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袭来,乌云卷起,残存的微薄月光下,森林上空雾气集结,在月光下变换着形状。一会儿变成个“太”字,一会儿又变成个“监”字,白锦川刚直起身辨认去路,看到这番景象,又唉声叹气一番,心灰意冷低下头向远处走去,只是身形更加佝偻了。
森林里的原住民们这一天可是倒了大霉。
熬了大半夜,此刻已是雾气弥漫的后半夜,西风萧萧,吹着雾气不断翻涌向东移动。
几只视力较好的碧眼角犀刚爬上山顶,向后一望,差点失足滚下山去。这点异常很快被这群还未翻过山的惊弓之鸟发现,它们体形稍大,自然跑得慢,陆续向后看去,赫然见到森林上空的雾气凝成一头张着血盆大口的巨兽追赶而来。
一头头猛兽瞬间红了眼,撒丫子狂奔起来。
最后一批兽群终于在亡命的逃亡中翻过山,也顾不得减速了,夹杂着几个翻滚的大块头向着山下急驰而去。消息瞬间传到跑得快的先头兽群,死亡的气氛渐渐弥漫,发现面前小镇已经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猛兽们一个个绕开城墙,向着东边大河那边的平原奔去。
城墙上如煮沸的开水闹开了锅,大汉们看着面前狂奔的兽群,一个个傻了眼。渐渐的,机灵点的已经把目光移向兽群的身后,瞪大眼观察着西边的山脉,难道有什么东西在追赶这些兽群?恐慌像瘟疫般传染,人们对未知的可怕事物总是充满恐惧。一群大汉向着西方远眺,连眼睛也不敢眨一下。直到兽群渡过河流,渐渐消失在远处的平原;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日出平原照满天;直到迎风流泪,泪撒满襟。
士兵们站在城墙上守了一夜,才明白他妈的啥事都没,大汉们大眼瞪小眼,脑海里充满惊讶。这年头,连动物也要举办冬季运动会了啊!
几个大老粗感叹片刻,留下正常值白班的守卫,互相搀扶着,红着眼走下城墙该干嘛干嘛去了。站了一夜,是个人腿都麻了,眼瞪了一夜,放松下来一个个得了眼疲劳。
主帅营帐内,俩位将军苦着脸。这叫什么事嘛?老子兵器不离身,准备了一夜,兽群却是走了。但蓄了半夜力,打在棉花糖上,这滋味也不好受。黄得望听完手下禀报,知道兽群离开的消息,不由得大嘴一咧,抽搐了半天才缓过神。拍了拍胸前衣衫内的小书,歪头看着自己的铖大哥皱眉苦思,便双眉一扬,像是想到什么有趣事物。趁着没人注意,一溜小跑回自己营帐继续研读去了。
主帅营帐内,钱铖对兽群的事百思不得其解,也只好由着它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等着帝国命令就行了,这不是自己操心的事。想通了的将军准备让发小回去歇息,一转头却不见人影,只好无可奈何地苦笑几声,倒也是没放在心上。
森林里,走了一夜的白锦川此刻的内心是崩溃的。
晚上树叶攒簇,月光朦胧,看不清楚也不觉得。现在日出清晨,光线强了不少,也走到森林边缘了,树木稀疏了许多。低头赶路间,只看到俩截修长的大白腿骨晃来晃去,难免心里不痛快,赶忙伸出手看了看,又摸了摸光滑的头盖骨,这才安心下来。
“瞧,这是我自己的腿,有什么好怕的,自己吓自己真没出息。”也不知道以前小腿骨折有没有留下痕迹,想到这里,忙弯腰伸手捋开腿骨上的污泥,检查起自己的腿。捋了半天也没见到裂纹,便放心起来。看这光滑程度,这洁白的色泽,可惜却不是印象中的大长腿,而是几根骨头棒子,连以前最引以为傲的腿毛都没了。“再见了,美女们,老衲此生注定独守红尘了啊。”悲叹一声,又迈开腿走了起来。
不远处,是一潭波光粼粼的湖水,在初阳的映照下熠熠生辉,白锦川大喜,总能洗去这身黏黏的污泥了。
刚到湖边,叉开一只腿准备先洗个手的骷髅手还没碰到水,便不敢动了,斜眼望向身旁不远处张大了嘴。只见一只小狼崽屈膝跪在湖边,猩红的舌头舔着水面,听到动静,小狼崽转过头来。
它本来是跟狼群一起的,无奈天降横祸在昨夜逃命中被一匹马踢断前腿,好不容易爬到湖边来喝口水,一回头便发现一具骷髅盯着自己,不禁浑身狼毛直竖。
