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志 第二章剑胆炎心

    眼前这人肤色白晰，乍看之下有种温文尔雅的美，多看几眼又有种豪情慷慨的英雄气概。但其最撩人之处，还是那一双黑白分明、朗如寒星的眼睛，犹如深壑大海，雾里冬阳，清澈照人。

    “如果他变成女子，其美丽怕也不在这小妮子之下吧？”小三眼光转向另一边的柳慧雪，脸上泛起个诡异的笑容，凑首在柳山清的耳边轻声说道：“柳兄请帮个忙，我对你家的那个宝贝妹妹一见钟情，可她对我却是爱理不理。没办法之下才想出如此下策，还望柳兄见谅。”

    小三突然凑首过来，柳山清反应般地运功护身，右手自然而然地搭在小三的肩膀上。只到小三的话入耳，他才释然。

    “你就是为这个打睹的？”心里虽然释然，但对小三所说的话却不敢轻易相信，“这不会是你想出来骗我过关的借口吧？”

    “不是啊，天地良心。”小三像是受了委屈，声音尽量放轻地道：“你不看看你那妹妹多么招人喜欢，若不是我生性大胆，有些东西放在心里想藏也藏不住，又怎么会做出如此唐突佳人的事情来？”

    柳山清斜眼一视，身体微转，两人的鼻尖轻轻碰了一下。

    目光紧紧锁住小三的眼睛，良久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你的眼神很平和，不见一丝慌乱，这说明你刚才没有说谎。可惜的是你体弱又负有顽疾，自身都没好日子过，我把妹妹交给你不是害了她吗？”

    小三心头有些发毛，柳山清那像是可以看清别人一切的眼神对他来说，俱有很大的威力。虽然他能保持镇定，甚至连眼神都一丝不变，但他心里却明白，现在的状态纯粹是凭他那强烈的求生yu望支撑下来的，“如果不搭上柳叶山庄，几月之后的自己怕再也见不到太阳了。”

    小三努力地使慌乱的心平静下来，脸上挂起淡淡的微笑，说道：“不错，我是负有顽疾，你们柳叶山庄的人不会因为这点而不接受我吧？”接着像是想到什么，脸色微变，“就算是我得不到雪姐的芳心，我也绝不能让她陷入笑面虎那厮的诡计里，我会让她看清楚对方的真面目的。”

    柳山清听得全身一震，双眼精光爆闪，沉声道：“你也知道笑面虎之事？这么说来你是有心人了？难道你是想借柳叶山庄替你治病？”

    “历害，三言二语就把自己的心思给摸透了。”小三现在还真有点佩服柳山清了，一些东西自己虽然说了出来，但都是模棱两可的。他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抓住其中关键，就算换成是自己怕也是如此而已。

    出乎柳山清的意料，小三竟然点头承认，“不错，我小三做事必有一丝把握，没把握的事我从来不做。”

    “好。”柳山清声音突然拔高，“好你个赵小三，我柳某今日就破次例，收你为书僮，随身侍候我吧！”

    小三听后大喜，连忙跪下道：“三儿参见公子，谢公子收留。”

    两人自从交首接谈以来，都是轻言轻语，就算是离他们最近的柳老爷子，怕不运起功来也是听不到一丝迅息。何况柳山清在听到徐真的第一句话后，就暗中捣了鬼，就算是柳老爷子想听也是听不到了。

    这下他突然把声音拔高，无疑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

    “怎么回事？柳公子竟然收那人为仆了？天，现在是白天啊，我不会在做梦吧？”

    “老伴啊，我是不是听错了，那柳小善人怎么会收仆人呢？他家里那么多下人，可个个都是他朋友。方圆百里谁不知道柳小善人是从不收仆人，只交朋友的？难道他也像我们家那条狗一样，发了高烧转了性子？”

    柳山清扶起小三，在众人的惊奇目光中向柳老爷子走去。

    小三心里可是得意万分，向六子那边眨巴下眼，做了个奇怪的手势，这才跟在柳山清后面，走向柳老爷子。

    旁人不敢相信的言语让小三感到好笑，“这些人只看到结果，却看不到我的付出。想若他们知道我为这一刻所做的努力，他们就不会这么惊讶了吧？”

    聪明的人的从来不相信奇迹，他只相信自己，因为他们知道世间最大的奇迹就是自己。舍大取小之事，聪明的人是绝不会干的。

    “你的事我已经帮你办成了第一步，接下去最重要的部分如果你还想办好，就得表示一下了。”一缕似有似无的声音钻入耳内，小三听得心里一动，“这就是江湖武林中神乎其神的传音功夫了吧？这柳山清还真是要得，连这也会了。”

