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伟先生 七
出我意料，这次是非常出人意料。1807年，法国一位幸福的小傻瓜皮克·弗朗苏，他有一个既富有又漂亮的未婚妻-玛格丽特·菲若拉，有整整十万金法郎的嫁妆，这本应是一个快乐幸福的小家庭。我每回忆及此都非常感慨，十足感慨，无限感慨！
小傻瓜皮克误交匪类，也许每一人的一生中都会交友不善，在狂欢节的这天，皮克到小酒馆去探望朋友卢比安·马其叶，他欲把他的幸福与朋友分享，但酒馆主卢比安也在悄悄爱着玛格丽特，他决定破坏朋友的婚事--狗肉朋友们对此总是胜任愉快，悲剧开始了。
卢比安对当时在场听见皮克讲话的三个人提议，“能对这位幸运的未婚夫开个玩笑吗？”于是警察队长收到一封匿名信件，揭发皮克·弗朗苏是英国奸细，他参加了波旁王朝复辟的阴谋。婚礼前三天，皮克被逮捕了。但他并没有经过审讯，警察队长仓促的把这位“间谍”的罪行报告给了沙沃里警察局长，皮克被关进了皮埃蒙特的费尼斯德里堡。漫长的年过去，拿破仑已被流放，皮克，这个受了多年苦难的人终被释放。
监狱里有一个意大利神甫，临死前，神甫把自己的全部财产赠给皮克。共有：八百万法郎的不动产，两百万法郎珠宝和三百万法郎黄金。皮克出狱后第一件事就是找到这些财宝，然后去实现他早就想好了的计划：找到玛格丽特，并对所有害他坐牢、破坏他的婚礼的人复仇。
他以刘斯·若杰弗的名字出现在以往住过的地方，一步步进行调查。但更加不幸的是，复仇完成后有人抓住了他，等他清醒过来时，他看见在他面前的是阿刘·安东。这个尼姆的小饭馆主人，作为自己沉默的代价，他要求索取皮克的一半财产。但是遭到皮克的坚决拒绝。无论是毒打还是恫吓，都不能使这个费尼斯德里堡过去的囚徒屈服。狂怒之下，阿刘杀掉了皮克。几年后，一位神甫在阿刘在临死前聆听到了他的忏悔，他请求把财产交给法国警察局作为自己的救赎。
皮靴匠皮克的故事本应和所有曾经发生过的不幸悲剧一样沉入历史的渊薮。但是复仇者亚历山大·仲马出现了，他决定将它改编，大仲马要完成的工作是把真实的人物由现实世界引入想象世界，皮克由单纯的杀人凶手变成针对社会统治集团中“大人物”们的复仇者。他不仅仅是为自己报仇，而且也是为一切受欺侮、被诬陷和摧残的人报仇。当时在法国首都有许多波旁王朝的“英雄们”，这些奸诈的小人、冒险家和罪犯，成了法国社会积极的活动分子。他们虽然犯下了罪行，却在社会上攫取了令人羡慕的地位。大仲马痛恨这些暴发户、追名逐利的小人、投机的银行家、作了大官的流氓无赖、在殖民地发了横财的骗子以及复了职的将军们。他希望对这些坏家伙进行清算，哪怕是在纸上也好。
这就是著名的《基督山伯爵》，大仲马将时间拖后了年，年轻的代理船长埃德蒙·当戴斯驶入马赛港的时候，他并不知道厄运已经临头：与他同船的押运员唐格拉斯伙同追求埃德蒙未婚妻的费迪南施计使他在婚礼之日被捕。负责审理此案的代理检查官维尔福特出于个人原因把埃德蒙当作要犯打入伊芙堡地牢，使他没有申诉的机会。埃德蒙在地牢中度过了漫长的岁月。突然有一天他听到挖掘的声音，原来是隔壁牢房的法里尔神甫在挖地道。两人相遇后合谋越狱。就在一切就绪的时候，法里尔神甫因病去世了。临终前他把基度山岛的藏宝地点告诉了埃德蒙。在度过了十四个春秋的牢狱生活后，埃德蒙终于设法逃了出来，他在基度山岛找到了宝藏，成了亿万富翁。他发誓一定要向陷害他的三个人复仇。八年后，埃德蒙回到巴黎，这时他已是一个银行家，化名为基度山伯爵。当年的维尔福特如今成了巴黎法院检查官，唐格拉斯做了银行家，费迪南也成了伯爵、议员。基度山伯爵让这三个道貌岸然的家伙得到了各自应得的下场。大仇已报的基度山伯爵深深感谢上帝，他携同前希腊总督的女儿远走高飞，不知所终。
