。
细看绯衣女子的五官,她双眉间距略宽,嘴唇上薄下厚,必是心善宽厚之人。
正在叱奴娇愣神的时间,这一对男女双双下马,停在离了叱奴娇不远的“茗香园”茶楼下,眨眼间走了进去,身后一小厮一侍女牵了马在外面等着。
叱奴娇心里掀起了风浪,不知是跪的久了还是心里太激动,身体开始微微颤抖。
一团云彩挡住了太阳,天色微暗。
叱奴娇抬头看天,心中感慨,这也许就是我命中注定的贵人了。
打定了主意,叱奴娇手伸进棉衣里取出一物,握在手中,眼睛直勾勾盯着茗香园的大门,只等二人出来。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这一男一女有说有笑的从茶楼里走了出来,往前溜达,小厮和侍女在身后牵着马亦步亦趋。
叱奴娇眼巴巴的看着俩人走到了叱奴娇所在的摊位前,目光并未停留在她身上,径直往前走。
不能再等了,叱奴娇将手中物件往女子足前一扔,大喊一声:“小姐,您的东西掉了!”
绯衣少女一愣,看了叱奴娇一眼,顺着她的目光往脚下瞅,是有个白乎乎的东西。
旁边的青衣少年眼疾手快弯腰把那东西拾了起来,递给少女。
这是一把白玉制成的梳子,有手掌宽,梳子柄上两头尖尖,精工雕刻着两团祥云。
当时女子多用精美的梳子当做发饰,插在云鬓间。
这柄梳子用料上乘,雕工精湛,是把难得一见的上等梳篦。
绯衣女子心知这东西是刚丢到自己面前的,不知她是何用意,往前走了一步,将梳篦递到叱奴娇面前说道:“这不是我的东西。”
叱奴娇直勾勾的盯着绯衣女子,眼神无比坚定,嘴上一字一顿的说:“小姐,这就是您的东西。”
绯衣女子被叱奴娇的眼神所吸引,两人对望了一会。
这女奴衣衫褴褛,快入夏的时候还穿着棉衣,定是离家已久;听她口音,不像当地人;头上插着草,估计是被拐被卖的孩子;这插梳十分精美,款式像是南边贵女之物。
绯衣女子意味深长得看着女奴,又转头看了看一脸莫名的少年,释然一笑,“这确实是我的东西,刚从香囊里掉了出来,你不说,我还没看见呢。”
小憩中的男人听见声音,便睁开了眼。
看见两人交谈,男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见这少男少女衣着华贵,试探性的问了一句:“小姐可是要买这女奴?”
绯衣女子点点头:“我和这女奴有缘,我买她!”
男人嘿嘿一笑,伸出右手:“好,二百铢。”
绯衣女子往身后使了个眼色,小厮立马掏出钱袋给了男人。
“且慢,我要她!”
一个有些沙哑又略带磁性的男声传来,在场的人都微微一愣。
叱奴娇抬头本想看说话的人,可正对上破开云雾的太阳,眼睛一阵刺痛。
抬起右手遮挡住阳光,叱奴娇才看清眼前的男人。
他一身白衣,腰悬宝剑,从发簪到鞋面全是白色,衣领和袖口都是干净洁白,仅是靴子上泛有微微的黄色。
要不是他衣料上绣着银白丝线的莲花图案,叱奴娇都要以为他是个守丧的人了。
叱奴娇料想这白衣男子定是个极爱干净的人,才打理得好这身衣服。
听他沙哑的声音,再看他的靴子,叱奴娇猜他肯定是赶了很久的路,还没有来的及掸落鞋上的浮土。
白衣男子长得十分俊秀,不过眉眼之中散发这一种生人勿近的清冷气息,他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绯衣女子手中的插梳。
绯衣女子一挑眉还没说话,与绯衣女子同行的青衣少年不乐意了:“我们都掏钱了,凡是有个先来后到,你说要就要啊!”
白衣男子拧了下眉毛,不理会青衣少年,对着人贩子说:“我多给钱。”
叱奴娇看着白衣男子好生怪异,别人说话都是全脸动,这白衣人说话只动嘴唇,脸的其他部分都不动,好像个会说话的木头人。
青衣少年来了脾气:“哈哈,在怀朔居然有人敢跟我家比钱多,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啊!”
卖叱奴娇的人贩子看见这情况知道大赚一笔的机会到了:“两位爷,别红脸。这女奴啊,价高者得,底价二百铢!”
白衣男子:“二百五。”
青衣少年:“啧啧,三百!”
白衣男子:“三百五。”
青衣少年:“你每次就加五十,太少了吧。五百!”
白衣男子依旧面无表情:“五百五。”
青衣少年:“好啊,本少爷最喜欢跟别人抢了。有种你就接着跟,八百!”
白衣男子:“八百五。”
青衣少年双手插腰:“呦呵,你还不死心,跟我杠上了不是。一千铢!”
最后的数字,青衣少年是吼出来的。
白衣男子取下钱袋掂了掂,沉默了一会没有说话。
青衣少年这下高兴了:“没钱了吧,敢跟本少爷比富,你也算是头一个。”
说完青衣少年一把拽过小厮的钱袋,递给人贩子。
人贩子数了钱喜笑颜开,赶紧给叱奴娇松绑,把人往青衣少年面前一推,“人归你啦!”
青衣少年把叱奴娇拉在身前,挑衅的看着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注视着叱奴娇,口中吐出两个字:“保重。”
说完,白衣男子牵着匹瘦马转身往回走。
绯衣女子这时开了口,对着叱奴娇说:“你认识他?”
叱奴娇一脸茫然:“不认识啊。”
绯衣女子接着说:“这男人长得不赖,可就是脾气太怪,惜字如金,能说两字绝对不用三字,有意思。”
叱奴娇离青衣少年近了,青衣少年闻到了她身上的酸臭味:“你这多久没洗澡了?熏死少爷我了,边去边去,离我远点。”
叱奴娇知趣地后退,站在他们三丈远的位置,低着头,羞愧的不敢看他们俩。
绯衣女子对青衣少年说:“算了,时候不早了,你也闹够了,还是回府吧!”
绯衣女子与青衣少年翻身上马,沿着大路朝前走。
拿钱的小厮冲着叱奴娇说:“少爷就想出来喝杯茶,这次买你的钱都够买下整个茶楼了,你跟紧点,可别给我跑喽!”
叱奴娇唯唯诺诺的答应:“是,我在后面跟着,远点别熏着少爷小姐。”
一行人走得远了,街角处出现了那个白衣身影,依旧面无表情,冷若冰霜。
他注视着叱奴娇消失的方向,紧着眉头,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