    向柳山清轻点了下头，小三的目光转到柳老爷子跟柳慧雪的身上。

    “老爷子好，小姐好。”小三乖巧地向对方行了个礼。

    “哼。”柳慧雪瞪了小三一眼，“你跟我哥说了什么？你若不从实招来家法侍候。”

    小三求救的眼光立即转向柳山清，柳山清会意的地解围道：“小雪，这事情过会再说。现在有客来访，我们先随父亲见见远方贵客吧。”

    “客人？”小三听得奇怪，“刚才自己参拜柳老爷子时，发现他好像走神了，难道是因为那客人之故？不过柳老爷子的表情，在见到那几个人之后就变得奇怪了。”想到那几个人，小三心里不由一寒。

    “清儿，你也看出来了。”柳老爷子收回思绪，向小三点了下头，“你既然被清儿收为仆从，就是我柳叶山庄的一员了。以后生是柳叶山庄的人，死是柳叶山庄的鬼，行为处事之间你自己估掂着办吧。”

    “好一句自己估掂着办，柳老爷子十多年不见，雄风依旧啊。”一道声音突然插了进来，小三只见眼前人影一晃，边上已多了几个人。

    这时六子正好跑到小三身边，见这些人行动飘乎，肉眼难辩，不由轻呼了声，“武林高手，这是武林高手。”

    “哈，小仔子还真是好眼力啊，该表扬表扬。”几人之中有个瘦小却满脸阴气的，正一脸鬼笑，右手悄无声息地抓向六子右臂。

    六子天生神力，跟一些不入流的流浪乞丐打打还能稳操胜券，但一碰上武林中的人物，就注定要吃大亏了，何况这几个人在武林中还有不小的来头呢。

    小三一听那人的言语，就知道六子要吃亏，急叫道：“六子，后仰。”

    两人配合惯了，六子一听到小三所言，就习惯性地动了起来。身体微微后仰，险之又险地躲过那个人的一抓。

    那人心里略惊，双眼狠光一现，“免仔子，你还敢躲啊！”右手略微一转，身影一倾，又朝六子肩膀上抓去。

    “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鬼爪，竟只会向没武功的小孩动手，真是丢尽我们江湖人的脸啊。”柳山清见势不妙，身形一移，右手有意无意地一抖，几缕劲气直袭那人胸前几大重穴。

    那人听后大怒，骂道：“老子想打谁就打谁，你管得着啊。”身影连番变化，都躲不开那如影随形般的指劲，脸色终于大变。

    “山清贤侄果然是练武奇才，小小年纪就把柳家的随缘指练的炉火纯青了。”原先那声音这时又响起，柳山清只觉自己的行动一滞，蓄势已久的攻势被那人化于无形，心知碰上历害人物，想教训一下鬼爪的念头是不能达成了。

    “傅.定.宇。这里不欢迎你，你给我有多远就滚多远。”柳老爷子的语气非常坚决，语意更是直接了当，让人毫无回转的余地。

    “大胆，你这老家伙活的不耐烦了啊。”对方阵营里一人听后怒喝道。

    一句话，火yao味立即浓了起来，场内的人再笨也有所察觉了。

    “活的不耐烦又如何。”一声大喝，二道身影急闪，场内突然寂静下来。

    小三定睛一看，心里暗叫声乖乖，“这老爷子性子还真是烈啊，一句话就杀人于无形？”接着又摇了下头，“或许没这么简单吧？”双眼在对方那个人的脸上一转，“嘿嘿，被我猜中了。”

    傅定宇心里很是吃惊，他带来的这几个人哪一个不是武林中响当当的角色，可没想到对方在一照面之间，就放倒了一人。这种武功与气势，与之十几年前的柳震东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刚才他发现柳老爷子的杀气，曾经试图阻拦，可惜被他虚晃一招避了开去。现在手下被杀，心里实在有些放不开，还好他一向深沉，脑子还是一惯的冷静。“好，杀的好，敢骂名震天下的柳震东为老家伙，他确实是活得不耐烦了。”傅定宇的话声虽不是很重，却在一些人的心中掀起了巨浪。

    “柳震东？他就是柳震东？”

    “剑胆炎心柳震东？果然名不虚传啊！”

    周围几百人中有一半是城内各大各小势力的代表，他们在某些人的唆动下来这里看好戏，没想到得到的消息却是如此惊人。

    剑胆炎心柳震东竟然会是这一带的白道领袖柳老爷子？难怪十多年前刚成立不久的柳叶山庄，就可以让在杭州一带称霸多时的邪门歪道一战而灭。

    柳震东刚出道江湖，就以手中之剑义助江湖大侠燕翎镖一家，怒斩太湖五大寇，从而轰动江湖。三年之内走遍江南各地，其侠行义举不计其数，武功也越来越高。终于惹来一大魔头的杀心，派出上百的魔子魔孙，想一举把他给歼灭。

