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歌 第十二节 逃出生天：雪狼

    我很不喜欢别人对我有所叮嘱，因为在我想来，他给你这个叮嘱，叮嘱里出现的情况就很有可能会实现。如果不叮嘱，那或许还不会出现坏情况，一叮嘱，那就坏了，例如猎人的叮嘱，他叮嘱我们小心雪狼，果真就出现了雪狼，这实在是最糟糕的预言。

    马车驾了半日之后，路过一片连绵的丘陵地带，这里到处是厚厚的冰封，连马车都不敢驾得太快，但马匹突然之间仿佛受到了什么惊吓，长啸一声，不受控制地狂奔，车厢里我和姐姐东倒西歪。

    我极力地挣扎探出头问一坨：“怎么了？”

    一坨说，不知道！马不受控制！

    “啊！是雪狼！雪狼来的！”姐姐探头在窗口，惊叫。

    我扭头一看，马车后赫然出现了三头白绒绒的雪狼，左中右奔跑过来，我眼睛一睁，倒吸一口凉气。

    第一次见到雪狼，还是在两个月前的誓师大会上，那时候父王准备带领数十万大军亲征齐光。一片汪洋的士兵阵列当中，狼骑兵兵部队各位显眼。狼骑兵是蓝桑最精锐的部队。雪狼生的异常高大，四肢站立有一个人高，皮粗肉厚，刀枪难入。但雪狼生性桀骜不驯，很难驯服，但一旦驯服，便跟随主人至死不渝。父王亲征几乎带去了所有的狼骑兵，却落得了一败涂地，剩下回来的狼骑兵不足三千，据说这剩下的三千狼骑兵为二王子顺利攻入王城登位出了不少力。

    这一次，是我第二次见到雪狼，它正目露嗜血的凶光，追逐而来。

    “要死了要死了！是雪狼！怎么办！”一坨大喊。

    “快追来了！马儿马而，求求你跑快点！”姐接叫喊。

    我立即转进车厢，掏出弓箭，从窗口探出身子，瞄准中路而来的雪狼。

    满弦，射出，一道光穿越飞雪。

    中了！但箭碰到了雪狼的左肩时却瞬间断开两截。我黯然一惊，连弓箭都射不入，那还怎么杀！

    雪狼速度异常快，转眼之间，伤透雪狼就要逼近了，我赫然看到它们身上白绒绒的长毛飞舞，犹如怒吼。

    搭上第二支箭，我瞄准那头最近的雪狼，近了这么多，弓箭的威力应该更大，就不信射不穿你！

    突然灵光一闪，对，雪狼最薄弱的地方在它的眼睛。

    我瞄准它的眼睛，它凶猛的目光令我浑身一颤，好强大的杀气。

    满弦，射出，车身却突然一抖，射歪了，箭飞上了天。

    我说，一坨！你驾闻稳一点！

    一坨说，我根本就没驾！它自己在乱跑！

    我马上搭上第三支箭，探身而出，突然眼前一黑，我本能地缩回身子，雪狼从窗口飞腾而过。我暗吃一惊，差点整个脑袋都给它扑掉了！

    雪狼扑空落地，继而继续奔跑而来。

    就是这一刻，我搭箭瞄准它的眼睛，一仗之外它再次飞腾而来。

    我深吸了一口气，射出。

    箭射穿了它的左目，它的飞势骤然而止，从半空中重重地摔了下来。

    “啊！”一坨大叫一声。马车剧烈一抖。

    我立即揭开车帘而出，被眼前的场景说震撼——两头雪狼已经越过了马车，扑在了马身上，猛烈撕咬。

    马只是极力地扭动了几下，被两头雪狼扳倒冰雪上，车身随着翻了。我整个人重重地摔在地上。另一匹马还在发了狂地蹬蹄，但被绑在车身的绳子牵制，只能硬生生地在原地打转，发出悲鸣。

    我迅速忍痛爬起，从腰间箭筒抽出一支箭，瞄准雪狼。一坨正从我身边闪过，钻进了倒翻的车厢内。

    雪狼在一口一口撕裂马肉，就像撕裂一块树皮一样简单，看得我心惊肉跳。

    箭虽已经搭上，两头雪狼都背对着我，实在不知道射它哪个部位。

    脆弱的部位……脆弱的部位……头脑都急速回旋。不管了，就那里了。

    我瞄准雪狼的屁股，但毛太厚，不知道屁孔在哪，只能赌感觉了。

    满弓一道光，射进了一头雪狼的屁股，看着它屁股突然一缩，我的屁股也不禁缩了一下，仿佛射进的是自己屁股一样，这么猥琐的箭法恐怕只有我射得出。它继而嚎叫一声发了狂地奔跑，数丈之后，巨大的身躯裁下地上。

