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家前院较为偏僻处,赵牧怔怔坐着,想着心事。
这时,轻快的脚步声响了起来,洛云快步走来。
赵牧忙站起身来迎上去,“洛云姑娘,小姐可曾生气?”
他是华恬的人,也是大房的人,按理说二房的二小姐结亲,他是不该来的。他此时,也是不该出现出现在山阳镇的。
每年年末,他才应该回到山阳镇,将手中的账交给华恬,并汇报生意。
可是,如今找着借口回来,他却不得已。
洛云摇摇头,“小姐没生气,她让我将这个交给你,说是你应得的。”
说着,将手中的信封交给赵牧。
赵牧接了信封,颇有些不明白这是什么,他刚要问,可是洛云已经急着说道,
“我离开好些时候了,里头乱,我得去帮忙。赵牧先生,你若要喝喜酒,便到里头喝去,若不喝了,便自个儿家去。”
说着,不等赵牧说话,便急匆匆地跑了。她身怀武功,边走边用上武功,很快消失了。
赵牧虽然有武功,能用武功追上去,但却不是必须的。
他眼看着洛云远去,情知追不上,便将目光移到自己手上的信封上。
这里头,会是自己想要的么?他颤抖着,将信封撕开。
信封开了,赵牧从里头抽出里面的纸。
只抽出了一半,赵牧便愣在了当场。
这颜色,这纸质,与他过去看到的是一样的,会不会是,自己要的?
屏着气,赵牧将里头的东西全部抽了出来,然后打开。
他活了大半辈子,杀过人,做过许多不能说出来的事,一双手,什么没拿过?
可是此刻,按着手中这些东西,却颇有些拿不住的感觉。
闭上眼睛,一把打开来,赵牧猛地张开双眼,突地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迫不及待地看完了一张,又看下面一张,一张又一张……
外头喧闹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了进来,这才将怔愣住的赵牧惊回神。
“哈哈哈……”赵牧突然大声笑了起来,这回,不仅如愿以偿,还出乎意料之外。
畅快的笑声,突兀地响起来,不远处的人听到,均以为是附近的人喝高了,也不在意。
赵牧笑了一会子,突然收住了笑,双眼有些湿润起来。
华家六小姐,果然好手段。她给出了这些,自己以后,便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了。
是真真切切,愿意奉献自己,为她做事。
赵牧闭上了眼睛,泪水从脸上滑落。
士为知己者死!他自认,不会比这些士差的。
这次突然回到山阳镇,只是因为,最大那个孙子,已经到了适龄读书的时候了。可他是奴籍,儿子、孙子也皆是奴籍,根本不能去读书,不能出人头地。
按说,他是不该存了非分之想的,可是看着聪明伶俐的小孙子,又看看彼此身上的衣衫,他们已经不像奴籍的人了,却还得被奴籍的身份所限,这让他怎么也不甘心。
所以,他豁出去了,准备来到山阳镇,求上一求。
他也没打算求太多,只希望,华家能将除掉孙子的奴籍。只是一个孙子,他不会多求。
可是没有想到,他还未见到小姐,还未说起过什么,小姐便知道什么事了,并直接将卖身契交还。并且,还不是一个人的卖身契,而是他一大家子的卖身契。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们从此便是良民,能够享受一切的权力。可以读书,可以做各种想做的事!
小姐能够将这些给他,表明了她对自己的信任。他绝对不会辜负小姐的信任的!