    双方在洞庭湖畔不期而遇，一场大战从白天打到黑夜，他力歼敌方四十三人，自受刀伤十三，剑伤十七。因为失血过多而陷于晕迷，要不是他的义兄燕翎天在关键时刻带领江南白道高手赶到，世上再无剑胆炎心之名。

    这一战魔头损了不少爪牙，本来要亲自向他寻仇的，可就在这时江南武林道发生了一件大事。一件轰动整个江湖的大事。

    南蛮高手皮知罗以其天下无双的蛊术与令人胆战的武功，在一个月之内连杀江南武林道成名高手二十九人。这二十九人中黑白两道都有，有一些还是帮派的首领，其中最为著名的有三人。

    史剑明，独行侠。仗手中三尺剑，打抱天下不平事的江湖剑客。一生历战七十八场，对敌之人无一平庸之辈。结果七十三胜，二平三负。如此战绩傲然的人物，也只能在对方手中走过三招，三招一到立即喷血而亡。

    商昆，庐陵高手，当地地头组织残杀帮的龙头大哥，以一身硬功及其兵器金算盘扬名天下。与皮知罗相遇之时，身边还有帮中好手三十五人，对方以一敌三十六，在第一招间解决四人，第二招解决七人，第三招解决十五人，第四招解决九人。到第五招时，商昆含笑而逝。

    徐向和，黑道著名高手，杀人如麻的大魔头。白道高手曾经三次聚众围剿于他，都被他给安然逃脱。几战之下白道损兵折将，最后终不了了之。这次死于皮知罗之手，据说也只过了七招。

    这些消息一传出来，江南武林人人自危。

    就在这时，皮知罗找上了要杀柳震东的大魔头。

    双方一场恶战，结果却是不分胜负。后来不知怎的，那大魔头突然落了下风，眼看就要授首，柳震东横插一剑，挡下了那必杀的一招。

    原来柳震东对皮知罗之事也早有所闻，他明查暗访，靠着近几年来拉起的关系网，终在南蛮境内查出皮知罗的底。

    皮知罗不但蛊术在南蛮号称第一，其武功之高也绝不在蛊术之下。这种人物出现在江南一带，若没封神录中的高手做其对手，怕只有被他任意宰割的份。据柳震东所知，那大魔头正是封神录中人品级的高手。

    种种原因终导致这对“冤家”联手，共同对付皮知罗。

    一场血战，皮知罗终于重伤而遁。大魔头早在先前就已中了皮知罗的奇蛊，他自己心里也略有察觉，对柳震东说道：“此人不除，江南无安。”

    看着对方因蛊毒发作而变得扭曲的脸，再听其言语，柳震东心头一热，大声回道：“我以手中之剑做胆，以炎热之心做证，誓杀此獠。”

    大魔头听后，欣慰地大笑三声而亡。

    柳震东收拾好心情，仗剑千里追踪，深入南蛮，在对方的老巢内硬斗半天，终以一只断臂的代价击毙对方。

    经此一战，柳震东名震天下，大江南北的武林同道都翘起拇指夸赞他，剑胆炎心之名不径而走。

    不知为何，柳震东从此以后渐少露面，虽偶尔见其侠踪，也是如昙花一现，瞬间失去踪迹。几年以后，江湖上再没转出其现身的消息。

    现在突然听到他的消息，而且真人就站在自己面前，那些在江湖上虽不入流，却对江湖事熟知大半的人怎不兴奋？

    柳老爷子冷冷哼了一声，“我说话不喜欢说第二遍，一刻之后你们这些人给我有多远就滚多远。”

    说完目光在众人身上一扫，甩袖而去。

    小三暗叫声好，他早就对那傅定宇看不顺眼了。听说这人是近一年来才搬到杭州城的，他利用各种手段，强取豪夺，让自己的财力在短短一年间直追杭城首富柳老爷子。先前虽没传出他跟柳叶山庄有什么冲突，但看他现在的表现，怕两人早已经打过交道了。

    “看来剑胆炎心真是老了啊，连我们这些老朋友都不见了。”傅定宇身边突然出现一人，这人身影很快，众人只感到眼前一花，他就出现在场内了。

    柳老爷子‘嗖’地转过身，满脸怒气，“瞎子鬼，你也来了。好，好，那我们老帐新帐一起算,我倒要看看你们离剑园的高手能耐我柳震东如何。”说罢向柳山清横了一眼，柳山清会意地点了下头，转身向旁边的大总管低语了几声。大总管拱了拱手，迅速退入庄内。

    “小雪，你跟这位小三兄弟快退回庄内。”柳老爷子有些溺爱地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他中年得子，两年之后又添一女，若不是老伴自女儿出世后不久就逝去，他也不用早晚看着这对子女。

