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方向又一连前行了数日。
这日早晨,两人吃了些村里人准备的干粮,休息片刻,又动身出发。四周枝叶繁茂,光芒透过林木,斑斓交错,微微点点,清风徐来,但觉分外清爽,心旌神荡。
大约一个时辰后,两人走出了这片人迹罕至的蓊郁丛林,然而及至前方,却被一条大峡谷阻隔了去路。
峡谷对面,巨浪奔腾,断崖处,形成一道声势骇人的千丈瀑布,水雾氤氲,涛声哗哗,虽相隔千米,仍感觉湿气润人,近在咫尺。
这个月一路走来,不是葱郁丛林,便是荒山野岭,此刻突然望见这一道壮阔的峡谷,两人只觉胸中豪气升腾,震撼不已。这般放眼望去,峡谷仿佛是被一柄利斧从中劈开,两边蜿蜒而上,陡峭万端,险峻绝伦,极目远眺,也望不见尽头。
侧耳听去,谷底江河奔涌,似如闷雷滚动,浩浩千里。
司徒浪望着这鬼斧神工般的景象,忍不住孩童心性,兴奋地高呼道:“易禹你看,好大的瀑布!”
易禹也忍不住赞道:“是啊,真大,真美。”但转念一想,又觉不对,走了一个月的时间,不仅没到青碧城,反而所到之处越发的荒僻,这一路肯定走错了方向。忽然想起爹曾经对他说过,青碧城以西是九州外界,再往西去,直至路的尽头,便是天涯谷。据说天涯谷长约千里,与之相对的瀑布是通向昆仑神界的“往生河”,相望之间,彼此被天涯海从中隔断,形成一道惊鸿万端的千里流瀑。
传说,沿着往生河逆流而上,每行一步,便会忆起三世的点滴,直至河流的源头,便会想起前生三世,洞悉生命轮回,然后回到生命的起始——昆仑神界。
“昆仑之言,虽是传说,但总感觉它是存在的。”易禹这般想着,不由回头调笑道:“司徒,你说我们走了这么多天,竟然还没有到青碧城,该不会是谁领着我们走错了方向吧?
“哎!对呀!”说着,两人一同斜着眼瞟着穷奇。
穷奇正要趴下来休息,却被两人用看傻子似的眼神盯着,颇不自在,又懦懦地爬起来,委屈的低咽了一声,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司徒浪佯装生气道:“小奇,你带错路了吧?”易禹也叉手胸前,面带愠色的看着穷奇,甚为认同。
穷奇闻言,望了望四周,又四处嗅了嗅,然后看着两人,怯懦的“嗷”了两声,羞愧的低着头。
两人一见穷奇上当,顿时乐得笑开了花。穷奇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两小子竟然拿自己开涮!当即将二人扑倒,突出湿漉漉的舌头,舔得二人满脸涎水。
两人一兽这般玩闹时,周边的景色忽然起了一些轻微的变动。
只见滔滔急流的瀑布上方,出现了一道七彩虹光,色泽明丽,四周云雾氤氲,经此一映,宛若十色琉璃,冰艳清冷,崖壁上突兀的花树映着虹芒,异彩纷呈,光鲜夺人。
继而,缤纷琉璃间,一道道光影幻化浮现,定眼一瞧,只见一座气势恢宏的龙檐宫殿傲然水上!
楼阁榭宇,晶砖玉石,明珠琅琅,檐角勾心,仿佛无数巨龙首尾相接,缠衔不绝!远远望去,阔大雄美,富丽堂皇!
宫殿的四周弥漫着蒙蒙雾气,半虚半实,直如九天之端的仙域楼阁,仿佛触手可及,却又高不可攀。
司徒浪随着母亲走过大江南北,见过的雄奇殿宇不在少数,然而这座宫殿,仅仅外围,便是玉石斑斓,瑰丽雄奇。更兼形色隐秘,如有渺渺仙气,似幻似真,不由大为震骇。九州宝殿无数,但能与之比肩的,却寥寥无几。
先前,只见河流涛涛,天际无垠,仅是转眼间,往生河上便出现了一座雄峻殿宇,两人无不瞠目结舌,惊奇已极。司徒浪抹了抹脸上的涎水,嘻嘻笑道:“小禹哥,你说我们要不要过去瞧瞧?”