    另一头雪狼见同伴倒下，回头望向了我，那占满血的獠牙吓得我腰板一直。

    它像雄狮般迈步，转动着魁梧的身躯，嗜血的眼睛由始至终盯着我，蓄势待发。

    我赶忙拿出箭，但还没让我搭上，雪狼嚎叫一声，飞扑过来！

    我猛地侧身躲开，抡起弓打去它的头部，弓被生硬弹开，我整个人飞跌地上。

    雪狼越过我后，一个落地回旋又扑过来。你娘的，要不要这么彪悍！我在地上连连打滚，躲开扑杀。

    雪狼的巨牙撕裂了我身上的衣服。我躲开它的獠牙，攀住了它的脖子，它却奋力甩来甩去，我几次都差点被甩出去。

    我抓住它的毛，迅速攀爬上它背上，用力抓住它两只耳朵，我看得出它十分恼怒，连连咆叫，更加用力地甩头。

    它见甩不掉我，突然四肢一歪，整个身躯倒下地上，暴起一堆雪尘。我还吃了几口，实在说不上美味。

    它在地上嚎叫打滚，企图甩不死我也压死我。

    这雪狼太聪明了，这是我当时的想法，但身在危险之中，我不去想怎么去脱身，居然还对敌人赞扬起来，是危险的。

    我没让它诡计得逞，一边死死抓住它的脖子不放，一边沿着它脖子跳动，不至于被它巨大的身躯压扁。

    我现在实在很想让人来帮一把忙，但想到我身边的人是姐姐和一坨这两个人，我就将自己的已经到喉咙的呼叫扼杀了，连带着涶沫吞进肚子里，他们保护好自己已经是神的恩赐了。但至少一坨身为一个长相魁梧的男人，即使帮不上忙，也得来给雪狼撒泡尿吧，搞不好一坨的尿有毒性能毒死它。

    雪狼发了疯在乱滚，让我又吃了几口雪，连鼻孔的左孔都被雪堵住。它突然站起就狂奔，一时向前跑，一时向左跑，一时又向右跑，跑的时候还不忘了甩头，还要咆哮几声来吓吓我，我整个身体几乎飞了起来，我死抓住它耳朵就是不放。

    它突然一个急速停下就不跑了，仰天一声咆哮，震天憾地！

    差点耳膜都被它震裂，顿时头晕目眩。它停下来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在急速喘气，心跳剧跳。

    然后，雪狼就安静了，以至于我还以为它有什么诡计，吓得我伏在它身上不敢动。然而一段时间过去，除了雪狼喘气的声音，它没点动静，只是神态安然地伫立。

    这只杀神到底怎么了？难道它累了？但我还是不敢放手，自从我被猎人坑了一把之后，纯真的心灵受到伤害，我就不再容易相信人，虽然雪狼不是人，但完全不妨碍我提高警惕，雪狼的狡猾程度已经跟人不相伯仲。何况我打小就听说过雪狼是最聪明的一类猛兽。

    一段时间后，翻到的车厢里一坨和姐姐按捺不住了。一坨悄悄探出头，身后跟着姐姐。他们一看我趴在雪狼背上，吓得又缩了回去，跟乌龟有几分神似。

    一坨又探头出来，然后试探地跨出车厢，姐姐在他身后踹了一脚，一坨扑了出来，雪狼突然回头怒盯着他，却有没飞扑过去，这倒是令我震惊。

    一坨爬起来，脸露喜色，慢慢靠过来。

    我甚至不敢出声唯恐惊动了雪狼，只是向一坨连连打眼色，以示它快走开。

    但一坨对我的颜色置若罔闻，还是一步一步靠过来，我低声吼了一句：“快走开！”

    一坨说，一桶，我真的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何止五体投地，我现在就给你拜！

    一坨四肢趴在地上真给我拜。我觉得他莫名其妙，但我还是不想他死，我忙说，还不走！

    一坨起身说，你还不知道吗？你驯服了一头雪狼，驯服了一头雪狼啊！一桶你真的太行了！

    我一怔，再望了望雪狼的头，它虽然还很警惕，但真的温顺了很多，我吐出一句：“我驯服了它？”

    一坨欣喜若狂说，是啊，你现在是它主人了！

    “有这样的事？”