俩个禽兽相互对视着,直到白锦川的一声惊叫响起。
故事的主人公此时腿如筛糠,惊叫过后还未转身逃跑,便看到那只小狼崽俩眼一番口吐白沫昏了过去。
细想一下回过神来,想必是自己吓晕了这狼崽子,真是罪过罪过。还好刚才自己的狼狈相没被人看到,不然就糗大了。
打了个哈哈,也不管那只狼了,手脚麻利地拨开浮萍蹲进湖水里,拽起一根几尺长的水草,搓起澡来。一边洗还一边唱:“我爱洗澡,皮肤好好。啦啦啦啦啦~”
不出半刻,白锦川浑身上下已无半点泥垢,不由得心情大畅,摆了个贵妃出浴的姿势款款走上岸来。
想起那只小狼崽,又走过去细细打量。这是自己醒来看到的第一个活的,看样子也没几个月大,灰色的狼毛呈现出健康的色泽,大小不过正常人三四个手掌大,不看那锋利的牙齿倒是蛮有几分可爱。
“小乖乖,不会被本少爷英俊神武的气质吓死了吧,这死法,倒是跟本少一样,呃…”白锦川立马闭上嘴,如同吃了苍蝇一般浑身颤栗了一下。歪头考虑一会,他决定救下这只小狼崽。一个“人”太孤单了啊,都是寂寞惹的祸。何况上天有好生之德,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哇~也不管他救的是不是人了,决定下来,伸手抱起狼崽起身便走。
日渐晌午,雾气也散了,抱着小狼崽走了半天,白锦川感觉自己膝关节快磨出火来。抬头看到一座山挡住视线,只好狠心迈步继续走。
不消片刻,“嘎吱嘎吱”的声音在半山坡上响起,停了一会,又响了起来,而且变得更加肮杂难听了,像是俩块玻璃中间夹杂着一捧沙子磨出的声音。
“哎呀累死老子了,这身骨头真的快要散架了啊!”白锦川很郁闷,爬了半天山,按理说应该累出汗来,可是自己哪有汗腺,不过潜意识里却是越想越累,就在白锦川忍不住要使用“天魔解体”滚下山去的时候,苦难结束了。
“哐当”一声,白锦川跌坐在山顶一块平滑的石头上,双手保持着环抱的姿势。怀里的小狼崽早在半山坡就悠悠地醒了,唉~可惜还不如继续昏迷着呢。骨头摩擦的声音响了一个时辰,小狼崽在清醒中浑身颤抖着听了一个时辰。好在声音现在没了,小狼崽一抬头,又看到那张骨脸,想死的心都有了。空洞的眼眶内,俩团惨绿的鬼火随着山风摇曳,看到这番景象,小狼崽动也不敢动,保持着抬头的动作。
充满恐惧的眼睛,已是泪眼婆娑,白锦川觉得它快要哭了。只好哄起这小东西来:“放心,你肉这么少,我是不会吃你的。看你这么可怜,那森林死气沈沈的,我带你出来玩玩嘛。”也不管自己能不能吃,就这样连哄带骗了良久,发现小东西眼中惧意渐退,不由惊讶地“咦”了一声。
“小东西,你听得懂我说话?”在小狼崽如小鸡啄米般点头攻势下,白锦川终于接受了这怪异的事实。
说白了,倒也不奇怪。他现在算是亡灵了,说话只是头颅内鬼火收到灵魂的意念,振动发出的。声音在颅腔内回荡,再由眼眶和颚骨的空洞传出,和常人比,显得尖利了些。作为动物的狼有着与生俱来的特性,它们能感觉到灵魂波动的意思也不觉稀奇了。
一番“交流”下来,白锦川彻底放弃了,除了“告诉”白锦川森林现在很危险以外,这小狼什么都不知道。
白锦川很无奈,休息片刻,站了起来向前望去。
只见山上的森林好像被一个坦克加强团糟蹋了一样,到处是残花败柳,愈往山下看,森林显得愈加稀疏,再远处,一座小镇模模糊糊出现。
心念一转,白锦川决定采用迂回战术,先探查一下周边情况,再去那小镇找人问清楚。毕竟自己这个样子冒然跑去,恐怕还没进入小镇就被人抓起来请道士作法收了。起码找到掩护身份的办法之前,还不能走出这森林,不过先下山还是必要的。
上山容易下山难,看了一下山的坡度,白锦川一手抱着小狼崽,一手扶着大胯骨,小心翼翼向东南方向走去。
果然,比直直地下山容易多了,简直称得上是如履平地。陶醉于自己的聪明才智丝毫不减当年的白锦川,迈开腿走几步就来个探戈舞里的大甩头,如此这番,却也渐渐靠近山脚了。整个怪异的过程中,除了骨头摩擦的细微声,就只有那句“孔雀东南飞呀,五里一徘徊呀,哎呀呀~~”从白锦川咧着的大嘴中传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