层云遮蔽,月光都选择在此时此刻隐去了踪迹。
夜花凋零之下,有一种肃杀从地底换换侵蚀蔓延来。
“是蛊雕!”聿衡一个激灵反应了过来,他瞬时察觉事态之危,听得“轰隆”一下,脚下的大地竟然开裂出一道沟壑般的细缝,那怪叫声正是从下头散发出来,绵延千里不绝在耳。
那万顷大地之下似有着滚烫的热岩翻涌,火红的色彩将黑褐色的土地都映照成怪的色泽,但你的肉眼凡胎却根本无法看到那种的焦灼着的状态。
夹杂着白色的雾气水汽,从裂缝里不断冒出,分辨不清究竟是炙热还是寒冷。
聿衡的牙尖一磕,整个脸的肌肉都绷紧了起来,蛊雕被困在极阴之地,但女岐出世会受到召唤,很显然,那魔女稍有喘息的机会企图召回自己的座驾。
“冥府恐怕情况不妙。”鸟嘴的叉戟“蹭”的一下插去了泥土,眼神在几人之间流转,如今需当机立断,没有退路!
女岐敛着衣袍倒是笑的轻轻缓缓,见那几个鬼差现在如临大敌的样子她更是放肆张扬、喜眉梢:“夜阙君,留在这里与我周旋,还是回去救你那黄泉冥府呢?”她可不介意这几个家伙商量个子丑寅卯,现在的主导权,分明在她手。
进退两难,生死两难的,只有夜阙君和蓝小玉。
这种戏码,哪怕她活了千百年再年百年,许也是难得一见。
夜阙君的脸色微微有乍变,老实说,连聿衡这与他相随多年的朋友却也未曾见这过鬼神流露出这等棘手的表情,原因是什么,他再清楚不过——
“你们两个回去!”聿衡抢先开口,示意的是鸟嘴和鱼鳃,这两个鬼差碍手碍脚,在这里也帮不什么忙。
“不!”鸟嘴立马反驳踏前来一步,正眼对视聿衡,“冥君若是要留下,我们岂会先行退却?!”他们的职责是保护夜阙君,现在情况危机万分,算今夜注定有个你死我活,他们也要死在夜阙君的前面,才叫死得其所!
鸟嘴看了鱼鳃一眼,鱼鳃也朝他重重的点头表示同意。
很好,达成一致了。
“你们回去,聿衡留下。”夜阙君的口吻并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很显然,他赞成聿衡的抉择,甚至脸头也没有回。
“冥君!”鸟嘴一副不敢置信又敢怒不敢言,很是窝火憋屈的样子。
聿衡冷眼一扫那两个鬼差:“怎么,怕我会害夜阙君不成?”他向来是这样一副惹人嫌的模样说着刻薄又喜欢冷嘲热讽的话。
鸟嘴的嘴角狠狠的抽搐了下,一咬牙尖:“不敢。”话虽是这么说的,可心里倒没少把那判官骂了个百八十遍的。
这不是没有理由。
如果不是因为聿衡的肆意妄为,夜阙君会受伤吗?如果不是因为聿衡,夜阙君会被女岐有机可趁?如果不是因为聿衡,阿傩会死,鱼鳃挥丢掉一条手臂吗?
且不管聿衡的用心如何,这些事可都是板钉钉的,要他们把夜阙君交到聿衡的手,老实说——放在平日,鸟嘴是决计不同意的。
他这口气压在心里也是不吐不快,却又不敢在这种时候还表现的像个唠唠叨叨又斤斤计较的小人,他朝着夜阙君的背影看了又看,最终拉起鱼鳃再恶狠狠的瞪了聿衡一眼,这才不甘心的消失在站立之处——至少有一点没有错,他和鱼鳃在这里恐怕也帮不任何忙。
恰在此刻,轰鸣的大地停止了震动,裂缝似有什么虚光之精闪现而过,只听闻女岐一阵尖尖的嬉笑,她的身边已然出现了一头庞然巨兽。
于烟尘滚滚之显出了它的身形。
蛊雕。
女岐有召,蛊雕必至。
不同于之前见过的那只,虽说亦是巨大,但这只的身形反不如之前的那只,相反,如今的倒更像是贴合于人身的座驾。
它虽然只有一个脑袋,却有着三幅面孔,能够同时看到左右和前方的一切,脚趾尖刺倒竖,连脖颈子的毛发都粘连着不少的倒刺,仿佛一点点触碰能叫人粉身碎骨皮开肉绽。
蛊雕仗着血盆大口,口流涎不断低落在草地,百草溅之枯萎,愣是一股子餐败的气息扑面而来,红毛利爪有一下没一下不安的磨蹭着泥地,每一下都能抓出深深的几道沟壑,被刨开的泥土与人的伤口毫无差别。
可是这样的凶兽竟对着那个魔女俯首称臣、低眉顺首的很。