大仲马塑造了一位高尚、正义的假伯爵，《基度山伯爵》一共连载了一百三十六期，一直刊登到1846年1月15日。第一卷的单行本在1845年由出版家皮埃东的书店出版。全部十八卷小说售价一百三十五法郎。大仲马的收入达到前所未有的数量。一年之中，他赚了二十万金法郎。
但大仲马真的成功了吗？或许在世俗的认识中正是这样。
两年后。有一次大仲马在马里森林打猎，他被意外发现的美景惊呆了：周围伸延着美丽的森林；圣·日尔曼台地和阿让塔里山丘呈现在远方；茂密的花毯掩没了长筒靴。笔记中这样记载。
于是，在大仲马看中的一块森林地段上，一座富丽堂皇的“城堡”拔地而起。巴黎人为此震惊，作家戈支兰·列昂说它是“建筑的瑰宝”，巴尔扎克说：“这是一次前所未有的、最妙的疯狂行为”。大仲马正如他的主角基度山伯爵一样的巨富，他把自己的“城堡”命名为“基度山”。大仲马成为了他心目中的一名贵族，城堡就是他的领地。
至今，基度山城堡的生铁栅栏门上，“阿·仲”花字的镀金早就剥落了，“城堡”本身可能早已经不起时间的锈蚀。但是单枪匹马和有钱有势的人作斗争的、高尚的假伯爵，在人们的记忆中不会改变。大仲马的忧虑-他在临死前曾问儿子：“阿列克山大，你不认为，我死之后没有什么东西留下来吗？”
法朗士·阿那托尔写道：“一切响亮的和声都会在空中消失，一切追求虚名的创作都会烟消云散，未来知道自己的责任，只有他才有神秘的绝对的权利，宣布最后的不容置疑的判决。”未来对大仲马作出了判决，作品中的假伯爵至今犹存，但螳螂挡车或者堂诘坷德式的大仲马早已失败，贵族仍在延续，假伯爵呢？
刘总伯爵正站在房间中。不过，让我意外的倒不是他的存在，按照正常，他理正应在此才对。这里是美特林前董事长张伯爵的房间，宽宽长长。墙壁和天花板的格调一如影视作品中大亨们的办公室一样，明显的奢侈。
跳过。跳过。
陷入一片有问必答的空白。
朦胧，朦胧，隐隐绰绰，世界的门正在关上，我只觉得身置的一切都变得不真实起来了，对面的人影一闪一闪，我能看见他的唇形象是不断在张合，并且渐渐放大，有如一尾等待亲密关爱的濒死鱼。但我知道这只是因为某种原因我失神了，或者是错觉，也只是一短暂时间而已，很快就会好。
但我必得更快回去。
“杨伟先生，男，籍贯四川，二十岁，毕业于zixu大学人文思想系，对否？“
“对。”
“在网期间，常用注册id名白洞，及时通讯软件号13920600？”
“是。”
“请你现在证实一下。”另一个声音说。
思维又回来了。我疑惑着，“证实什么？”我打量着四周，我正坐在一把稍有些坚硬的折叠椅上，两手紧扣住椅面，如果记忆没错，这想必是临时找来的道具，但不知为什么，手指传来的触感告诉我，有海绵的一面反在下，软绵绵，甚是光滑，难道这是考核的一个方式？那么这样的设计究竟有什么作用呢，对了，我是怎么坐下来的？我见到这把椅子，孤零零的呆在房间正中，周围满是身着西装的人。
接下来……
接下来……
但我必得更快回去。
随着这一呼唤，耳中象是被看不见的手指堵住，嗡嗡嗡，一名穿着浅灰色西装的男人独自挣扎摇摆了好一阵，前面的空气扭动、模糊。
世界又回来了，四下犹如置身床底的气味。一张近似于前张伯爵所使用光可鉴人的长长办公桌横泊于我与一排人影之间，后面装饰墙上挂着一幅墨泼的条幅，渐次清晰起来，“以人为本”。我揉揉眼，恍惚中那个声音又说了什么。