    又当爹又当妈的男人，对自己的子女总是充满柔情。

    “不嘛，爹，我要看你打坏人。”柳慧雪一双大大的眼睛雪灵灵地睁着，“傅哥哥说今天要到我们家，我还要等他呢。”

    “傅哥哥？”柳老爷子轻吼一声，“以后不许提他，也不能叫他傅哥哥。”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一双眼睛寒光四射，“小雪啊，爹说过多少遍了，那人不怀好心。你看，你刚才说的坏人，就是那个傅晓寂的亲爹。”

    柳慧雪有些惊恐，在她的印象里爹从没有如此恐怖过，不但对她吼叫，而且那眼神，像是要活生生吃掉你般，好怕人啊。

    “不，傅哥哥是好人，他爹爹也是好人。”柳慧雪潜意识地反驳道，本拉着柳老爷子的手也放了开来，“傅哥哥救过我，还帮了很多穷人，这都是我亲眼所见，我不相信他会是坏人。”

    小三有些惊讶，柳慧雪跟傅家公子的事他也早有所闻，那傅家公子外号笑面虎，是个吃肉不吐骨头的狠角。他真有些想不通，连他这刚到杭州不久的人都知道笑面虎是怎么样的人，她柳慧雪——柳叶山庄的公主竟会不知？

    “感情是茫目的？”想起死酒鬼整天叨在嘴里的话，小三第一次感到有那么一丝道理。

    柳山清轻摇了下头，含有深意的目光望向小三。

    小三暗叹了口气，“来了。没想到自己的病还没一点进展，倒要先听他分担忧愁了。哎，这世界看来没点钱财，没点势力，还真是不大好生活啊！”

    小三与柳山清在暗中早有了默契，柳山清收小三为仆，事实上是替小三负责治病。而小三则帮柳山清化解笑面虎对柳慧雪，或者说是傅家对柳家阴谋中的一环。再看现在傅家的态度，小三突然明白自己先前的那股犹豫的感觉是为什么了，“自己要卷入旋涡中了。”

    “雪姐，我们回庄内吧。”小三硬着头皮来到柳慧雪身边，低声道：“老爷子做事自有其分寸，再说还有你哥哥在呢。”说着右手搭在对方的手臂上，转身想往庄内走去。

    柳山清对这个宝贝妹妹一向很痛爱，不然也不会跟小三有了默契。

    “我不要你管，你是谁啊，一个街头小无赖，一个在流浪汉堆里打滚的小子，你有资格称我雪姐吗？”柳慧雪心里很乱，爹从来没骂过他，平时生气时都是轻言轻语，可今天？她越想越气，更让她气愤的是小三这个小子，才入山庄就敢叫她雪姐了，还敢抓她的手。

    小三一阵苦笑，心里仿佛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头也在不知不觉间垂了下去。被甩开的右手传来一阵痛疼感，脑里不由想道：“练家子就是练家子，虽是个小姑娘，却可以在一甩间让自己差点跌倒。”

    “哈哈，妙，妙啊。”傅定宇大笑几声，轻拍着掌道：“剑胆炎心不愧是剑胆炎心，连教训后辈都如此有个性。”

    柳老爷子满脸煞气，双目死死盯着傅定宇，“有种你再说一个字，我立即要你血溅当场。”语气冰冷，有如寒天之气，让人忍不住打起冷颤来。

    想那傅定宇虽不是江湖上的一代高手，但也稳进一流身手之境，却被柳老爷子一句话，给睹的哑口无言。

    小三、六子两人看得目瞪口呆，没想到发起威来的柳老爷子如此可怕。哦，不，应该说是如此可敬，让全城都怕他三分的傅定宇傅大老板，也如老鼠见猫般乖乖就犯。

    “哼。”那个叫瞎子鬼的看见自己师弟如此不争气，心里不由一怒，“你这十几年的武功白练了，怎么说你也是离剑园的核心弟子，离剑园只有战死的子弟，没有怕死的窝囊废。”

    瞎子鬼虽有瞎子之名，却一点不瞎。只是因为他的眼睛特小，加上人长的特怪，在夜里常被人喊成鬼怪，所以被江湖中的好事人取成瞎子鬼的名号。

    傅定宇双眼狠毒之色一闪，人略弯腰说道：“师兄教训的是，定宇必铭记于心。现在时辰也差不多了，师兄也该行动了吧？”

    瞎子鬼这才略为消气，点着头道：“好。”

    柳震东双眉一皱，他突然有种不妙的感觉，几十年江湖经验告诉他，今天必有大事发生。

    双目四顾，柳震东全身一震，“糟了，自己中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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