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颜一点也没察觉到,从她进入楚湛居住的使者行宫后,背后就一只有双眼睛注视着、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发觉身后的女人杵在原地,她回头,见林氏东张西望,“怎么不走了?”
林氏看见许颜,目光闪烁道:“回夫人,妾身这还是第一次到使者行宫,没想到这里头这样冷清,背后好似阴森森的,妾身……实在是有些不敢走呀。”
“有么?”许颜觉得是陈氏有些大惊小怪,此处最多比王府清净一些,哪里来的阴森森之感?还以为陈氏平时最有胆儿,带她前来也好有个照应,没想到她如此的胆小怕事。
“那你还是回去吧。”许颜掏出王府通用的信物,递给陈氏:“我让董三儿送你出去,你把这个给刘伯伯,他自会送你回去。”
“多谢允夫人!”陈氏接过信物,脚步匆匆地离去。
许颜总觉得陈氏走得心急了些,有点蹊跷,她也没有深究。
行宫正厅门前有两个北齐士兵把守,看样子都是有品级的禁军。
禁军侍卫见到王府女眷打扮的许颜,主动上前询问:“可是襄亲王府前来求见楚国皇子的那位允夫人?”
“正是。”许颜回,“劳烦大人通传。”
“允夫人,实在抱歉,楚国皇子刚出去不久,要不,您先进去等会儿?”
许颜想了想,“也好。”回头吩咐丫头在外面候着。
在厅中喝完第六杯茶,依然不见楚湛的身影,许颜有些坐不住,走到门口瞅了瞅,对侍卫道:“十皇子似乎不在,不知这位小哥可否告知我他的去处?”
“卑职也没想到这楚国的皇子去后山会耽搁这样久,往常上山练武顶多两刻钟就能回。”侍卫一脸抱歉道:“要不,卑职领您到后山见他?”
使者行宫后院
半山腰处,一身材颀长的玄衣男子背向入口,手中是他常年不离身的匕首。
相传这把匕首削铁如泥,是罕见的玄冰铸造而成,体积虽不及长剑大刀,舞动之时却是伸缩自如,火光一般的速度,天下共就两把,其中一把早已经随着许世安将军入土,而另一把则流入了楚国皇室之中。
“来了?”
许颜刚走到拐角处,就听见楚湛的声音,不由的一愣。
望着背影清冷孤独的少年,心中有股怒意不知如何宣泄。
她等他如此之久,他倒好,在这瞎看什么风景?况且……眼前都是大雾,雾有什么好看的!?
“十皇子此话的意思,是你其实知道我会来此处找你?”许颜并没有表现出不高兴,客气的说到,“其实您大可以让看守的人告知您在此处,我便不必多等那么久了。”这一等,天都快黑了,堂堂的皇子,平日里想怎么羞辱手下都行,不至于跟她一个小小女子摆架子吧?
楚湛皱眉看着面前敢怒不敢言的女人,似有疑惑,问道:“不是你让我来后山等的么?”
许颜愣住,她什么时候让他来这等她了?
“十皇子兴许是记错了吧?妾身今个儿还是第一次见到您,怎会提前通知您到此?”她有些懵了。
“是你的人来通知,让我在此等待,难道……”楚湛话未说完,突然抓住她的手,“不好。”他拉她往山下走:“颜儿快些跟上,定是有人设计,让你我在此碰面,此事蹊跷,必定有诈。”
“啊?”许颜还来不及多问什么就被他拽着往山下走,“果真是这样?我还以为是你知道我的来意,有意刁难。”说完自己心中也觉得不妙,刁难她何苦选在这天寒地冻的时候?亏她瞎猜得出来。不由加快了下山的步伐。
此时天色已经大黑,不远处有火把的光忽隐忽现,许颜误以为是行宫的守卫见他们迟迟未归,上山寻人来了,正要大喊一声告知他们的位置,即被身边的少年阻止。
“别出声,先找个地方藏起来。”
许颜掰开捂住她嘴的手,一头雾水:“不是你的人,难不成还是刺客?”
