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是两个时辰,我已经饿得昏昏欲睡,满眼的星星在乱撞。
我们终于找到了一户人家。
这户人家的房子甚为破旧,屋顶厚厚的积雪摇摇欲坠。外面围着一圈藩篱,也已经成冰霜状。
“有人吗?”
几轮叫喊过去,木门依然紧闭,我们实在怀疑里面是否有人。我姐姐的急躁脾气在此刻充分暴露出来,后退几步,拉起裙摆,一个加速,踹在门上。
突然木门开了,现出一个人影。姐姐的销魂一踢毫无悬念地踢在人影上。一声惨叫。
我和一坨立即进去扶人。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以为没人!”姐姐在连连道歉。
“痛死我了!”对方是一个中年男子。
我说,对不起!我们在赶路,天色很晚,想找一户人家休息一下,不过放心,天一亮我们就走。
那男子揉着肚子细细打量我们:“你们谁啊?”
我撒谎说,我们是出来郊游的。
“王城出来的吧?”
“你怎么知道?”
“除了王城里面出来的,还有谁会穿这么华贵的衣服。”
一坨说,是是,我们几个朋友出来游玩,没找到睡的地方,所以想借宿一宵。
“一百两!”
我很是吃惊:“睡一觉都要一百两?”
男子说,这里方圆百里就我这一户人家,雪狼四处出没,那你说这一百两值不值?
虽然这价钱是奇贵,但也不别无选择,我从包袱里掏出一百两给他。
他说,一个人,一百两。
我差点摔了个后空翻。
姐姐说,你不如去抢!
男子说,怎能去抢呢,我是诚实人家,我也没强迫你们住,你们爱住不住。
一坨掏出两张一百两的银票塞给他,说,算你狠!
男子笑着说,三位是吧?跟我来,有上好的房间。
我说,等等,有没有吃的,我们饿着。
“有!”男子说,“有馒头,羊肉,雪鸟肉,牛肉,几位想吃什么?”
姐姐说,都来一些!
“好,诸位稍等!”
说着,男子点亮了房间,我才看清男子的脸容,瘦削的脸庞布满胡渣,身材很是魁梧,穿着兽皮。
“啊!”姐姐发出了一声大叫。
我猛回头:“怎么了?”
姐姐惊恐地指了指满墙壁的兽皮,我也才看见。有狐皮、虎皮、鸟皮、牛皮,各种各样的动物皮挂满四面墙壁,煞是吓人。
“诸位不必惊慌,我是猎人,那些都是我剥下来的皮,准备带到王城,能卖个好价钱。各位有没有喜欢的,我便宜些给你们。”猎人说。
姐姐说,不要!快去给我们弄吃的。
不久,猎人端来了六个馒头先让我们填肚子。然后陆续送上热腾腾的羊肉、雪鸟肉,我们大口大口地吃,饿的时候吃什么都来劲。
猎人送上最后一盘牛肉,说,一共三百六十两。
我们不约而同喷肉。
姐姐说,这么贵!?
猎人说,馒头十两一个,共六个,六十两,肉一百两一盘,共三盘,三百两,一共三百六十两,没错吧?
我说,你怎么不早说?
猎人说,我说了你们肯定不吃,对吧?可我又不想你们挨饿,为了你们好,只能瞒住你们。
一坨拍桌而起:“你没想过我们不给钱么?”
猎人阴笑了一声:“哼!我在肉里下了毒,没我解药,恐怕各位过不了明天。”
我很是吃惊,我们吃得这么欢,居然从没想过有没有毒这个问题,我和一坨、姐姐对视一眼,立即掏票子出来。
我说,解药拿来。
猎人将票子收下,说,解药明天你们走之前给。
我说,为什么?
猎人说,我把解药给了你们,你们半夜起来剁了我怎么办?
他说的确实有道理,我还真打算拿了解药就把他这个奸商剁了,想不到他如此狡猾,我以前觉得自己很狡猾,现在想来,我实在是自己冤枉了自己。
姐姐说,混蛋,你现在不给解药,我们死了怎么办?
猎人说,各位放心,毒药不会那么快生效,反正明天早上我会给你们,现在诸位跟我去准备好的房间去休息吧。
无奈我们现在处于下风,纵然有万般不甘心,也只能被他牵着鼻子走。但是他所说的房间,实在用来做厕房都嫌小,房间不大而且还只有一张床。
我问猎人,难道我们三个人睡一间房间?
“答对了!”
“有没有其他房间?”
“有,还有一间,是我的,谁不嫌弃,我很乐意同睡。各位晚安!”
话音刚落,我立即掉头就奔进了房间,谁料被姐姐抢先一步,她直接就飞扑在床上,卷起被子说:“干嘛!你两个男的还好意思跟一个弱质女子抢床,你是不是男人啊!”
