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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叔问我:“小胆你知道,圆的起点和终点在哪里吗?”
这个问题让我张口结舌。
我用两只眼睛,死死地瞪着地上的一个圆圈,看了半天,然后颓丧地回答他说,“我不知道!因为它看起来严丝合缝到处都一样。”
“好,那你现在仔细看着,我重新再画一遍。”
申叔提起木棍,在地面上又画了一个圆圈:“现在呢?”
我马上用手指着他起笔和收笔的地方说:“就是这里!”
于是申叔就从这个例子开始,为我讲述制作器具的原理。
其实制作器具,并没有什么奥秘。从我亲眼目睹申叔画圆的过程来看,圆圈真正的起点和终点,是在笔端而不是在图案里、或者说是人的内心。
而一般情况下,我们只会从图案中去寻找答案。
非要说出里面藏着什么秘密的话,这个秘密,就在我们的思维习惯里。
对我这个学徒来说,让我自己独立去制作器物当然是不现实的。
申叔的意思,是让我先从仿制开始。
申叔说:“从器物的角度来说,圆和方,是最基本的图案,也最为简单实用。屋子是方的,床是方的,桌面是方的;而语言就更不用说了,你的脑袋是圆的,家里的坛坛罐罐是圆的,厨房里的锅碗瓢盆是圆的,就连许愿的时候都会说,圆满二字。”
我补充一句说:“涂国勇的车是方的,轮子是圆的;当然,他的脑袋是方的,嘿嘿。”
“那你准备从什么形状开始?”
我想了一下说:“圆形吧!”
申叔微笑了一下,对着我解释说,嗯,方形是固定、圆形代表变通,你的选择很能够体现出你的性格。
接下来开始实际操作。
我们用来做实验的材料很简单,就是用土和水,调和成一堆泥巴;然后申叔就现身说法,用这堆泥巴教我来练手制作想要的器物形状。
很快,我就又团又捏,弄出一个泥巴团子。
申叔摇头苦笑说:“这不行,你不如试着做出一只罐子来我看。”
又经过一番又捏、又揉,我弄出了一只丑的自己都不忍心看的罐子。
这个成果当然不行,申叔说,主要有以下几个问题:
形状不规则,没有美观的视觉感。
作为容器的功能,没有发挥到极致。
把它放置在地上,即使不去触碰它,都会把自己摔碎。
我盯着自己这件不成功的作品,心悦诚服地想,的确是这样;平时看起来简单的东西,其中蕴藏的学问真不少。
接下来看申叔是怎么做的?
哦,首先申叔是用的一套工具。再加上操作过程,我在电视上见过:这就是制作瓷器胚胎的那套手法步骤。
申叔手脚并用:脚上熟练地控制力度踩动,让模具上的原材始终处于高速,匀速旋转状态;然后手上也没闲着,他用了一个木质的刮了,根据需要不断调整器物的形状。
最后申叔作出了一个,颈部内收、腹部向外鼓出的花瓶。
接下来的工序是定型。
又有三道工序:一是阴凉处脱水、并随时修补干燥过程中可能出现的裂缝。
二是美化和修饰,在上面小心刻画出一些必要的装饰纹路。
三是入窑烧制,这一道工序对火候的要求同样很考验人。
……
一只外形简单实用的花瓶就制作好了。
从日常生活角度来看,这只花瓶的外形倒不是特别的美观,但是它的基本功能和作用已经和我平时见到的没有什么不同。
难道这就算完啦?当然不是了。
事实上对于制作器物来说,只不过是完成了准备工作而已,这才刚刚开头。
申叔表示,其实我们完全可以到集市上去购已经制作好的用具来附加术法;他之所以要先向我展示这个过程,就是想让我明白一点:了解器物的由来和原理,这样对增加术法与器物的契合度很有帮助。
当然,由自己来完成这一步,虽然要多花一些功夫,但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我以后就会明白这个道理。
下面正式开始附加术法在器物之上;这个步骤对于鬼猫匠来说,才是最精彩的部分。
申叔简单解释了一下:道理上,附加术法就是以器物为画纸,匠人要做的就是在上面画画。
没错,就是画画;只不过画的是一些特定的术法符号,但不是文字。
申叔先念了一段咒语,然后一边朝花瓶上把它画下来一边解释说:
这是一段开头,“啰利阿色啰波利切莫多,阿什、阿什列阿莫多刹多刹!”
