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声稍稀,有一年轻人站起来说道:“是啊,为人子女者理所当然对父母及长辈当尽孝道。可说来说去,这都是父母之前子女应尽的,那么,父母及长辈死后,做子女的又当如何呢?”
一儒家长者站起来答道:“子曰: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什么意思呢?孔老先生说,父母活着的时候,依规定的礼节侍奉他们;死的时候,依规定的礼节安葬他们,祭祀他们。所以说,孝不是随意的,必须受礼的规定,依礼而行才是孝。”
一名家学者问道:“受什么礼的规定?又是怎样规定的呢?”
儒家长者答道:“受周礼的规定。周礼对这各种丧葬都有严格及详细的规定。丧礼贵贱有仪法,上下有等级。就拿棺椁来说,天子的官椁七层,诸侯的官椁五层,大夫的官椁三层,士的官椁二层,普通百姓的则是一层,而且薄厚方面也有严格的限制。再比方说丧期方面也有严格的规定,国君、父母、妻子和长子死后要守三年的丧,伯父、叔父、兄弟和庶子的丧期则为一年,亲戚族人的丧期为五个月,其他如姑姑、姊妹、舅舅、外甥死了,也都要守几个月的丧等等……”
名家学者又问道:“为何最高的丧期为三年呢?这有什么说法吗?”
儒家长者答道:“当然有说法了。每项规定都是从以前流传下来的,而且是经过大家认可的。三年之丧,是学婴儿的依恋父母而制定的。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儿女生下来三年才能离开父母的怀抱,所以父母死后,儿女也要守丧三年来追念父母的恩情,这样才能心安。”
一青年墨者站起来说道:“婴儿知识甚浅,他们只知道依恋父母而已。得不到父母的呵护,就会号啕痛哭不止,这是什么缘故呢?就因为他们愚笨之极。现在儒者学婴儿的依恋父母而制定三年久丧,儒者的智慧,比婴儿又好到哪里去了呢?”
庄周噌地站了起来,对青年墨者说道:“这位大哥,我对您的一些言语不敢苟同。咱暂且不论儒家的智慧如何,就您说‘婴儿愚笨之极’这句话,我在这里要和您说叨说叨。婴儿,我们每个人都必须从婴儿经过,婴儿是人的开端,在座的不论是少年、壮年,还是老年都以之为起点。婴儿的头脑里,没有钩心斗角,你欺我诈,功名利禄之想;婴儿的心灵,是赤子之心,是纯洁的心灵,没有各种污秽之念。刚出生的婴儿,不知世界为何物,心灵至纯,阴阳调和。婴儿的状态就是‘和之至也’就是最和谐的状态。老聃祖爷爷的《道》里就有一篇描写婴儿的文章,惠施你给这位大哥背一下,让这位大哥重新认识一下婴儿的概念。”
“好嘞——”惠施爽快地答应着,“这位大哥您听好了——‘含德之厚,比于赤子。毒虫不蛰,猛兽不据,鸜鸟不搏。骨弱筋柔而握固。未知牝牡之合而晙作,精之至也。终日号而不嘎,和之至也。知和日常,知常曰明。益生曰祥,心使气曰强。物壮则老,谓之不道,不道早已。’什么意思呢?就是说,德行醇厚的人,淳朴、至真,犹如刚出生的婴儿一样。因为不伤害任何事物,所以有毒的虫子不会来蛰他,野兽不会用爪子来挠他,凶猛的鸟也不会来袭击他。身体柔软,筋骨还没定型长成,小手却攥得很紧。并不知道有男女合欢的事情,小生殖器却会自发竖起来,这都是因为精气充沛的缘故。整天地大声哭叫,声音却不嘶哑,因为气血充盛,可以自动调和,使身体达到和谐的状态。知道自发地调和就是叫了解了事物发展的规律,知道事物发展的规律就叫明智。过分追求物质享受不是好兆头,好胜使气使身体过于劳累,那就是逞强。物极必反,事物强盛到一定程度,就会转向坏的一面,这就是不遵循常道,不遵循常道就会提前消亡。所以,从老聃祖爷爷的这篇文章里就可以看出婴儿的伟大。婴儿不仅是全人类的希望,更是咱们每个家庭的希望和笑声。这位大哥,不是我惠施说您,您再怎么说儒老头的不是都没关系,您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拿人类的希望和未来与儒家人相比较,您这是贬损人家吗?您这分明就是抬高儒家的身份嘛!就连老聃祖爷爷都说德行醇厚的人才和婴儿一样呢,而您居然说婴儿‘愚笨之极’,到底是谁‘愚笨之极’呢?您好好琢磨琢磨吧!”