我和一坨只能打地铺。我们的短得薄得厉害,盖上肩膀就露出了脚,盖住了脚就露出了肩膀,盖住了我就露出了一坨,盖住一坨就露出了我。被子还薄得厉害,连衣服都不敢脱,但是穿着这么厚的衣服睡觉又觉得怪怪的,那感觉就像置身于沼泽中,想翻一下身子都不利索。
“他娘的!这被子是人盖的吗!”一坨愤然而起,“实在欺人太甚了!从来只有我欺负别人,别人不敢欺负我,我他娘的去把他剁了。”
说着提起我的宝剑就夺门而去,那架势十头牛都拉不住,只是下一刻他就转身回来。
我说,剁了?
他把剑递给我:“我认不得路,你去。”
我说,别傻了,睡觉,好困。
事实上,我并睡不着,倒头我就想起了母后。现在她在千羽宫不知道怎么样,王会不会为难她,我很想母后,真有点后悔不把母后也一起拉走,突然我害怕再也见不到她了。我这一生就两个亲人,母后和姐姐,失去了谁都不行。我只能寄望王突然省悟,或者念及和我的兄弟情,放过我母后。但寄望那虚无缥缈的兄弟情,实在很靠不住,连我自己都对二王兄没什么感情,他又怎么会对我有好感。想到这里,我转头望了望姐姐,姐姐窝在床上已经睡着了,脸色安详。我叹了一口气,突然听到姐姐说:“母后!”我霍然回头,才发现姐姐说的是梦话。
我细声问一坨:“一坨,马车上的箱子你锁好没有。”
一坨梦呓般回答:“放心,斧头都砍不开。”
下一刻,一坨就发出了呼噜声。真是随遇而安。
是啊,随遇而安的,谁会知道明天会怎么样,今天有酒今天醉吧,睡觉,希望醒来发现这一切都是一场短暂的噩梦。
一觉醒来,我又回到了现实,一切都不是梦。一坨突然掀开被子,握住被子,脸色难看。
我忙说,一坨,怎么了。
“一桶,我肚子很痛,可能毒性发作了,我要死了!”一坨神情地望了我一眼,说,“我不想死,我老婆还没娶啊!我才十六岁,正年轻有为,雄姿英发啊!”
我扶住一坨说,你不会死的,我现在立即去帮你拿解药。
说完我就急急奔出了房间,找到了猎人,他正在抖擞墙壁上的兽皮,我说,我兄弟毒性发作了!快给我解药!
猎人说,不会吧,真的假的?他是吃坏了独子吧?
我说,还真的假的?现在都出人命了,快给我解药。
猎人说,带我去看看。
转进房间,一坨正痛得前仰后翻,在床上打滚,姐姐已经醒来,在一边哭泣说:“快救救死胖子!”
猎人按住一坨,一时看看他的眼睛,一时看看他的嘴唇,一时看看他的手指甲,然后说,他没中毒啊。
一听,一坨停止了打滚,做起来认真地问猎人:“真的?”
猎人说,我打猎用毒十几年,你的症状完全不符合中毒啊。
一坨说,那我着呢吗一早起来就肚子痛?
猎人说,你是吃坏肚子了吧。
闻言,一坨放了一个巨响的屁,脸上恍然大悟的神情,立即奔跑着出去。
我连忙问,那么说,他不是中毒?
猎人说,没中毒,你们快准备准备离开这里,我给你们解药。
我和姐姐都松了一口气。连忙收拾东西,在门口等待一坨。
不一会,一坨提着裤头出来:“吓死我了,原来是肚子痛。”
姐姐白了他一眼说,早知道你没中毒,我就一脚踹死你算了。
一坨说,这么恨我……
此时猎人出现在门口,我们三人立即上前,谁料门“砰”一声关上,把我们堵在门前。我大吃一惊:“什么情况!”
突然屋子的窗口打开,弹出猎人满脸胡渣的头,他说,你们走吧,不再见。
“砰”一声又关上的窗。
我大叫:“解药呢?”
窗又打开,探出猎人的头,他说:“小伙子,你们根本没有中毒,哪来解药?”
我们三人都黯然一惊,转而高兴起来,我忙说,你说对我们下毒是假的?
猎人说,是的,一路走好。
说完,窗有“砰”一声关上。
姐姐大叫:“臭混蛋,骗我们!”
窗又打开,探出猎人的头,他说:“实在不好意思,大晚上来几个冤大头,不坑你们实在对不起自己啊,你们一路走好。啊!对了,路上小心,这附近有雪狼出没。”
说完,窗又“砰”一声关上。
我们三人都高高兴兴地上了马车,实在是虚惊一场。虽然损失了一把银子,但是性命无忧就该高兴高兴,也算是买一个教训,当个预防,以后要多多警惕。
马鞭一扬,我们继续出发。天地间下着漫漫的大雪,不知道这场雪什么时候才有一个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