大概意思是:隐藏,化于无形,不要让人看到你的身体。
作用就是将后面画上的符号变透明,不要被人看出来。
接下来,申叔画了一个太阳,一朵云,山的形状,以及河流。
他说,这象征着天地,将这件器物变成一片天地,从而让从外界折下来的植物和花朵能够继续获得能量,生长和开放、甚至结出果实。
“叔的这件器物,可以让插花一年四季不凋谢。”
哇、这么神奇!
因为只是示范,申叔就画得简单些,然后又在最后画了一张猫脸。
但是猫的眼睛部位却没有画,是空着的。
申叔告诉我,器物上的术法有两种激活方式:如果把猫眼画得圆圆的,就表示永久激活,除非花瓶被打碎,否则术法就会一直发挥作用;而如果把猫眼画成一条线,就表示只有当使用的物主念动咒语时才会激活术法。
“嗯,我明白,这么说,猫眼的开合就好比是开关,咱们可以事先设定。”
申叔笑着说:“确实,就是这样。”
我又好奇地问:“那么,要是把你传我的那段解酒咒附加在酒杯上面,是不是就可以千杯不醉了?”
申叔莞尔一笑:“如果你想要,岂止是千杯!当然,那样喝酒其实也没有什么乐趣的。”
术法符号这种东西,真是一种奇特的存在!
那它是从哪里来的呢?
这个问题申叔说没有办法回答我,反正他自己是从师傅那里得来的、而师傅又是从师傅那里继承来的。
那么,猫脸符号是不是意味着,这些术法符号是只有鬼猫匠才能使用的?
申叔说这个当然,术法的功用可以让普通人享用、但产生这些功效的术法构成和原理,的确是只有鬼猫匠才能通晓。
我吃惊地想到一个问题:申叔会不会因为年纪和时间久远的关系,会忘掉一部分术法呢?
对此申叔说,当然会了。不过为了防止这个情况的出现,鬼猫匠自然有一套秘法,就是用术法构建类似一个包袱的存在来储藏术法符号,在需要的时候就可以取出来用。
当然,道理上是这样,事实上这个包袱的意涵远远超过我的想象。
只有等到我出师成为鬼猫匠才会清楚它到底是什么。
至于术法符号,除了特定的画法以外,它的发音也是一个需要掌握的部分。在我看来,自己似乎又开始了一段读书学习的生涯,只不过学的是另一门语言。
申叔说所有的东西他自然会慢慢传给我,不要着急。
我就告诉他说,我肯定不急。
那么从现在来看,鬼猫匠的附加术法,基本过程应该就是这样:制作作为载体的器物,“画画”,而这幅画,由隐形的开头和中间的术法符号、以及后面的激活开关构成。
至于单个的术法符号有什么功能作用、不同的术法符号的排列组合会产生什么样的功效等等,都还需要进一步的学习才能掌握,只能一步一步来。
申叔又说,其实懒汉山周边的匠人术法在本质上都是一样的,应该能够通用;但前提是得掌握不同匠门掌握和运用术法的方法。
但是他老啦、再加上其他匠门的衰颓和消失,这个事情的难度越来越大了;以后我作为他的传人,要尽量做些挽救和整合工作。
但这个同样也是看缘份,不能强求,以免招来其他匠门的反感,让事与愿违。
我忙答应一定按他所说的努力去做。
“你现在考虑好没有,要制作什么器物带到安息之地里去?”
申叔郑重地问。
我自己在心里琢磨了一下,打定了主意。
于是抬起头望着申叔说:“今天见识了圆形状器物的制作,复杂的我也不会,不如我就从圆形状器物入物吧。”
申叔微笑看着我:“不要把这件事情想得太简单,看起来简单的东西其实才是最复杂的。”
这个我知道。
先前电视里学到一个词叫什么来着?“大道至简。”
就像刚才玩泥巴一样,团个圆球很简单、但是要把他做成容器,却又不容易。
我又想到一个问题,马上问申叔:“我可以带活物进入安息之地吗?”
申叔回答说,当然不可以了。
我又问:“如果是把一只活物装进去呢?比如,用一个花盆装一棵植物什么的,能不能行?”
申叔皱着眉头想了想,表示说从来没有这样的先例,但是可以试试。
“小胆,你的脑瓜子里倒底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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