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殿中数人正推杯换盏,忽而主座之上人影一闪,正是小王子站在主座之上,瞧着众人。
他身高不过五尺,站在座位上却高了大家一头。
“诸位,不必祝我生日快乐,只告诉我九爷爷在哪里?”
“九伯应该在后花园里。”
彭越先是一惊,旋即恭谨的说道。
…
越过主厅,便是奇珍异草皆在的后花园。夜晚的百花园,煞是喜人。
千万朵花骨齐放光芒,照的整个花园之内,万紫千红,仿若仙境。
与主厅的喧哗不同,这里只有安静的花,还有安静的人。
一个老仆打扮的人正在给一朵葵花浇水。
后花园中万花齐靡,在这初春之中,只有这一朵葵花,依然峭立寒风,它长的不若正常葵花般高大,只是幼苗状态,却若水晶般茎绿花红。
小王子从偏门走了进来,看着老人说道:
“九爷爷,父皇让你去见他一面,他找你有些事情。”
老人名叫花落九,是这皇宫之内的管事。
他转过身来,放下水壶,冲龙归点点头,然后微微躬身,身影一个模糊,便到了空中。
地上被踏出两个深深地脚印,葵花在劲腿带起来的风浪中微微摇摆。
小皇子呆了呆,跑去瞧那葵花骨是否开花。
自他生下来后,便万般恩宠,神龙加身,被人百般憧憬,却无自我可言。
那么,就像别人想的那样去活着罢。
神龙应该是目空一切的对吗?
所以他不会表现出感觉十一王被灭族是什么大事,也不会关心父皇究竟想要什么。
他只是在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无人之时,他才像一个才十岁的孩子一样,仿若褪去了所有伪装,微笑着拂过那些没有开花的花残枝,又皱了皱眉头想了想之前的时候。
前几日父皇去往十一王府祭祖,回来后便面色阴沉的带了大爷爷和二爷爷一同去了十一王府,然后十一王府之上乌云密布,那是常人看不到的秽气与浊气,然后就失火了。
那么李寿哥哥也跟他们一起死掉了吗?
李寿哥哥还是一个挺和善的人,偶尔入宫还会带来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即使他很想玩那些东西,却碍于神龙的身份只能表示很不屑,把那些东西尽数扔到了后花园里。
还有有一次父皇对着十一叔叔大发雷霆。
他开始安静的想着一些事情,在他生日这天,他尝试理顺一些超越了这个年龄段的事情。
他默默的冲花园许了个生日愿望:
让我不是神龙好不好?
…
“陛下,您找我?”
皇帝坐在大厅沿外的柱子上,呆呆地望着远方。
苍老的声音响起在他身旁,正是接讯而来的九伯。
九伯是落花宗的第九宫宫主,落花宗是龙朝第二大宗门,历史悠久不可考量,仅次于无情宗,宗内高手云集,分为三堂九宫,与皇室交好。
九伯就在皇帝手下做事。
“九伯,你说,朕现在当这个皇帝,算不算君临天下呢?”
皇帝歪过头去看他,奇怪的问了一句。
“陛下乃万物之尊,神龙转世,自然是君临天下。”
九伯恭敬的回道。
“嘿嘿,可是那里有一群人就不听朕的话。”
皇帝抬起手臂随意指了指着火的地方,又指了指黑子背着师傅的地方,说道:
“那里还有两个,不。一个半。你去把他们杀了吧。”
“皇上说的是十一王世子李寿吗?”
九伯修花草神力,数时辰前感知有两股强大的力量从皇城出去,一股混杂而玄妙,另一股则像一块木头般沉重。
“对啊,就是他们。”
“臣领命。”
…
九伯消失后不久,皇帝身后又响起了极有频率的脚步声。
一道身影向他缓缓走来,满面肃穆,像极了一位教书先生。
他没有回头,冷冷的问道:
“孟轲,你不给我儿庆生,过来这里做什么?”
身后那人轻笑一声,依然不急不缓地走到了他旁边,看着他说:
“来看看你,你又来这里了。”
“朕来这里与你何干?”
孟轲是当朝教令,常帮帝王批阅当朝文件。
“承天,我能坐在这里吗?”
皇帝没有理他,依旧漠然的看着殿堂的前方。
一对对侍卫走来走去,他们的盔甲在月光下泛起清冷的光芒,有些被擦拭的极干净的铁甲将整段月光反射到他们的脸上,他们的眉眼不时被照亮。
一如少时,他也是这样坐在这里,看着那些光亮的盔甲忽明忽暗,与几个朋友大呼小叫,那时候孟轲是喊得最凶的,那时候他还不如现在这般,满面书生气,惹人讨厌。
孟轲在他身旁寻了个位置,用手拂了拂,然后坐了下去。
“今天的月亮还是这么圆啊,承天,你可还记得当时我们坐在这里说的是什么吗?”
孟轲很有感慨的说了一声,像是要寒暄一般。
“你不应该坐在这个位置的。”
皇帝前言不搭后语的回道,他的声音不掺杂带一丝情感,冷的像寒夜里的铁一样。
皇帝名叫龙承天,这个俗气的名字,是他的父亲给他起的。
孟轲沉默了一会,他的拳头微微攥起,像是下了很大决心,缓缓说道:
“值得吗?为一个女子。”
“这句话足够我杀你十次。”
龙承天嘲讽的看着他,他的脸上泛起一阵潮红,有些恼羞成怒的意味,寒声道:
“我看你,出去游学一趟,真的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你我幼时情分,在前一段时间便没了,你不远万里从极西之地赶回来,终究没有成功阻止朕。”
他满是嘲弄的歪着头看着孟轲,又摆了摆手示意他滚蛋。
孟轲呆了一呆,他昂起头来看着龙承天,说道:
“我们兄弟情分真的尽了吗?”
时间仿佛一瞬间凝固,只有盔甲的声音和清冷的月光还在时间里缓缓游荡。
皇帝轻抿嘴唇,不去看他,只轻轻点点头。
孟轲如遭雷击,呆在当场。
那些清冷的光照在他们身上,光洁的衣服泛出些许光芒。
他们以前是很好的朋友啊,他们无话不谈,那时候,他还不是皇帝,他也不是他的臣子,他们在各处去游荡,在宫殿之上指点江山,那时候,他还记得,那时候,承天就坐在这个柱子上,这个每当他感觉烦心的时候就会来的地方,看着自己笑着说,我要四海升平,万民得福。
他相信,他同意,他支持。
所以他不顾族人反对,外出游历数年,寻求治国之法,回来之后却发现他连那个雄心勃勃的人都找不到了。
那他还做什么官呢?
他苦笑了一声,说道:
“我自作多情,我以为你会需要我,我以为你走错了路,我不是来阻止你的,我是来帮你的,可是那件事情是错的,就像前几天将十一王满门抄斩也一样,都是错的。”
孟轲面色严肃,他站起来,行了君臣之礼。
龙承天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只有后仰的手微微颤抖。
“今日我孟轲,愿行君臣之礼。”
孟轲把帽子端正一下,然后平静的摘了下来,放在他原来坐的地方。
“臣请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