“啊，对不起，刚才你说什么了？”我急忙问道。随着这一句香肠一般挤入到空气中，一切都又回到刚才。
一定是丢失了什么，我死命回想着突失的记忆，在过去的这一段时间里又发生了什么呢，我怎样度过。在进来后有一段时间的思维停顿就是从见到它开始。
是的，是这样！
这把椅子。
深灰色西装男人抬头看了我一眼，随即埋下头去重新拿起那份资料。他大约四十岁，方型国字脸，发际线如一根院落中常见的晾衣绳自左拉到右，在额角处形成两个九十度的直角，挂在下方的鼻梁随着他低头的动作也是一颤，一片乌云头顶遮下来。这在美特林公司发下来的资料上叫做“额头起角”，是属事业型的相。不过，往往这样的男人在感情方面对女性不够细心，常遭对方的抱怨。
但那关我什么事，我又不是女人，何况即便是女人也未见得就要与他发生某种关系。最近我是怎么了？
这不正常，不正常！为什么我有这样怪异混乱的思维。我用指尖按住太阳穴，似有什么正要从那里钻出来，如果我再镇定一些，或许它就不会出来。
极度疲倦，却又异常清醒的坐着，我极力睁大两眼注视着他犹自颤动晃来晃去的头顶，那正中涡云一般的头漩已被瞳孔反复摄入数十上百次，四十男人喋喋不休，无非就是说我家住何方，受过什么教育，曾在哪里工作-当然是这里！有什么业绩，可怪的是除开他刚才所念到的，居然还有我的网络电子信箱地址。
“
/* */？”他重复着停顿了一下，似乎非要把疑惑搬到他的声音中去才肯罢休。
我无奈的解释，“是中文拼音，zgr，中国人。”
这时身后传来“哦”的一声。我毫不理会，我本可以装做毫无意义，毕竟是受神圣宪法保护的私人秘密。但是，站在曾经身为一名猎人的立场上，我认为他有必要了解猎物容易被忽略掉了的细节--我是个猎物，同时作为一名祈祷别人来吃我的求职者，我很乐意多多配合，佛家说，吃你便是在度你，我需要的便是这样的超度，这样我才能得到适合我的职位，否则即使高就，尸位素餐也干不下去。
“哦。”他也惊讶的回应，随即一脸庄严的抬起头来极有礼貌的说：“请证明你的确是这份资料上所说的白洞。”
“好吧。”我无奈的应着，既然引渡者提出了要求，我若不答应便难以上得了这船，眼睛迅速溜到巨型办公桌面的电脑上，它在我身前过去两米右手边的位置，四十男人左边过去第四位考官的侧前方，那位考官正用极有趣的目光盯住我，他发现了什么？
再次跳过！
奇怪--或许不那么奇怪--我一回头，刘总正坐着我身后的一把椅子上，一丝不苟的神情使我难以误解，周围是与他同等身份的伯爵，个个衣着得体，有自己的雇工和村庄，他们打着时尚精致的领带，领结一律纤细向前突出，堪堪到寸关节的上衣长袖下微露出一只只锃亮的名牌表，也许还有侯爵，或者别的什么，我的目光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原地，刘总和我坐的是相同的一把椅子，不过是招一名依附农而已，这等鸡毛蒜皮的事情也劳动了他们，真是奇怪！
气味依然是躲在床底下的气味，但也叫人舒坦，这是什么缘故呢？“我得使用它。”我说，但显然这是一句废话，因为有时即使是废话也是必须说的，我必须征得它的主人的许可。尽管主考官看上去是同意的。
“可以吗？”我说。
他恰到好处点点头，但人造微笑并没有出现。他很紧张，毫无疑问。
于是我绕过办公桌到电脑前输入网站地址，然后输入id名、密码，又顺便打开信箱，空空荡荡，全无一封来信，垃圾信件倒是无愧称号，堆积如山望上去极为恐怖，但这座“山”是虚拟而又观之难以觅高的高山，我点完清除后，“请看。”我说，正如国防部参谋正给将军们介绍演戏地形，十分的正经严肃。