易禹却摇了摇头,“我从未听说天涯谷有这么一座雄伟的宫殿,你看它在雾中若隐若现,也不知是真是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别去了吧。”
司徒浪拍了拍穷奇的背脊,恳求道:“我们只是飞过去瞧瞧,看一下就走,应该没问题吧?”
其实易禹对这座仙宇琼阁也极是好奇,飞过去瞧一瞧也并无大碍,略一思索,便笑着道:“说好了,只是去瞧一瞧,若有不对,就立刻离开。”
司徒浪嘻嘻笑着,点头应允,穷奇也颇为兴奋。于是两人翻身跃上穷奇,司徒浪大呼道:“小奇,走啰!”穷奇仰天一声长啸,展翅嘭然飞起,瞬间便从断壁腾跃而去。
两人乘着穷奇,探头下望,声势浩大的河水洋洋倾洒,只因山势过高,瀑布落至一半,便已化作漫漫水雾,湿汽缭绕,云雾飘渺。两人见到这般景象,大为惊叹,不由耳语相传,却因水声浩大,听不分明,只是在各自的表情中,都流露出了抑制不住的兴奋。
因为宫殿的完全浮现,整片天空被殿宇遮挡,普落的阳光瞬时暗淡下来,两端对望,只见峭壁延绵千里,无甚遮拦,隔岸望来,仿佛与宫殿相隔咫尺,触手可及。
周边一线而去,流瀑千丈,涛声轰鸣,这完全是一座水上之城!
随着两人的飞近,这龙檐宫殿也瞧得越发清晰,玉墙环立,楼阁星布,珠光玉器,熠熠生辉,由城门往上,宫殿的构建犹如台阶一般,层层递进,每一层都幻彩奇妙,气势恢宏,直至第九层大殿,有如九天之端,令人仰而敬畏!
与这宏伟的宫殿相比,两人犹如行在沧海之上的蜉蝣,细不可辨。在窥得宫殿的全貌后,两人惊震难言,只是任由穷奇飞跃而去。
在离瀑布只有丈余时,司徒浪的心中忽然闪过了一丝不安,他的直觉预感告诉他,不能越过这条瀑布!而且感觉越来越强烈!
司徒浪当即大声喝止道:“小奇!不要过去!”但刚喊出口的声音,瞬间被滚滚涛声淹没,穷奇也载着两人,顺势飞过了瀑布!
霎时,穷奇周身的气力消逝殆尽,一对羽翼也突然挥动不开。而此刻,余势已尽,这突如其来的情况,顿时令二人冷汗涔涔,如坠冰窟。
瞬时,两人只觉坐下一虚,滔滔流瀑迎面扑来,两人一兽被卷入其中,顺着断崖,奔涌而下!
被瀑布卷中,两人只觉衣物湿透,冰凉入骨,混乱中,耳边隆隆作响,天旋地转,目不辨物,心悬于半空,扑扑狂跳。
易禹强定心神,探手牢牢抓住司徒浪,但除此之外,四周空荡寂寥,也没有峭崖枝木可以攀手,两人在心神俱跳中,就这么落入了谷底。
天涯千丈,因山势过高,两人落至一半,周边流瀑陡散,化作漫漫水雾。烟雾飘渺,绵延而去,似若云海,滚滚千里,两人着眼望去,见对方无恙,心下稍安。可余势未停,依然合着雾水摔落下去。
透过蒙蒙水雾,隐隐可见一只朦胧的巨影潜伏在谷底,只是这轻描淡写的一眼,两人便惊骇不已,因为随着距离的接近,这庞然的黑影也瞧得越发清晰,这分明是一只巨大的怪物,正张着腥臭的巨嘴,等着将他们吞入!
隔着濛濛水雾,怪物的样子始终瞧不清楚,但这一股骇然的压迫感,却让他们心中清明,只要落入谷底,他们必将尸骨无存!