女岐的指尖只要稍稍触碰到它细小的毛发皮肤,它有着显而易见的兴奋颤栗。
这可真像是失散了千百年相依为命的主仆重逢的画面。
纵使蓝小玉这一生里见了无数千百怪的景象事物,却在看到这极阴之地的凶兽真正的样貌时也几乎惊诧的忘记了呼吸,她目瞪口呆看着它鲜红色的涎水,好像刚刚在地下吃了无数的冤魂厉鬼和死尸般。
蛊雕面目狰狞,哪怕教它看一眼,那眼神能穿过皮肤肌理,直击心肺。
蓝小玉坐在地不由自主想往后退却两步,谁料得才一动整个身体跟被无数的针扎一般刺痛,五脏六腑都像被丝线勒的动弹不得,哪怕呼吸略微的重一些,会崩裂成齑粉。
她“喝”的一下,手肘没有撑住身体摔了下去。
女岐扭头歪着脑袋瞅她,如今这个小姑娘,不过是她寄宿的一个躯体,而且还是一个无论如何也不会死去的躯体,有什么这更好,更不需要人操-心的呢,她咬着自己的手指,看蓝小玉的神情还带着点我见犹怜的楚楚。
“蓝小玉,别挣扎了,现在的你,跟一个身心俱废的废人没什么两样。”蓝小玉的死亡如果是注定,那么这改变的权利早已握在了那鬼神的手,蓝小玉之所以还能在这里苟延残喘,完全是因为夜阙君。
这一点连女岐都要啧啧惊叹。
可她根本无心再理会那个躯壳,反倒是更为饶有兴致的盯着聿衡。
因为那鬼差正瞪着蛊雕,连嘴角都有些不由自主的抽动了两下,他的额头青筋暴突了出来——恨。
所有人都能轻易的察觉,聿衡对这蛊雕是如此的恨之入骨,恨不得用眼神该将它千刀万剐!
女岐自然看到那鬼物极度克制的愤怒,她翘着手指一缕一缕的安抚着蛊雕,小家伙,她对它轻声细语、美目流盼。
“我的小家伙,次的鬼君不知合不合你的意,这等修为,哪怕只有个魂飞魄散的尸体也叫人难耐兴奋……”女岐点着脑袋俯身贴靠似在说给蛊雕听,却实则说给聿衡听。
聿衡闻言几欲睚眦欲裂,那魔女,分明是故意、刻意,挑衅于他。
这鬼东西千百年前他见过,真真实实,不能再清晰——这家伙,是如何吃了一任鬼君的,还历历在目。
尸首无存,没有更为贴切的描述。
“呀,我忘了,”女岐连忙抬手捂着红唇,还假意瑟缩的躲在了蛊雕的身后,“我忘了一任鬼君,是你的父亲呢。”她俏生生的对聿衡几乎要有怒火而冲的眼瞳,在那鬼差怒不可遏跃身而来时——
那魔女施施然轻笑,抬手“啪”地落下一个响指,根本不需要任何的语言和眼神交汇,她与这凶兽浑然一体、心灵相通——
蛊雕刹那挡在了女岐的身前朝着那飞扑而来的鬼差张开血盆大口要咬了去。
聿衡这一扑着实是冒然也太过怒心头,可以说多少是抱着要怒斩这巨兽的心情,可这样的过度心态根本不可能对得蛊雕!
夜阙君心知聿衡难以遏制,谁又能容忍那样的凶手在自己的跟前言谈那死去的鬼神,所以在聿衡跃身出去时,他一把拽住了聿衡的衣袖,转手那柄天神所化的玄色丈剑已出现在掌。
他背身在聿衡的后背点指,抬掌在那家伙的肩膀一推,借力使力翻身如花,金丝银线在点滴的月色只散出几缕璀璨的光晕,看不到丈剑是如何凌空斩下的,只听到带着呼风唤雨一般的强势和凌锐,斧劈刀削般的如同能直直断开一整座山脊。
蛊雕眼见不妙却避之不及,可它并非凡物,临变低首以那参差独角“铛”的一下挡住了夜阙君的那把利剑。
发出的声响地动山摇的崩塌。
夜阙君冷笑不言,他的眼神如白月辉光,蕴力稍沉,听到“嘎嘣”一下,那独角竟然当下被劈断了!
仙圣之物又岂容此螳臂当车,简直不自量力!
丈剑从至下几乎切割开了一个面,蛊雕怪叫一声卷风立退,突地一股败坏的脓血气味散播开来。
蛊雕哀嚎嘶鸣着退在了女岐身边,而它的几个脚趾,也同样被利剑齐刷刷的削去!
洒了一路的殷红鲜血也将遍地百草化成枯萎,掉落的几段趾爪瞬间化成了白骨立刻烟消云散如同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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