赵牧捏着手中的一叠契约,站起身来,转身施展轻功离开了。
华家的热闹,还在继续。
华楚丹与杨大郎结亲第二日,华恒、华恪还在家中,展博先生修书过来,让三兄妹到书院去。
华恬想不到展博先生有什么事要找自己,也猜不着,便收拾了东西,和华恒、华恪一起去了。
马车往城外而去,很快从官道岔开,驶进一旁的侧道。
侧道虽然是侧道,但是看起来比起官道毫不逊色,全都用小石子铺就,即便下雨天走上去,也不会黏了一脚泥土。
走了不多久,便看到眼前一连串的建筑群了。
这的确是一连串的建筑群,从山阳镇东侧,一直连绵到西郊。华家书院,便是这些建筑群落了。
近些年来,因为初级班吸引来的学生越来越多,华家书院才一再扩建的。
外围的是书院,里头,便是让许多人都向往的华家园林了。华家园林连绵起伏几大片山林,里头曲径通幽,处处是景,更有一大片一大片的花林、松林、竹林。
无数学子,向往进入里头的山林。
这代表了地位,代表了学识,代表了被展博先生承认。
当然,与那些固定日期进出园林的人,是不一样的。
书院门口的守护知道华家的马车,见了根本不曾盘问,直接让进去了。
这书院都是华家的,华家人进来,又怎么会要盘问呢。
进了书院,一路往里头,进入华家园林里。一路走来,仍旧看得到四处有一丛丛的鲜花怒放,极为美丽。
展博先生酷爱竹林,因此他自己在竹林里开辟了一个院落,住在里头。
华恬三人,便是直接进入竹林的。
竹林里头,有一个小院子并房子,全部都是用竹子建造的,华恬三人下了车,一路走进屋中去。
屋中,展博先生与姚大夫正在对酌,一派悠闲。
自打进了屋子里去,便感觉到一阵阵清凉。
“来了。”展博先生听到动静,笑着说了一声,便放下了酒杯。
“展博先生——”华恬三兄妹忙上来见礼。
展博先生摆摆手,“外头有凉风,我们到外头去坐着说话罢。”
说着,率先站起身来,走到外头去。
姚大夫见了,笑看了华恬一眼,也跟着出来了。
华恒、华恪、华恬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姚大夫这是什么意思。
不过不论什么意思,既然两人都出去了,他们三个小的,得将屋中用得着的东西都搬到外头去。展博先生躲到这里来,身边是不会带童子的。
第一轮,华恬搬了东西出去,展博先生便笑着说道,“六娘坐下来罢,这些粗重活,便让大郎、二郎做。”
华恬听了,便谦虚几句,坐在了下手。
坐了不一会子,她便觉得有些颇为不自然。姚大夫不时扫过来的眼神,让得她很是不习惯。
“姚师父,您看着我,可是有事?”华恬问道。
她与姚大夫极为熟悉,甚至算是有了师徒之谊。那两年一起编写教材,彼此了解甚深。
“哈哈,有事,有事。”姚大夫笑起来,脸上皱纹极深。
华恬一见,突地想起来,自己还能做些胭脂水粉来保养自己的皮肤呢。
这般想着,她只当姚大夫与自己开玩笑,径自与他讨论起来。
听着华恬嘴里蹦出的“药膳”“药浴”“美白膏”,姚大夫收起了原先的表情,认真地与华恬商讨起来。
华恬对许多药的功效也都了解,但是唯一不足,便是哪些会相克,哪些遇着会减轻了药效,她不算十分了解。
想也是知道,她毕竟不曾专业学习过,即便凭着记忆力记下了许多,也不能融会贯通。
姚大夫与华恬说着说着,眼睛微微眯起来。
这位华家六小姐,天资聪颖,经过方才商谈他发现,即便过了两年,她还记得所有草药的药效。不足的只是数种药混用,会产生不良后果。
既然如此,为何不继续培养她呢?想到这里,姚大夫笑道,“你既想知道,自己回去好好了解了解便是。问我,能顶什么用?”
正在这时,华恒、华恪已经搬完东西,走到一旁坐下了。
闻言,华恪笑起来,“姚大夫当年想收大哥为徒,教习医术,如今,似是看上了妹妹?”
“我可没有那等资质。”华恬忙答道。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她如今专攻书法与绘画,间或还要练功,管理生意,管家,此外,还要搞些阴谋诡计,哪里还有精力学医?
当年编写医学教材的时候,她就明确说过。看来姚大夫这老头儿始终不死心,想着法子让自己求他呢。
“你怎地没有资质?你啊,脑子好使得紧。两年前与老夫编写教材,记下的药效,如今还记得。若不去学,倒真浪费了天赋。”姚大夫没好气地说道。
多少人上门求着让他收徒,他都不愿意。而眼前这三兄妹,全都赶着往外推。大的两个算了,没有精力,又是谢衍的门生,他抢不过来。
小的这个呢,基础都打好了,只消跟着他学,只过几年,她就能出师了。可是,她就是不愿意。这还是第二次拒绝了。
华恬大汗,“药师父,六娘只是记性好,于医术上可没有太大的天赋。”
“若没有,你能与我编写教程?”姚大夫吹胡子瞪眼。方才又被华恬直接拒绝,他觉得面子上过不去。
“行了,姚老头,六娘看不上你,你追着上去做什么?”展博先生笑眯眯地说道,话语中不乏幸灾乐祸。
姚大夫当即瞪起眼睛,“谢老头,你说什么呢。”
展博先生不理姚大夫,转头看向华恬,“你天资聪颖,可愿意拜在我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