可眼下又无处着力,穷奇也不知落到了何方,倘若再无办法,就将覆命于此了。易禹脑中思绪万千,却没有一个办法可以逃离当前的境地,心底残存的希望也渐渐消隐,暗道,“这般等死的感觉,可真不好受。”
忽然,易禹感觉手被司徒浪紧紧地握住,回头望去,只见司徒浪朝他欣喜的笑了笑,张着嘴说了些什么,但因为周边水声浩大,听不分明。易禹转念一想,“也对,司徒都没说害怕,我这个长他三岁的大哥,又有什么好怕的。”一念至此,也不再管身下的怪物有多恐怖,转头望着四周腾腾雾海,心中陡然涨起了几分豪气,惧意也瞬间消散,当即聚气丹田,高声长啸,一时间只觉快意无比,长声大笑。司徒浪也受其感染,润声高歌,哼唱不止。两人相视对望,哈哈大笑。
在旁人看来,这对少年,真是疯了。
两人长笑时,忽听远处若有若无的传来一阵长啸,两人心中一喜,这是穷奇的声音!
接着,一缕淡淡的箫律弥漫开来,耳边涛声滚滚,但这悠远的萧律却听得分明。忽然,两人只觉腰腹一紧,回身一望,却是一白衣女子将二人拦腰抱住,女子明艳清丽,脱俗绝伦,肤色胜雪,一袭白衣随风飘舞,萧管横腰,流苏飞扬,娥眉间隐隐藏着一缕哀落的忧伤。
恍然间,美人及畔,肌肤相接,两人脸色俱红,羞意难挡。女子垂眉低首,似是对此不以为意,但听她声色柔悦道:“两位公子做好准备,我们要走了。”说罢,足尖轻踏,在雾海中如白凤掠波,带着二人,轻盈如飞,瞬间便踏出百丈远。
忽而,一道道霸烈的劲道从谷底呼哧而上,劲道刚烈迅猛,杀气蓬勃,白衣女子甫一察觉,只见数十只粗长的触角穿透雾海,向着三人卷噬而来!
白衣女子秀眉微蹙,轻叱一声,气运足盘,脚边卷起了一道气旋,触角碰之,立刻被远远弹开,难以靠近。见一招奏效,白衣女子依法炮制,以触角为桩,连踏而去。
司徒浪二人见摆脱了触角,欢欣不已。然而,身旁的白衣女子却道:“别大意,还没结束。”话说时,前方的雾海中一道暗影喷薄而出,四周云雾搅散,恶臭盈鼻!
定睛一瞧,竟是一条丑恶的巨大舌头!
倒刺横生,肉肥暗黄,司徒浪和易禹瞧得一阵恶心,几欲呕吐,一同暗想:“原来这怪物这么恶心!就算摔死,也好过被它吞掉臭死!”
这时,白衣女子说道:“你们要抓稳了!”此刻,二人不敢怠慢,也没了顾忌,紧紧搂住她的腰盘,不敢松手,深怕一不留神就栽了下去。
暗黄的巨舌当空扭动,硕大遮天,避无可避,如山岳倾倒一般,朝三人卷盖而来!
白衣女子柳眉紧锁,巨舌横空当道,遮天蔽日,这一记下来,必然是无可匿处,想退也已经来不及。
苦思不下时,忽听当空一声长啸,啸声激越,有如茫茫黑夜中闪过的一道明光,女子心念一动,当即轻喝一声,足下生风,一时间薄云起舞,雾海翻腾,她蓄气一冲,带着二人直向那舌尖跃去!
巨舌抖动,尖刺狰狞,白衣女子虽以气旋借力,却仍不及这巨舌倾落的速度。只见那巨舌的恶臭浓郁可见,倒刺森森惨亮,只需一个轻轻的撩卷,便能叫三人命毙当场!
余势将绝,白衣女子朝着啸声的方位,运起气力,将二人一甩而去!
司徒浪和易禹原以为白衣女子可以从容的跃过巨舌,却不想余势已尽,竟将自己借力甩了出去!两人悬在半空,心脏猛跳不止,仅仅是一瞬间,却感觉无比漫长。
在二人以为命数将竭时,却与舌尖上的倒刺堪堪擦过,抛飞了出去。忽觉身下柔软,绒羽丰盛,一股熟悉的香味弥漫鼻尖,二人如获大赦,同时喜道:“小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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