楚湛沉思片刻,“不是刺客。却是可以要了你我性命的人,比刺客更为可恶。”说完拉着似懂非懂的女人调头上山。
“为何……”意识到自己音量太高,她忙压低声音:“为何又要上山?”
“颜儿你听我说。”楚湛用极快的语速向她说明了情况:“今日午后,你府上一名女子来通知我,说你有重要的事情要对我说,让我在后山的半山腰处等你,而你对此事一点也不知情,可见你我都被人算计了,虽然此刻还不明此人的用意,不过你我如今身份特殊,不便在人前出双入对。”
虽然皇帝已经将她送给他,但由于李邺的坚持,宁可开战也不肯交出人来。两军交战必会伤及无辜,楚国使者嘴上坚持,前来交涉其实也是有所顾忌。眼下正与北齐皇帝谈条件,不宜多生事端惹恼李邺。
楚湛带她到山上,寻了好一阵才找到个隐秘的山洞藏身。
“会不会有野兽?要不咱们生个火吧?”许颜建议。
这山洞里头寒气颇重,才待了一会儿她就开始打喷嚏。
许颜一直想不通,到底是谁去找的他,跟他说到山上来等?
此人何以能让楚湛深信不疑?
她望了望在一旁默默生火的楚湛,仰头望着他头顶的石缝,那里时不时滴下几滴水来,每次一有动静她都感到有阵凉意袭来,冷得不行,更何况那冷冰冰的水直接滴在他身上,看着都觉得冷。
她忍不住抖了抖,对楚湛道:“那打火石怕是不行,都擦了这么久还没点着,你过来歇歇吧。”
“无碍。山洞里寒气重,不好生火,没耐心是生不出来的,等我一会儿便可。”
见他如此执着,她也不好在一旁闲着,起身走到他身边,盯着他因频繁摩擦火石已经泛红的手,于心不忍:“要不让我试试吧?”
楚湛冲她笑道:“你从前最不喜生火,每次打完猎生火时都装睡,就怕我喊你做此事。还是我来吧。”
随着火石擦响的声音,面前的柴堆一下子被点着,暖暖的让人全身舒畅。
“点着了!”许颜难掩兴奋之色,“你真厉害!”天寒地冻的此刻,没有什么比身边有堆火烤来得让人舒心。
而后又为他刚才的话感到好奇,忍不住问:“十皇子过去与我……当真如此情深?”
楚湛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当初我曾以为是。”可是后来,他渐渐地发现,在她内心深处,无论李邺做过什么样的错事,无论他娶了谁,在她心里,至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人。
“你的意思是,并非如此?”她有些欣慰,低头笑道:“还好是这样,否则我岂不违背了初心,辜负了你。”
“怎会。一直都是我一厢情愿,你从未辜负我。”他自嘲道,“是我自愿放你离开,你我原本已经结束,只不过……”他没有再说下去。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她平日里能言善辩,此刻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微微侧身,往火堆里放了些干柴,默默的烤火。
与前任单独相处,果真是尴尬呀!
也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下山。
看出了她的担心,楚湛道:“这些人都是有备而来的,且十分清楚我们的行踪,没等到我们之前,他们暂时怕是不会离开入口。”
“对了。”许颜突然想起,“是谁给你送的信,让你来这地方等我?”
“是名年轻女子。”楚湛略看了眼她身上的装束,道:“和你穿的差不多。”
许颜心中一惊,面色凝重道:“她可还出示了王府的信物?”
楚湛不置可否,摇头道:“否者我又怎会轻易相信。”
竟是陈氏!
她一边义正言辞的求她来找楚湛和解,一边与人勾结堵住他们要陷她于不贞之地!平时装着一副无辜与世无争的模样,没想到心地这般歹毒!