众人欢呼,为庄周、惠施叫好。
青年墨者被说得哑口无言,闷闷地坐了下去。
又有一墨者站了起来,为刚才的青年墨者圆场道:“庄周、惠施这两位小兄弟说得好呀!婴儿是全人类的希望,是所有家庭的未来和欢乐。婴儿的状态就是最质朴、最和谐的状态!刚才我的学弟出言也太欠考虑了,对于他不成熟的言行,我在这里向大家伙儿表示最诚挚的歉意……我心里有一些疑问想顺便请教一下刚才的那位儒者先生,如果以亲疏关系来定丧期的长短,越亲近的越长,越疏远的越短,那么,妻与嫡长子和父母丧期相同是可以的。如果以尊卑来定,辈分越尊的越长,越卑的越短;那么,妻子、嫡长子与父母相同,而反将伯父、宗兄和庶子同丧期,这不是很悖逆吗?这可以说完全是矛盾的!还有,儒者娶妻时,要行亲迎之礼。新郎亲自去迎亲,新郎要穿上墨色礼服,为新娘当仆御。新娘上车时,新郎将上车时拉着的皮带交给新娘,他自己手执辔绳赶车,好像儿子侍奉父母亲一样恭敬。举行婚礼时礼仪隆重,又像在祭祀祖先那样。像这样,你们儒者将上下关系倒置,未免蔑视父母,将父母降低得和妻子一样,把妻子抬高得和父母同等,妻子侵犯了父母的地位。这样可以算是孝顺吗?”
儒家老者答道:“妻子,是要和他供奉祭祀的,生了儿子,才有人承守宗庙,因此要敬重她。”
墨者答道:“您这是狡辩!他的宗兄守他祖先的宗庙数十年,死后只为他守一年的丧,兄弟的妻也奉先人的祭祀,死后不为她服丧。可见得妻子死后,守三年的丧,这必定不是因为守宗庙奉祭祀的缘故了。偏爱妻子,对妻子特别的优厚,这罪过已经很大了,还要假意说这是尊重父母。为了厚待自己最亲的人,而轻视那些应当尊重的亲人,这岂不是很卑鄙吗?还有,按照儒家的丧礼规定要为死去的人守够丧期,在不守丧的时候,又要去学习音乐,吟诵诗歌。吟诵的诗有三百篇,鼓奏的诗有三百篇,佐舞的诗有三百篇。若照你们的话去做,去治儒家的礼乐,那君子哪一天才有工夫去治理国事,人民哪一天才有工夫从事工作呢?”
儒家老者答道:“国家倘若混乱,就去治理国家;国家倘若太平,就去考究礼乐;国家倘若贫穷,就去努力生产;国家倘若富足,就去研究礼乐。”
墨者说道:“先生您错了!国家之所以太平,就是因为有人去治理它,若不去治理,国家立刻就会混乱的;国家之所以能够富足,就是因为有人在勤劳地从事生产,若不勤于生产,国家立刻就要转为穷困。所以,治理国家必须黾勉无已,然后才能长治久安,永远富足。现在您说,‘国家治理后,就去考究礼乐;等国家乱了,再去治理它。’这就好比一个人等到哽噎时,再去凿井取水喝,以及人死了,再去找医者不是一样嘛?就像古时三代的暴戾的君王,如桀、纣、幽、厉王等,就是只顾考究音乐,不顾人民的死活,结果怎么样了呢?还不是自己身被刑戮,子孙也跟着因之绝灭,国家也因而灭亡,成为废墟,不都是因为这样做才导致那样的结果嘛!”
“这……”儒者老者被说得有点无言以对了,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是啊,现在的社会已是礼崩乐坏,再想回到周朝以前那种礼仪盛行的时候难啊!
又一儒者见儒家老者非常被动和尴尬,只得站起来救场,说道:“厚葬久丧,虽为儒家所倡导,但它是周朝流传下来的礼仪,是全天下人共同遵循的礼制。厚葬久丧更能表现出孝子的孝心,是君子所为,更是合乎仁义的。仁义之人为天下打算,和孝子替双亲打算道理是一样的,为什么这么说呢?天下若贫穷,仁义之士就设法使它富庶;人民若稀少,仁义之士就设法使他们繁殖,民众若混乱没有纪律,仁义之士就设法去治理他们。做这些事,仁义之士有时也可能力量不足,财用不够,智力不及,然而他们总尽力替天下人去做;孝子替父母双亲打算也是如此,双亲如果贫穷,就设法使他们富足;家里的人若太少,孝子就设法使人口增多;家人若不和乐辑睦,孝子就设法使他们和睦。做这些事,孝子有时也可能力量不足,财用不够,智力不及,然而他们总想办法尽力去做,不敢省力偷闲,隐匿智谋,不尽量为双亲去做的。所以厚葬久丧是在效法尧、舜、汤、文、武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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