    “你……你们在干嘛！”姐姐从车厢探出半个头。

    一坨回头说，一桶驯服了一头雪狼！

    姐姐也是既惊又喜，试探走出来。一坨却过去一把将姐姐拉了出来，姐姐吓得死活想跑。

    “不怕！它现在有主人了！不会乱咬人！”一坨将姐姐推到雪狼前。

    姐姐甚至不敢睁开眼睛，一阵后才慢慢睁开一只眼睛，捂住口说，真的耶！

    我在轻轻抚摸雪狼的毛：“我居然驯服了一头雪狼？太诡异了吧！”

    “唉！好羡慕，是我的就好了，太帅了！”一坨对雪狼左看右看。

    “就你这个死胖子？”姐姐一扫方才的害怕，对一坨不屑地说，“只有我弟弟这样的人中之王才配！”

    “我的好弟弟，让姐姐我骑一下！”

    “不行！”一坨拉住姐姐，“除了主人它不会任何人骑的！

    姐姐立即缩开一边：“吓死我，死胖子不早说，你想害死我啊！”

    “是三公主你的动作比我的嘴还快。”

    “哎呀，死胖子……”

    突然一阵轰轰隆隆的声响，由远渐近，最后在丘陵的边际线上，冒出密密麻麻的雪狼，奔腾而来。

    我惊愕得丧失思考力，一头雪狼就够吃力了，现在还来这么多头，这不是明摆天要完我？

    一坨跌坐地上，喃喃自语：“完了完了……我妻子还没娶啊就这样死了……完了完了……”

    姐姐更是哇一声躲在一坨身后大哭。一坨趁机搂住姐姐：“不怕！有我在！吃也是先吃我！来吧！让我们轰轰烈烈地殉情吧！”

    我实在服了他，在这生死危急关头，他还不忘了在我姐姐面前耍英雄。

    雪狼靠近我们的时候，脚步慢了下来，将我们包围，足足有数百头！睁着锋利的獠牙，喉咙发出骇人的低鸣。我怕得头皮发麻，一股冰冷从屁股沿着背脊升起，全身冷得一抖。死在雪狼口中，这恐怕是天下间最壮烈的死法了，比五王兄失足熏死在厕房还要壮烈。死在厕房，至少还有个全尸，还可以让后人好好瞻仰，若死在雪狼口中，吐出的骨头能拼凑出完整的骨架就已经宰只羊感谢神了，更不要说认得出那一块骨头是我的，那一块骨头是一坨的。

    突然我座下的雪狼恶狠狠地朝所有雪狼发出短促的嚎叫，所有雪狼的脚步都停了下来，互相大叫。煞是吓人。

    我座下的雪狼一声大叫，响彻原野。所有的雪狼都安静了下来，继而缓缓地调转身体，仿佛充满不甘，全部跑走了。

    我还没理解这又是什么情况，一坨又霍然对我朝拜，吓我一跳，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在拜死人。

    一坨站起：“我真的是服了你！若我没有猜错，你座下这头雪狼，是雪狼王！”

    我大吃一惊：“雪狼王？”

    姐姐也停住了哭声，朝我这边看。

    “不然实在没办法解释刚刚那数百头雪狼怎么在你的雪狼的凶叫之下全部掉头走了！”一坨说，“而且现在细看你的雪狼，体型才一般雪狼更大！毛发也长！这些都符合我爹曾经跟我说过的雪狼王特征！”

    我看看，确实正如一坨所说。我说，哈！我居然驯服了一头雪狼王！太那个了吧！

    “一桶，你就偷着乐吧！我爹说过雪狼对主人忠心耿耿，是最有灵气、最勇猛的兽类，因为如此雪狼才被我们蓝桑奉为守护神兽！何况你现在驯服的是一头雪狼王！你真是好命得无与伦比！”一坨兴奋得手舞足蹈。

    我说，那么说从今天开始我就是它主人了？

    一坨说，是啊，王派一支军队来也抓不了你。

    一坨和姐姐坐上马车继续出发，而我骑着雪狼，驰骋在冰天雪地，将马车远远抛下，但马车少了一匹马，速度也慢了很多。

    但最后我还是听从了一坨的建议，将雪狼留下了，不带它上路，因为已经接近了繁华地带，骑着雪狼太招扬了，容易暴露行踪。我放走雪狼之前系了一条红绳子它脚上，我以后还会回来找它。不知道雪狼王是否能听懂我的话，我对它说不能带它走，它就真的不跟过来了，神态傲然地伫立在原地，直至马车渐行渐远，它也模糊在纷扬飞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