还好楚湛发现得及时,否者,他们一下山便被人堵住,当众来个活“捉奸”,再来顶孤男寡女独自在隐秘的深山约会的帽子扣在她头上,呵~那时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防人之心不可无,这句话一点也不假。
“我实在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做。”
“我早说过,你太过善良,最易相信他人,并不适合在宫中生活。”楚湛疼惜道。
许颜暗暗打量着边上的楚湛。他现在的样子和那晚在宫中遇到的时候判若两人,那时他风度翩翩,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而此时怎么看都像受过重创的失意少年。
“以前的事情我真的记不得了,实在抱歉。”许颜觉得不能再逃避,有些事还是早早跟他说清较好,“而今我已是李邺的妾室,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况且……我已不再是十皇子当年中意的女子,你看看我,如今手无缚鸡之力,哪里还有他们所说的巾帼之姿。现在的许颜只是王府中的小小女子,你我过去如何,以后都不可能了。”
火光在少年的面庞上忽隐忽现,看得出他很是感伤。
洞中只闻水滴的声音,一时间安静得可怕。
过了许久,只听他说:“这大概便是李邺不肯让你痊愈的原因吧。”
“你说什么?”
“翠山那场瘟疫,早在几年前我便已经查明,不过是普通的瘟疫。至于为何死伤无数,原因……当属穆王李沁最为明白。”楚湛毫不隐瞒,要不是楚王阻止,为了一统天下的大业必须留下穆王,他当年便将李沁处置了。
“你的意思是我其实是可以想起来的,只是李邺没有受意大夫治好我?”
“得知你的身份后,我便命人查访了为你治病的大夫,此事我也是近日才知晓。”他突然握住她的手,隐藏多时的情绪一发不可收拾:“颜儿,你可知这些年我是如何隐忍度日活到现在?你可知我有多想手刃害你之人,可偏偏……”他露出痛苦的表情,“偏偏那人是杀不得的!”
“不……不会的……”许颜一个劲儿摇头,抽走手,不敢相信:“李邺……李邺他不会这样对我,他为何要我一直病下去,每日每日的在懵懂无知中度过!?”
“因为他害怕失去你。”楚湛搂住她,“他不过是想让你永远留在身边。”和他当初一样。
楚湛的话音刚落,洞口便响起了鼓掌的声音。
“好一出情深意切的戏码,襄亲王殿下,您还有什么要说的?”
是穆王李沁。
许颜大惊失色,赶紧拉开与楚湛之间的距离,可惜为时已晚。
她望着站在洞口的男人,对上他的视线时,她仿佛可以看到接下来将要发生的悲剧。
“我相信我的女人。”李邺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沙哑。
他的回答在她意料之外。许颜低垂着脑袋不敢再看他。
李沁用嘲讽的语气道:“在见到自己小妾和别的男人抱在一起,还能如此淡定的说相信,襄亲王可当真不是一般人呀!换做是本王戴了这样一顶绿帽子,定是会立刻要了这不知羞耻勾引皇子的贱人狗命!”
“是不是绿帽子尚未可知,本王说了,我相信自己的女人。”李邺冷声道,“穆王的妾室是不是贱人本王无权干涉。本王的爱妾,容不得他人诋毁。”
李沁大笑:“五弟呀五弟,本王可真是佩服你!事情都到了这一步,还能如此坚持己见忍下来!不过此处乃是本王的管辖区,本王派人通知你前来只做观戏,此事关系重大,牵扯到楚国的十皇子,如此还需禀明父皇,由他老人家定夺。”他盯着李邺,得意道:“说到无权干涉,此事五弟要是忍不住插手,可就是逾越了?”说完忍不住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好看好看,今夜的戏当真是好看!来人,解除山下几处出口的封锁,不必守了,派人去告诉陛下便可!”
许颜抚额,这李沁来得可真是时候!
这下小命堪忧,完了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