数名考官，在心里数过以后才知一共是位，正合一个星期的数目，倒也能周而复始，滔滔不绝，轮番对我考量下去。我恭敬退在一边，注视着他们一一走过来，反正事已至此，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我站得笔直，昂首挺胸，静待下文。
“国策三问是你写的吗？”四十男人突然问道。
习惯性点点头，“是。””我说。那是我在去年十月初一次冲动时写下的，但是反响不大，基本无人理睬。猛然一激灵，不会吧？顿时心中八个吊鼓咚咚咚地猛敲起来，是警钟！怎么办？怎么办？我迅速调动着能调动的脑细胞思考起来，逃肯定不是办法，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庙，况且他们是什么人我还并不清楚。但如果是的话，他们是怎么找上我的，刘总会出卖我吗？答案是，会！
那我究竟应该怎么办呢？我强撑着看向周围的人，他们的目光都很淡然，似乎看不出什么。
但不管怎么样，似乎我也用不着害怕吧，我在那篇文章中也并没有提到什么有害社会的内容。要说有罪，也只是藐视政府官员智慧罪，但这一罪名可能还要几百年才会出现，也有可能永远不会出现。
但是……。
但是我究竟在害怕什么？
四十男人语调冷静，平平仄平仄的音他说得完全合乎本来，“恩。你在文章中提到，要解决上令行下不效，地方政府胡乱制定乱收费政策的问题也很简单，对吗？”我说是，难道还真是冲这个来的？我再仔细看来，他说话并没有那种慢条斯理极其冷酷的味道。
“很好。那就是你了。”人碰头一阵嘀嘀咕咕后，一位看上去年龄较大的老者对我说。
“好的。”我应道，突然醒悟过来，什么是我了？主考官一本正经的走到我面前说；“我代表公司正式宣布聘请你为顾问。”
微微垂着，额前一排夏季沁心的细软发丝，明亮在两泓幽雅澄净的清泉里瞬间张开，光线慷慨的射下，射入眸中流转的波纹。一秒钟的现代。唇角未知的细小处，太湖水点缀着两弯新月荡漾开去。明亮，明中有暗，明多于暗。玉白的肌肤。喜马拉雅山一样的拱立。
人，昂首飞行在植满绿意的山陵上方，淡蓝的天空中黑色的小点越来越远离。
人，两翼分张成一条直线，腹部的白色羽毛吸纳着太阳灼热的光线。人，快活的鸣一声。
振翼，寻到了天空中风的流向。人，四只脚趾上的钩爪紧紧内收，从村庄的屋顶上升起，铁灰色蒙蒙的瓦片。
划出一道清晰可察的轨迹，再高，再高。迈过了白云。
我成为顾问了？
慢！怎么我就这么简简单单成为了一名顾问，并且，我的能力还不够，并且，我还不知道我究竟是谁的顾问。
“请等等，先生。”我说，我伸手虚拦了一下。“请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刘总。”我将目光移到刘总面上，各种各样的声响画面倏然暴退，脑子里顿时干干净净，宛如被潮水狠狠冲刷了一遍而后倒退，露出平坦柔软的沙地，似乎我正是这世界的最中心，一切的风景都因我而更加写意。
刘总的表情出现了明显的变化，这种变化是蓦然回首的凝眸一望间一瞬间发生的，他侧着脸涣然一新的目光，连我都惊讶他突然出现的蓬勃生机，“能谈谈？”我继续问。
无论如何，我都必须和他谈一谈。
“你真是傻透了。”他说。
我盯着他的面部看了许久，旋即，黑暗四面压来。（第一部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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